擦肩而过
“古德拜~”
江离给女儿梳好头发，看着她穿上新买的运动鞋，背起沉重的书包，手上拎着水壶和一个学校发的帆布袋——径直走出门去。
也不知道关门，哎。
有了女儿以后，总会无意识拿她和自己小时候作对比，这种行径也就是惯出来的，换作是自己，肯定又要挨一顿批评。
“随手关门知道不？家里招贼了你就开心了！”往往这句数落后面还有随之而来的食指，戳在脑门上，一戳一个准。
江离又叹了一口气，轻手轻脚关上两层大门，回头一看满桌烂摊子——习惯早上喝粥的丈夫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听到出门的闹钟就丢下还剩一口的稀饭，急匆匆套上鞋抓着手机就走了；女儿则是把一包完整的吐司拆开来，特地给她炒的葱花蛋没吃几口；喝过的牛奶杯子、没盖上盖子的牛肉酱罐头、撒落一桌子甚至已经弥漫到地上的椰丝……
罢了，先把自己喂饱吧。江离无视桌上的一切，重新给开水壶灌上一壶水，等待水开的时间里把电视也打开来。门外逐渐响起从上而下的动静，那是邻居们纷纷出门上班或者上学。
“哎呀你快点，马上八点了……这个拿着路上吃……”那是七楼的双职工家庭，不管是不是晚出门，总是母亲送孩子去上学，儿子的话很少，大多混和着吃东西的声音。
转眼八点到了，六楼对面的幼儿园中班小朋友也出门了，她是由爷爷送的，一步一步地下楼，老人虽然心里急，却不愿意催促，只是先下几级台阶，在转台处等着。“乖乖上学啊，下午放学爷爷给你带草莓布丁好吗？”“爷爷我还要小兔子的风扇！”“好好，爷爷给你带！”
对门的玻璃门在这会儿也“砰”的一声关上了，年轻男女结伴而出，发现堆在门边的快递包裹，男生皱了皱眉：“真不想再开一次门。”女生宽慰他：“没事，就放那，不会有人拿的。”
随后也是一阵下楼的脚步声。
就在这些动静之后，楼道里传来了上楼的脚步，似乎走得很慢，一步一步非常沉稳。江离知道那是刚下夜班的六楼住户，上了一夜的班，早上还到菜场买了菜再回家补眠。
这一早出门的动静总算是过去了，水也在这会儿刚好烧开，江离给自己泡上一杯特浓咖啡，没有这杯咖啡，这个早晨就不完整了。
窗外的鸟不知道第几次在电线上排成了串，因为电线上位子不太够了，有几只嚣张地落到了江离家客厅的防盗窗上。但是等她走到窗前举起手机想拍，那群鸟儿“呼啦”一下全都飞走了。
大部分是麻雀，有时候也有大一点儿的像是红嘴蓝雀一样的鸟，还有一种全身灰扑扑的，只有颈上一圈花纹，个头中不溜的，体形像鸽子又不怎么咕咕叫。
江离看了一会儿鸟，没有动静后它们又聚集到电线上，叽叽喳喳地谈论着什么，有些低头去喝些楼上空调漏下来的水——所以隔壁的窗户外墙上一圈的苔藓。
鸟儿们多幸福，虽然说居无定所，但是鸟生短暂，在世时快快乐乐地叽叽喳喳，有水就喝一口，每日都在匆忙的觅食中渡过，有时候连小区里的流浪猫它们都不害怕，甚至还能仗着自己会飞时不时欺负一下猫们。
不知道要挨到什么时候才能实现“想打拼就打拼，想躺平就躺平”这种生活呢？
江离不再叹气，转身把桌上的烂摊子收拾掉，餐具全部洗好晾干，便走到阳台。
阳光明媚！对面楼的老太太正吃力地把一床被子往晾衣杆上铺平，江离真替她捏把汗，后来想想老人要是全然不动才是坏事，眼里有活，手上有数，也算是不枉一把年纪。
丈夫又把内裤和袜子混到一起去了，哎！怎么说都不记得，如果这个家没了家庭主妇，会脏成什么样子？那个婚前细致体贴的男人怎么就消失了，换成了一个脑袋上没毛，肚子越来越大的老头？
岁月无情啊。江离想着，把脏衣服又重新分开整理好，先扔了一部分进洗衣机，关门放洗衣液设定程序，看它慢慢动起来，才把内衣内裤放到手洗的盆里泡上。
几天前被拍到小区里一些脏乱差的现象，这会儿物业公司动起来了，喊来了一只不知道是什么专业的队伍，该砍的树砍了，用来遮阳的大树也祸祸了不少，修整了好几天，不间断的一直能听到除草机的声音——原先躲在灌木枝叶里的昆虫们全都给翻出来了，另谋它处，所以，家里不知名的蚊虫又多起来。
这下又给洗完地板关窗开空调找到了完美借口。江离发现，人想干的事情，哪怕没有理由站不住脚，也会不断地去寻找“合理性”，说服别人不容易，说服自己，那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江离晾好衣服，洗好地板，拎上篮子出门已经是十点半靠后了，出了楼道门，抬起手挡了挡太阳，纠结了几分钟要不要上楼拿把阳伞。“阿离啊，要去买菜？”一单元的杂货店老板娘俨然把自己当成小区里的主管，见人就打招呼，遇事就要上手，没有她不能插手的事，如果有，她会把她老公抬出来。
“嗯。”江离一向不太热情主动，这会儿也不好意思一声不吭，应了一句就打算“略过”，老板娘却神秘兮兮地拉着她：“早上有人往我们这片区路口上扔了只箱子，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件垃圾，打开来看到是三只小奶猫。”
猫？“你想看看吗？”老板娘大概是看出江离的迟疑，拉着她往自家店里走。
真的是小奶猫，眼睛刚刚睁开来，叫声和身上的绒毛一样细细软软的；两只花色相近的挤成一堆，一只三花正摇摇晃晃地在箱子里四处探索。
江离忍着伸手去摸的冲动，只是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抬眼看到老板娘盯着她，开口解释道：“我问问我的朋友有没有想要的。”
“好的呀。”老板娘见自己的推销没有全然被拒绝，心下有点成就感，又嘱咐一句：“要快啊，我这里人来人往的，说不定很快就有人抱走了。”
“嗯。我马上就发。”江离一边修图一边往出走，发到朋友圈的内容却是：“请问各位大神们，这么小的猫要怎么养？”
发完了她就出门买菜了，正当她开始挑西兰花时，一个久未联系的老同学给她发来一条小红书，她点开来看，全是指导养猫的知识。她马上回复：太全面了，真心感谢！老同学在朋友圈的评论是：你的业务范围又扩张了？
想想也是，刚结婚那会儿，觉得两个人挺好的，过了一段又感觉有些孤单，就开始养鱼、养鸟、养乌龟、养虾……也就是在知道怀孕以后，医生建议家里这些宠物先送到朋友家寄养，好像……好像就没想起来要回来。
罢了罢了，和宠物之间也是靠缘分联系着吧，如果不能和女儿共存，那不如换个方式离开它们。
“你真打算养？”朋友在聊天对话框里提醒，好像是在确认一件发生了就不可挽回的事情。
江离没有马上回复，又把那篇小红书打开来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立场开始不坚定：“有点太麻烦了，不过这三只猫真挺可爱的。”
“你们家的鸟还活着吗？”
“哎，有几只快要老死了……”
“那挺好的，无缝衔接，直接把猫领回家，加速鸟们的生命进程，也是挺不错的哈。”
“这……不好吧。”
“可是猫狠可爱对不？”
“嗯……我再想想。”
“你女儿会喜欢猫吗？”
“喜欢得要命。不过这会儿她的喜好不算数啦，我老公说他会过敏，上次送到那谁家里的鸟就没拿回来。”
“结婚前怎么不过敏？”
“呵呵，没宠物的时候他表现得贼有亲和力。不过家庭主妇没有话语权啊，哪怕宠物全是我一个人在伺候，他说不喜欢就不能养。”
“家庭主妇不值钱吗？”
“在他眼里就是不值钱。”
“那我就无话可说啦，你自己决定，我不干扰你。下次聊。”
“好的再见。”
养？不养？江离想到了扔硬币，想到了翻“答案之书”，想到了问朋友圈里的每一个朋友……“大姐你这西兰花还要不要？你拿着半天了。”菜摊老板看不下去了，出声提醒了她一句。
“哦，就这个吧。”
老同学中午的时候看到江离又发了一条朋友圈，照片里的猫剩下两只，箱子换了更小的一个。问了才知道，有个朋友看到了江离早上发的朋友圈，表示她想领养其中的两只，让江离先帮她搬回家里，她下班会过来抱回家。
“真好，猫猫有去处了。”
“是啊，希望它们健康快乐地成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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