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母亲——拼贴布般的睡眠与生活

觉得时间走得快，又觉得它慢，这取决于生活中不同的时刻。看着小娃一天天长大，有了青蛙腿和馒头手，出生时瘦瘦小小的那个他，彷佛昨日刚打过照面，就已大了个头换了新颜。每每他因吃奶胀气而嚎啕大哭，我只能在心里数秒，希望这对于我俩来说都是万般煎熬的时刻，赶快过去，快到一个满世界跑的大个仔，立马出现在我眼前，我等不及将弄得我束手无策的他，送出怀抱，可偏偏这时，时间却拖泥带水，停滞不前。

从前的生活，每日要做什么事见什么人，行事历上都规划过，几时几分何时何地，规规整整。最爱的，是那些留白的，我可以临时起意肆意而为的时间。而现在，睡眠与生活，像是东拼西凑而来的拼接布，没有任何规律可言，二十四小时被切碎成七八块，完全属于我的，只是布块与布块间不起眼的线脚，它们歪歪扭扭，不成体统，踩线的家伙，毫无章法可言，他会在清醒时突然沉沉睡去，也会在睡梦中突然惊醒，将我从手头的事中，硬生生拽出来。可发脾气是无用的，对着一个只会用啼哭表达所有的婴儿，我只有“耐心”这无力却唯一的武器。

我向来睡眠好，常常是睁眼闭眼，暗夜就变了白天。成为母亲后，不用闹铃，我就能踩准他清醒的时间，挤奶换尿布喂奶哄睡一顿忙活之后，头挨着枕头，便立马沉沉睡去，直到在睡梦中再次感知到他轻轻翻动的身体，和越来越急促的呼吸。点亮灰暗的小夜灯，他不断扭动的躯体和逐渐挣得通红的小脸，让我烦躁又急促。我常一边仔细打量他，怕他突然嚎啕大哭，一边按压手中的挤奶器，希望那滴滴答答落在奶瓶里的细珠，快快超过他奶量的刻度。我对他，就这样一边怨着，一边念着，对我而言，这样的情感体会，是全新的，换作他人，我很少怨念黑白分明，至少不必这样掰着这颗心，看它在爱憎的拉扯中终归于平分秋色。

面对他啼哭前的异动，队友倒是毫无察觉，继续呼呼大睡。对于婴儿的一切，女性天生比男性更敏感，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母性？成为母亲，除了是选择，很大部分，是动物性的知觉，那些看似巧合般与他同步的清醒节奏，是女性与生俱来的能力？我说不清。但母亲就是母亲，睡眠和生活被揉捻得再稀碎，总还有那么点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耐心和力气，继续与幼崽周旋，看他哭看他笑看他睁着大眼不睡觉，最终，那沉耷耷的眼皮子，像是某种天大的奖赏，直叫人欣喜若狂，虽然那可能只意味着两分钟安宁，但新的气力，和作为母亲的耐心，又会在这短暂的间隙，从未知之地冒出来，这神秘又源源不绝的力量，支撑着我。

队友问我，你爱他吗？“爱”这个字啊，笼统又模糊，男人糊弄女人，父母唬弄小孩，都爱用，多数时候，它背后藏着私欲。作为母亲，我为他所作的改变，所付出的睡眠和时间，换来了全新的人生体验，对自己人生的无悔，或许可以简单称为对他的爱吧。或许有一天，我也可以唬唬他，告诉他，妈妈爱你，成为了你母亲的过程中有许多不快和揪心，但你让我尝到更丰满的人生况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