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础设施研究的理论工具箱》:感官(Sense)
《基础设施研究的理论工具箱》:感官(Sense)
作者:Christina Schwenkel
翻译:一块红布
原文链接:https://culanth.org/fieldsights/sense
英国小报《每日邮报》在一篇关于希思罗机场安装“气味地球仪”的报道中问道:“中国闻起来是什么味道?”该装置会喷洒由亚洲、拉丁美洲和非洲当地或土著原料调制而成的异域香气。然而,读者们对此并不感冒,尤其是提到当它散发出中国“神秘寺庙”的香气,夹杂着淡淡的桂花甜香时。“真是胡说八道,”一位评论者写道,指责更准确的描述应该是“污染、烟雾和工业废物的味道”。与其说是淡淡的东方气息,不如说是中国不断扩张的基础设施带来的无处不在的气味。
在对现代基础设施的研究中,学者们通常会观察到,技术系统在出现故障或失灵之前,是看不见的,超出了日常视觉感知范围——这种观察可能更适用于全球北方的晚期资本主义,而不是在其他时间和地点。然而在这里,我更关注的是视觉与非视觉之间的紧张关系,这种关系在特定政治经济背景下更容易理解(Larkin 2013, 336),而不是关注将视觉凌驾于其他感官之上的倾向。与其说基础设施剥夺了感官,我更倾向于认为,无论是否破损,基础设施往往会在人类感官中唤起多种多样的具体感觉。
与科技相遇,以及由大型公共工程(如水坝和水力发电厂)激发的集体兴奋感,提醒我们基础设施的体验不仅仅是视觉上的。例如,它们可以带来震撼的声效。水流高速冲过钢筋混凝土大板的轰鸣声,与水力基础设施的壮观外观一样,都是其壮观表现的一部分。因此,虽然感官可以用来诠释基础设施,但基础设施的意义同样是通过感官来创造和诠释的。
在较小的范围内——例如中产阶级家庭——基础设施埋在地下或密封在墙壁中,但这并不妨碍其他感官的参与。冲水马桶日常的哗哗水声表明了技术系统(处理废物)和管理机构(维护卫生的社会秩序)的功能。自来水中的氯味和其他气味,或者插上电器时突然出现的触觉冲击,都直观地向消费者传达了基础设施的存在。即使基础设施看不见,人们也能通过多重的感官体验感受到它。
人们对希思罗机场气味的反应提醒我们基础设施的臭味——基础设施经常发出臭味。声音通过传输塔的嗡嗡声、施工的喧嚣声和交通的嘈杂声揭示基础设施在世界上运作的情况,而气味则不同,它更加模糊。基础设施的气味可能表明工业生产率,因为工业生产会向空气中释放恶臭的化学物质和污染物。或者,它可能表明基础设施已出现腐蚀、故障或失修(Robbins 2007, 26)。基础设施与其运行状况之间没有单一的感知联系。
在我位于越南荣市的实地研究中,电线、管道、电缆和管道的可见性见证了社会主义现代化历史项目,基础设施的崩溃早已成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需要无尽的即兴创作。在我进行研究的社会主义住房中,崩溃产生了整个建筑群居民共享的基础设施的多重感官体验。与战后物资匮乏(即便未经过滤、变色且散发恶臭的水也只有少数人能喝到)不同,如今饮用水供应充足且丰富,甚至有些过剩。每天两次,一次在早上,一次在下午,水管里突然传来水流的声音,提醒居民打开或关闭水龙头。正如房东所说,只要耳朵够灵,就能分辨出水箱何时快满了,何时灌满空桶的水声开始减弱,何时溢出并淹没整个单元。
由于普遍存在的漏水、破裂和溢流现象,破旧住宅区供水基础设施的体验跨越了多个感官领域。人们可能首先听到(并忽略)破裂水管发出的有节奏的滴水声,然后才会看到通常出现在厨房或厕所里的水坑。大雨通过破损的门窗或天花板上的裂缝进入室内,这些裂缝是由于石膏剥落而形成的。在热带气候下,这些漏水会导致地板和墙壁上迅速滋生霉菌,呈绿褐色,摸起来黏糊糊的。霉菌的气味弥漫在公寓里,尤其是在潮湿的冬季。居民们抱怨说,潮湿的感觉会渗入他们的骨髓——也就是说,基础设施的衰败确实会影响到他们的身体健康。尤其是年长的租户,他们指出,他们的健康状况不佳是导致裂缝和漏水的一系列原因中的一个环节,而这一切都归咎于政府当局缺乏维护。
我通过社会主义住房中基础设施故障的简短讨论,来论证超越视觉和可视性的首要性的必要性——实质上,是要摒弃西方的视觉中心主义——从而关注与技术系统的更广泛感官互动。这样一来,我们很可能会遇到各种状态下的基础设施,并从中获得更多不同的体验和意义。关注感官范围内的各种体验,同样有助于从文化和历史的角度来描述与基础设施的接触,从而更好地理解人们如何感知和理解他们的社会、技术和基础设施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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