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冬夏
好久没写东西了,一来生活变得规律,没有很多感兴趣的事物,二来人一大,考虑一多,很多鲜明的喜恶都开始模糊,真要诚实地提笔、开口,反而有些费力,不知道自己想表达什么,于是要花越来越多时间自我观察。
最直接的感受是,幸福越来越无法按图索骥,过去常年累计下让自己开心的方法有些失灵了——衣服没那么想买,朋友不需常聚,文艺作品也难感动到我。主动付出并无意思,更没有那么多需要我表演、交代的对象。太多事物难以提起初次般的兴奋,放下执念,很多都可重要,但同时也意味着都可不重要。更玄妙的在于,片刻的快乐不一定能拼凑出完整的幸福,不意味着人对更长一段时间里的状态、生活是满意的。
开始没有激烈的情绪起伏,可能好坏各半吧。我的注意力开始更多放在具体的事物上,一个沙发,我要投入很多精力挑选,想它的坐深、靠背高度、坐垫软硬、是否好打理,是否在空间中协调,价格是否需要咬咬牙,甚至他人如何评价都考虑进去。某次还在上学的朋友评论到:“讨论这些,感觉一下子感觉老了好多哦”。
我反而没什么不适或烦躁。就好像在酒桌上看别人敬酒,如何说话,有什么礼仪,我的反应竟是——原来有这么多东西没学过啊。以前随性自由,不在意便直接离开,只关注自己的天地,完全不在乎世界的运转秩序,其实也忽略了一些生活技能和人情世故的学习。
大概看过自己不管不顾,旁人收拾烂摊子的情景,所以主动弯下身倒也不算倒退吧。即便熟练了,也不一定代表认同。
在别人眼中,我丝滑自洽切换着各种身份,塞满24小时,把生活当仗打,图个热闹生猛。却有好多个时刻,我感觉自己停止了生长,没有了任何的感悟变化,真实的生活过得不知冬夏——每天不会有什么不同,遇见的人不会有什么变化,要是想在平静如水的日子里掀起涟漪,生活马上凶狠教训一番,最后又回到“不忙就是幸福”的陈旧叙述里。
朋友问我那你现在的价值序列是什么?混乱又空白,只知道愿意去做任何不排斥的事,都可以试试,探索自己不同的边界。

想起小学因为写错字要把作业本撕了,工整重新写一面,夜里的泪水换成隔天展在教室角的优秀作业,要成为被老师一直注意的优秀学生;
初中情窦初开,有许多不屑和多虑,于是写很多文字,想成为被喜欢的人喜欢的人;
高中文理分科,不能读自己喜欢的专业,站着窗边,往下看四楼的高度,想成为能自主选择的人;
大学拥有更多松弛开朗的朋友,终于可以随性干着自己想做的事,烫头交友撕逼,抱着很大决心和压力考研,要成为能证明自己选择是对的人;
谈恋爱时,情绪随时被对方牵着走,无力地摊在伤害的血泊中,默许每一寸神经慢慢冰封,发誓要成为坚强的人,要能掌控能主导,即便代价是伤害到别人;
刚毕业时,做着各种中庸的选择,在满足别人期待和自己不反感中小心平衡,看着妈妈在外公床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无声却还在叫喊,想着她也失去了曾经能顶住她天地的人,不敢直视狼狈,害怕得站得远远的,想成为一个负责任、靠得住的人;
好胜极了,可以牺牲原则,也要刚烈赢得荣耀。其实也知,胜一个不重要的人其实也没意义,对还想珍惜的人更无需分个输赢。越往后闯,越了解很多赞美都是功利的,都是想让你在这巨大齿轮系统里更加卖力,越自我加压,越顺外界的意。
早已忘了考过几次第一,被喜欢的是什么样子,伤害到底是谁给谁的多.......淡去了,无关了,胜在哪,给谁看呢?
以前想象二十几岁的自己应该什么都有了吧?恋人朋友常伴身旁,不用纠结费心太多,而实际大相径庭,还在接受诸多事与愿违,接受宇宙中一切都是有限的,接受自己的不足与倒退,可是,为什么人生的课程只剩下“接受”呢?生命只关乎自己,那现在,真正想要的什么呢?想做什么?
没有答案,一如我对生命还有太多的疑惑——在各种关系里自我到什么程度才合适?为什么美好事物不能永存?如何应对那些无力改变的事?人生意义到底是由那些做得到的事组成,还是那些未实现的愿望组成?
不同的是,当我回答不上时,不再惯性自责,看着无法入心的解析。我开始发觉,有时没有答案也好,一旦揭晓,所有天真的想象,侥幸的转机都将幻灭。盖棺定论,尘埃落定本质是极沉重、残酷的词汇。
某天应酬完到家,衣服都还没换好,包与手机扔置床的一旁,昏昏躺下,感觉自己身体像浸湿的毛巾,下一秒就要沉重掉入泥土里,会有人察觉到吗?会如常醒来吗?
凌晨三点的夜晚,阳台的窗帘尚未来得及拉,手机的电量显示所剩不多,物件凌乱地放在桌上,猛喝一口水,缓过神来,想起还有那么多事需要操心,心里有只怪兽在哀嚎,想如十几岁哭闹着不管不顾,想还有人替我拍板选择。
但如果,换成别人替我选,最优解我都要挑三拣四吧?转瞬平静。
只有倒数的几小时咯,赶紧安躺。闹铃一响,起床换上工装,对面楼道摆的花圈撤走了,叶到季变红,行人依旧匆匆,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又是一个艳阳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