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走了,我也不再是需要接送的孩子
爷爷走了。 小学二三年级的上学路上,有一次快迟到了,我在前头走,一转身,爷爷在巷子的另一头。这一次,我向老师请了假,回头却什么也看不见,我们之间隔着整个人世。 幼儿园的早上,我隔着院子喊:阿公!上学了!然后我就看着燕子窝编些调,等他下楼。路上他会和我讲些我记不住的知识,今天想来,那些记不住的东西几乎是我对他的全部直接了解。他很少说自己,也很少说那段特殊的日子。在他们召开同学会而爷爷不去时,我听妈妈说才知道他当年高二,成绩很好还是学生会主席,而我对他印象的起点已是一个老人。 当我迷失在意义的荒原,在生命的失忆中一日日摆渡时,所有东西都变得愈发陌生与遥远。去年姐姐结婚,宴席结束后我看见站在门口的爷爷,我喊他阿公,那个时候我才发现他已经看不清我,眼中只剩我身上那抹喜庆的红。 但我一无所知,一如对他的过去,我甚至也不知道他的现在。 他生病了。他很早便戒了烟酒,每天坚持吃降压药,但这次和以往不同。暑假结束时还说下次放假见面再聊,而新一次见面不是在假期,我也听不见他的声音了。 在他病中还能说话的最后几天,姐姐看望后给我打电话。姐姐说,我特别感动,阿公现在自己这么难受,你知道他还在说他唯一担心的事是什么吗? 我沉默了。我想大概是大四后每次见面必开场的工作问题,然而我也只是焦虑而彷徨。 姐姐说,我们还要再过去一趟,你最近有什么值得开心的事吗,我们过去跟阿公说一说。 我又沉默了。爷爷最开心的一次或许是我大三实际只待了两周的某区委共青团实习,而我最近的奖项是学业相关的一两项微薄成绩。过往已往,未来未至,我不能给予他确定的承诺,能说给他听的也并非他最挂念的。 在我还不知道我的工作问题是他始终不放心的事时,我两次梦见了爷爷。梦并不是无病痛的,但他只是走得慢些,像小时候上学那样。我们牵着手,梦里的他入睡了,做梦的我也睡着了。 我不希望让谁担心我。然而在爷爷并没有担心的高三那年,各种杂念终于吞没了我,我只看见自己孤零零的变成碎片充斥在时空中;在他没有表示出担心的高考填报志愿时,我也只是像水流般往身边的地面;我沉浸在浪漫主义的积极幻觉中,没有信息,也忘记目标,而后在大学里失去动力,忘记所有默默不言的关心与连接。今年暑假见面聊天时才意识到,说什么虚无无意义,讲起话来才发现书到用时方恨少。 爷爷走了。我不再是过去挤在早就掉到地上的两条白线之间的小红帽,我感到自己进入了人类社会的循环轨道中。我不再是需要接送的孩子,我是一个成年人了。 成人的感受是出了门发现好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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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普勒的小猫 赞了这篇日记 2025-01-30 10:44: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