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冬季书单:女性的境遇,由她们自己来写
韩江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之后,“韩女文学”迅速破圈。韩国女作家们直面暴力、书写女性抗争,其实对韩国文化的一种反叛。在韩国,女性在政、商、学界仍然面临普遍的歧视,文学是少数几个不受性别影响的空间之一。她们所写的,如韩江所言,是“一种势不可挡的痛苦。”
“韩女文学”广受读者认可,与这些作品对女性处境的真实描述密不可分。相似的境遇引发强烈的情绪共振,“感同身受”、“被唤醒”、“被理解”都是频繁被提及的阅读感受。世界范围内,聚焦女性生存状态的文学作品不在少数,透过这些作品,我们得以看清是什么在束缚她们,又是什么造就了她们。
我们从今年冬季出版的文学作品里挑选了3部长篇小说、1部短篇小说、2部回忆录,每一位作者都是女性。这个冬天,一起看看她们写了什么。
1、《战争,战争,战争》
长篇小说
出版时间:2024年10月
这是一个深渊,她不由自主地下沉,每走一步,都好像失掉了一点她的名字、她的身份。

龚古尔奖得主、法国80后女作家蕾拉·斯利玛尼(Leïla Slimani)全新长篇小说,中文版首次译介。
蕾拉·斯利玛尼1981年生于摩洛哥,后赴巴黎求学,2014年凭《食人魔花园》出道,2016年以《温柔之歌》荣获龚古尔文学奖。她的写作聚焦女性、少数族裔等社会议题,《战争,战争,战争》是其书写家族三代女性命运的“他者之乡三部曲”之一。
小说以二战后的法属摩洛哥为背景,讲述在一个深陷身份危机的国家,一个筋疲力尽的女人如何在动荡世界中找寻属于自己的位置。1947年,少女玛蒂尔德追随摩洛哥丈夫飞往“他者之乡”。在这里,她意识到自己永远只是一个外人、一个女人、一个妻子。
玛蒂尔德坐在床上,蜷起双腿。她在这里千什么呢?她只能责怪自己,责怪自己的虚荣心。她期待冒险,于是打肿脸充胖子地投入了这桩婚姻,她孩提时代的朋友们都羡慕这份异国情调。可是现在,她却有可能沦落为嘲笑和背叛的对象。也许阿米纳去见情妇了?甚至他都有可能结过婚,因为父亲曾经尴尬地撇了撇嘴,告诉她说,这里的男人可以一夫多妻。他也许正在距离这里几步之遥的小酒馆里和朋友打牌,很享受地摆脱了她这个让人难以忍受的老婆。她开始哭泣。对于自己的惶恐,她感到羞耻,但是夜幕已经落下,她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如果阿米纳不回来,她便彻底迷失了,没有钱,没有朋友。她甚至不知道他们下榻的这家旅馆所在的街道叫什么。
2、《束草的冬天》
长篇小说
出版时间:2024年10月
冬天与海鲜一滴一滴地往外渗,束草在等。

法韩混血女作家埃莉萨·秀雅·迪萨潘1992年生于法国,在巴黎、首尔和瑞士长大,现居瑞士。《束草的冬天》是她的首作,2016年出版后广受好评,获罗伯特·瓦尔泽奖和美国国家图书奖翻译文学奖。根据小说改编的电影于2024年9月在第49届多伦多电影节首映,并获得“站台奖”提名。
束草是韩国与朝鲜边境的一座旅游小镇,年轻的法韩混血女孩在一家破旧的招待所做前台。一天晚上,来了一位罕见的客人:在荒凉小镇寻找灵感的法国漫画家。
女孩与异地恋男友分了手,抵抗着母亲要求她整容的催促,与漫画家建立起一种微妙的关系。她同意陪他去寻找“真实”的束草,两人前往雪山、瀑布、边境。她有了一个隐秘的愿望,想要成为他的画中人,可他对她熟悉的束草毫无兴趣——花哨的霓虹灯,战争的伤痕,母亲工作的鱼市。
厨房里,趁母亲准备清理河豚内脏的工夫,我往牛肉汤里加了点大葱,然后着手切打糕,眼镜上满是雾气,我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
“我要去买隐形眼镜。”“你戴眼镜还挺好看的。”“那天你还和我说做手术的事呢。”“我可从来没说过。”“反正我不需要你指手画脚。”
母亲皱了皱眉。她递给我一条墨鱼,让我剁成泥。我切掉触手,把手伸进墨鱼头里,取出墨囊。牛肉和生鱼的气味混在一起,刺鼻,浓重。我脑海中浮现出凯朗坐在写字台前的样子。他咬着嘴唇,手空游一番之后才会落到纸的某个特定位置上。烹饪时,我总是会去预想这道菜的最终效果。外观,口感,营养价值。他画画时,给人的印象是他只考虑前臂的动作,画面似乎就这样诞生了,完全没有任何事先构思。
河豚在拍打挣扎,母亲捶了它一拳。一种粉红的液体从鱼头处流出。她割下鱼鳍,利落地扯下鱼皮,然后才留意到那团粉色,虽然没了皮,但河豚仍在挣扎。她一刀划开了它的喉咙。到关键环节了:取出饱含毒素的内脏、卵巢与肝脏,注意不要刺破。我看着她做。她从不允许我处理河豚。
“你喜欢这份工作吗?”
“为什么问这个?”她一边嘟哝,一边在鱼肚子上划了一刀。
“就是想问问。”
她用刀尖挑开鱼腹,扯出肠子,把那些致命器官摘了出来,然后小心翼翼地包进袋子,扔进了垃圾桶。
3、《我周围的世界》
长篇小说
出版时间:2024年12月
玻璃罐里的一对母女蛾,无论如何撞击,墙永远在那里,呈现出无动于衷的透明。于是,只能恨另一只飞蛾。

孔孔,1992年生,毕业于中国人民大学,2023台湾台积电文学奖首奖得主。《我周围的世界》是孔孔首部长篇小说。
《我周围的世界》讲述了一个当代女性故事。早慧女孩周苇,自出生起就和母亲相依为命,父亲活在家中一本艾略特诗集的扉页上,活在家族女眷对下一代女性的规劝里。3岁,周苇上幼儿园,头一次知道爸爸的缺席;10岁,周苇在家里寻宝,却寻到自己生命史前的岩洞——妈妈在1988年到1992年间的日记;高二,她开始了自己的第一次恋爱;18岁,她借高考离开内陆的家乡,离开了妈妈和“新爸爸”。大学的一个晚上,她误打误撞闯进一间正在吟诵艾略特的房间……
这是一场东亚女儿在陌生世界的冒险,回看的时候才发现,任何一种母女关系都远比想象中复杂。
她总是有办法弄到些免费的东西。等到长大一些,周苇就开始明白,它们并非真的免费,世界上一切东西都有价格,只是使用的不是同一种货币。每次拿到这些东西后,陈香兰就会开心上一阵子,不是东西让她开心,而是免费让她开心。
“你妈我还是有点本事的吧?”
她甩出问题,却不需要周苇的回答,东西本身就是最好的回答。有时,她又会突然被床头的刮花、布料的抽丝或者某处可疑的污渍刺痛,意识到这些东西的廉价、粗糙,她本该早点意识到的,不该等到它们已经满满当当地充塞着这间屋子和她的生活才后知后觉地顿悟。
……一切都有可能引发她的无名火,而越是愤怒,人就越是感觉到无力,她可以掀翻这些家具,甚至一把火烧了这间房子,但她始终没那样做,她只是回过头,将枪口对准周苇——这个与生活合谋的小偷,偷走了她的青春和生命。多年来,她反复说着一句不知从哪学来的台词:“早知道跟周卫华借了这么一个种,还不如把你拉到厕所里去。”
玻璃罐里的一对母女蛾,无论如何撞击,墙永远在那里,呈现出无动于衷的透明。于是,只能恨另一只飞蛾。陈香兰告诉周苇,是她毁掉了她这辈子最重要的机会。
“我本来可以去市里的。”
“我本来能有一份好工作的。”
“我本来可以不生你的。
“我本来可以……”
4、《正常故事》
短篇小说集
出版时间:2024年11月
我们不能蔑视痛苦和恨意,那是我们唯一拥有的东西。

脱口秀演员、青年作者颜怡、颜悦首部短篇小说集,以黑色幽默书写都市女性的多重困境。这些故事,写作“正常故事”,读作“荒诞魔幻”——她们看出来了,有些东西不对劲。
颜怡,1995年出生,双胞胎中的姐姐。作者、脱口秀演员,头围57cm,获得《智族GQ》2020年度人物奖(MEN of the year)。颜悦,1995年出生,双胞胎中的妹妹。作者、脱口秀演员,头围59cm,获得《智族GQ》2020年度人物奖(MEN of the year)。
你看,人是没有救的,你说不出口的,也要用手去抓,用身体选最凶险的路去走。虽然你看着是小家碧玉、四肢无力,但你还是会跟刑天一样去撞,一遍一遍冲向最痛的事,像淬火一样。只不过你的身体太弱了,得比刑天多撞好多遍,慢慢地你才觉得了解更多了。我知道你痛,但我不是什么人生导师,我只能告诉你,你停不下来的,也没有人可以指导你,因为你根本不想改,你就放心吧,你可以自由地受苦。
5、《莉莉亚娜不可战胜的夏天》
回忆录
出版时间:2024年11月
我想在水中再次与她相遇。我想跟以前一样,与我的妹妹并肩游泳。

克里斯蒂娜·里韦拉·加尔萨 (Cristina Rivera Garza)生于1964年,是墨西哥当代作家、学者,先后在墨西哥多所高校教授历史和创意写作课程。曾入围国际都柏林文学奖、美国国家图书奖、美国国家书评人协会奖等,获雪莉·杰克逊奖、麦克阿瑟“天才奖”、普利策奖。
《莉莉亚娜不可战胜的夏天》是2024普利策回忆录/自传奖获奖作品,记录了墨西哥普遍存在的性别暴力,纪念那些被束缚、被损毁的女性。
1990年7月16日,莉莉亚娜·里韦拉·加尔萨,我的妹妹,被前男友杀害了。她喜欢达菲鸭、凯蒂猫,爱写作,爱抽“罗利”牌香烟;她热爱电影、游泳、街道、建筑、她的朋友,甚至爱安赫尔。我被困在了内疚和羞耻的泡沫中。三十年来,我总是不断回到同一个起点:当年究竟漏掉了什么?为什么没能保护她?
我想回忆。为了与恐惧和解。我翻阅了当时的笔记,并开始向住在附近的亲友提问。我拜访了姑姑们,参加了过去拒绝出席的成人礼庆典,还打了电话。有些人只给出寥寥几句回答。有些人则喋喋不休地说个没完。所有人都会在某个时刻羞愧地低下头。“对不起,”他们说,“我只记得这么多。”有些人哭了。我很快便意识到,对于真相,其实我们所知甚少。
……然而,不管每个人的印象如何,结局都是相同的:三十年的沉默。由于害怕粉身碎骨、无法承受痛苦、恐惧死亡,他们最终都成了凶手的同谋。我们都一样:窒息、哑口无言、死气沉沉、毫无动静。就像莉莉亚娜临终前一样。
6、《莎士比亚书店》
回忆录
出版时间:2024年10月(再版)
我一直想开一家自己的书店,现在,这种念头已经让我着魔而无法自拔。

西尔维亚·毕奇(Sylvia Beach),1887年生于美国巴尔的摩,1919年在巴黎左岸开办英文书店,取名“莎士比亚书店”,成为当时英法文学交流的中心,1922年为乔伊斯出版被禁的《尤利西斯》,声名鹊起,1941年受到纳粹威胁,被迫关闭书店,随后被送往集中营,1951年授权乔治·惠特曼重开“莎士比亚书店”,1962年于巴黎逝世。
《莎士比亚书店》为西尔维亚·毕奇的自传。她以风趣的文笔,将独特的巴黎左岸风景一一记下:《尤利西斯》出版时的盛况,恐高但爱猫的乔伊斯,喜爱刷锅洗碗的D. H. 劳伦斯……
没过多久,我在普林斯顿的母亲就收到了我的电报,电报很简单:“要在巴黎开书店,请寄钱来。”她寄给我她所有的积蓄。
将我的小店打点成一个可以正式营业的书店,这个过程真是趣味无穷。我的朋友赖特—沃辛(Wright-Worthings)在圣父街上开了一家古董店叫阿拉丁神灯,我向他请教如何处理墙壁上的潮气,他教我将粗麻袋布贴在墙上。我雇了一位驼背的装潢师来完成这一任务,他非常满意自己在边角上所进行的凹槽饰纹的处理。我又请了一位木匠来制作书架和可以陈列图书的橱窗,请了一位油漆工来装饰店面。在油漆工看来,店面可是每一家店的头脸,他向我保证,等他完工之后,我的店会和他的上一个杰作,维尔饭店商场一样精美。然后,一位“书法专家”来把“莎士比亚书店”的名号书写在店门前,这个名称是我某天晚上躺在床上的灵感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