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
一些“进步”的朋友,这两天对川当选哀嚎一片,我说,有没有可能,是你们自己的思维太过时了,对于什么是“进步”的想象太陈腐了?我也不喜欢这人,但我算还比较了解他,因为我家老头老太是丫的铁粉,肯定也为作为摇摆州上次变蓝的佐治亚这次轻易翻红出了一份力。这两年我跟他们通国际长途的次数急剧减少,一来是老妈轻度脑溢血之后记性变差了,经常不记得还有个儿子,也就不再像以前那样隔三岔五要远程指教我的人生。我当然也乐得清静。还有就是,至今我爸快90的人了,小爆脾气还是不能容忍任何对他观点的挑战,不能在电话里说半句川的坏话,或是某派对的好话,否则他直接摔电话。然后过半小时老妈再打过来,解释说你爸年纪大了,刚才手抖,我说你省省吧,我还不了解他~但就是他们反复给我说他们为什么支持川,为什么每次必然投票给他,也使得我对那边比较真切的基层选情、个体感受,尤其华人移民群体的脑回路,不似广大键政党那般隔膜。
关键其实不是川好不好,行不行,而是驴党的脑袋瓜真是越来越僵化,对比之下,川活蹦乱跳不按牌理出牌,多少还能给人带来点别的可能性。当年奥巴马当选,最能鼓动起人们热情的口号就是“改变”,所以你看,在一个人类想象力已经耗尽的末世,哪怕仅仅是作为口号的“改变”,都有你意想不到的力量,反而你是哪一党,甚至将会施行什么政策,都完全不重要。美欧的选举,因此都越来越向二战前青睐那些有特殊卡里斯马的人物老路上走,绰号“小川”的领导人越来越多,这其实不完全是所谓保守主义回潮的问题,更多是进步主义或激进党派受困于自身的话语政治,根本推不出能在民粹语境下与右或极右一搏的卡里斯马型人物——奥巴马可能是最后一个,并且也只有做做表面文章的能力。哈哈最大的问题其实和希拉蕊是一样的,都是美式白左建制派。我这里强调“美式白左”,是因为这就是毫无创造力一味政治正确立场站队的当今中左政治力量的代表。而我自己基本是马克思原教旨主义者,就像老马当年看不上拉萨尔之流一样,我也对这些政治僵尸无感,哪怕他们的标语口号看上去再“对”。我只对极端的、刺激性强的、甘冒大风险去做各种激进思想实验的部分欧陆白左有好感,比如巴迪欧,比如阿甘本,比如斯蒂格勒。当然,这些人在现实政治的层面上也是没啥影响力的,根本就没几个人真看得懂他们在说啥。现实政治如今就是民粹化的,全世界都一样,以至于拉克劳和墨菲这种心有不甘的,不得不嚷嚷要搞“左翼民粹主义”,因为不能把民粹的力量拱手让给川啊勒庞啊奥尔班啊之流。但是一旦民粹了,尤其是民粹政治和僭主政治耦合了(这还挺常见,有兴趣的可以研究一下希腊僭主们和城邦反贵族民众群体,或者美第奇家族和佛罗伦萨民粹之间的复杂关系),左还是右,斯大林还是希特勒,伟大复兴还是MAGA,其实没大差,大家必然又要经历一段非常困难的历史时期,重拾一些很痛苦的历史记忆。
好在,这次川上台,刚好有个历史契机,或许可以对冲,那就是——我想你猜出来了,AI。川式政治,包括马斯克对他孤注一掷的支持力度,对AI来说倒很可能是好事。关键是,驴党(以及绝大多数欧美左翼政治力量)从其政治正确和道德主义(虽然川指责他们宣扬跨性别和堕胎不道德)出发,估计很快会出于人本主义教条的考虑(就像AI“教母”李飞飞自信满满地宣称未来的目标是要搞“以人为本的人工智能”),而大大加强对AI创新的监管,出台一系列法案,将他们完全不理解的各种可能性,扼杀在恐惧的摇篮里。这个世界最大的危险,如今在我看来既不是什么民主专制的战斗,也不是开放还是闭关的选择,而是不管左右出于对全新事物的恐惧而联手用全球性监管来做掉真正激进的AI,仅仅把某些低端的应用当作效率更高的新工具,而扼杀它反过来帮助我们自我救赎的可能。而吊诡的是,川的孤立主义很可能不利于建立这种全球性的协调机制,从而为AI快速成长到人无法掌控的程度,留出足够的空间和时间——毕竟,像我这样永远好奇心爆棚的人,宁可死于未知的机器神之手,也不愿死于思维还基本停留于中世纪的大帝们之手。而作为川当选最大功臣之一的马总,无论是其当代最大工业资本家的身份,还是他对尖端科技可能性的领悟力,都决定了他不会全心全意支持这样一种全球性监管——虽然表面上会装装样子,就像发起那份要求推迟GPT5的呼吁书那样,但实际上他从女大进货了比任何人都多的H100和200。
所以我劝失望的朋友,风物长宜放眼量,思路不要局限于传统的人本式政治斗争,并因此而沮丧万分。要跳出我们对政治的实际上至今未能摆脱的古典想象——民主/专制、激进/保守、开放/封闭、精英/大众、个人/社会、地方/国家、民族主义/全球化,等等。在“世界的垃圾时间”,所有这些玩法的有效性都已大大下降,滚烫的机器嘎嘎作响地等待被按下重启键。在这个大背景下,川当选的显而易见的弊端是暂时的,而他造成的怪异局面可能(完全无意识地)带来的好处,却或许是长远的,甚至永久的。黑格尔说,个体固然受利益与欲望支配,但世界历史进程却出自“理性的狡计”,大致就是这个意思。
当然,这只是很个人化的观点,聊备一说,没什么论据和论证,因为“世界精神”的兜里到底揣了什么“狡计”,向来是公说公有理,就像“大棋党”永远可以说一切都是卡里斯马伟人在下你们庸众看不懂的大棋。黑格尔高明一点的地方,在于世界精神是非实体、未完成的,从来不等同于某个具体的人,反而伟人(比如作为“马背上的世界精神”的拿破仑)在做对了事情的时候,也只是世界精神最趁手的工具而已,一旦做错了,也就被抛弃了。卡里斯马伟人也并没有很多棋局可以一直下,几个回合之后,谁都要出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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