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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前)
云华心里越想越气,伏在姜汉溪身上不住的抽咽,姜汉溪尽情劝慰,把胸脯拍得震天价响,答应以后她的生活费用,由他独立维持,教他<她>不用担心。云华擦着眼泪道:“以前老柳也是这样说的,男人都是没良心的居多,只怕你将来也未必靠得住罢?”姜汉溪道:“我与你认识也多时了,你几曾见我与女人发生过关系吗?多因我自己知道脾气不好,不爱女人便罢,如果爱上了这女人,就是为她牺牲性命都愿意的!”云华笑道:“你既这样多情,家里有了太太,为甚么还要偷偷摸摸的出来与我胡调呢?”姜汉溪叹道:“你不问我,我也要说给你听了:我与太太一向爱情浓厚,我到哪里,他<她>也跟到哪里,差不多寸步不离,自从前年她得了个‘鸡爪疯’**病症,整年的睡在床上,不能动弹,变了一个‘新鲜活死人’。我若是六七十岁的老年人倒也罢了,我今天只有三十多岁,况且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她已有十八年没有生育,我自己倒还不觉得甚么,却是她为了后嗣问题很替我着急,屡次要替我娶一位太太。我因为没有凑巧的人,没有答应她,今天遇见了你,也算是天缘凑合!”云华笑道:“做你的太太要包养儿子的吗?这件事倒有些担任不了!如果养不出儿子,你又要去转别人的念头了?”姜汉溪也笑道:“养儿子,这不过是娶姨太太的一种藉口罢了:‘摇会养儿子,气力大勿出!’**你若能养,果然更好,就是不养,也不能教你‘石臼里逼出油’来!”云华对他横了一个白眼道:“养儿子是要你们男子努力的,像今天这样搭浆**,你开着‘特别快车’,那就是请送子观音来也无能为力!”原来姜汉溪因“戕贼过度”,犯了“男子九丑”**的暗毛病,现在听得云华语含讥讽,脸上未免觉得有些热辣辣地,只得将她紧紧的搂抱着说道:“我有三年多未近女色了,你又是我连年渴想的爱人儿,今天在无意中达到目的,怎不教我喜出望外?今天是不能算数的,只是与接吻一样的行个‘相见礼’罢了——难道你对于这一点有不满意吗?”云华连忙辨白道:“我与你说笑话,谁还在这上头考究吗?”姜汉溪吻她一下道:“我要与你结成精神上的爱伴,大家把肉欲看得淡些,这样的夫妻才能长久,不知你对于我的提议也表同情吗?”云华笑道:“俗语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既嫁给你了,一切由你作主,我是毫无主张的。”
姜汉溪道:“你嫁我可有什么条件吗?”云华道:“毫无条件!只要把我负的四千元债还清,我就是你的人了。不瞒你说,我现在的身体极不自由,只要两三个钟头不见我的人,两个掮洋钱的老鸨就要到各处去寻我了,我到此地来也是得了她们允许的。”姜汉溪道:“想不到你会弄得这样可怜,在这里陪我住一夜都做不到吗?”云华叹道:“她们巴不得我抓两个好户头,捞几个钱还她们,有什么办不到呢?只是我不愿意由她们打发,我若住在这里,今晚累得她睡不着觉了,半夜三更奔到此地敲门问讯,岂不讨厌?不如让我早些回去,好叫她们安心!”姜汉溪迟疑一会道:“那么以后你也不必出来,有事我到你家里来罢!”云华道:“我只住一个前楼面,地方十分龌龊,不便招待你,还是我来看你。”姜汉溪道:“我们是自己人了,你不能再当我平常客人看待。我是来看你的人,并不看你房里的装饰,你不必客气。”云华便将地址告诉出来,姜汉溪紧记在心。时候不早,二人穿衣起床,仍把烟盘放在中间。姜汉溪命茶房唤了两样菜来,正在吃着,果然大阿姨寻来了,姜汉溪只得亲自送云华回去,顺便认清了门牌,约了后会而别。临行时塞了五十元钞票给她,她在急难之中逢着这样一位多情人,却也万分感激。
明天,姜汉溪到公司中去,柳杞生急忙向他打听消息。他只是摇头叹息道:“想不到几个月不见的女子,竟会变成一个流氓婆的样儿!昨晚我去与她见面,她带了两个身材魁梧的中年女子同来,她一见我就问:‘柳杞生为何不来?好大的架子!’我对{她}说:‘柳先生因为事忙,命我做代表,有话对我说了,我能转言的。’那两个女子气汹汹的说:‘不来,总算便宜他!我今天很想认认姓柳的面孔,看他甚么大好老**?敢动手打我的小孩子!’”姜汉溪低声说道:“看样子是云华新拜的‘老头子’,特来为徒弟反本的!”柳杞生惊道:“女人也拜‘老头子’吗?”姜汉溪道:“现在上海的流氓婆全靠收妓女做徒弟吃饭,有事就请‘老头子’出场,文的讲斤头**、打官司,武的打架、掷粪、洒硝镪水。她们的手段比男流氓更狠毒!”柳杞生连连摆手道:“快不必去沾染她了,我见了流氓最怕!”姜汉溪道:“我当时不知道你不要她,还是照样把你的意思告诉给云华听,劝她还是好好的回来罢,她说:‘这件交涉已由老头子继<寄>娘承办,自己不能作主意了。’我没法,去与流氓商量,她们说:‘云华没有嫁进姓柳的门,他就动手打人,以后不知被他要虐待到甚么地步呢!须要有相当保障才能嫁他:第一,他们须行正式结婚礼,以前的妻妾一齐休弃,以后不准嫖妓纳妾;第二,姓柳的交现金十万元给云华,算是给他<她>防老的……’”姜汉溪没有说完,{柳杞生}连忙摇头道:“吃勿消!吃勿消!随他<她>去罢!以后他<她>打电话来不要去理睬她了。”
姜汉溪道:“我想你也不会答应他<她>的苛刻条件,当时就腕<婉>言拒绝她,她就说:‘老柳有凭据在我手中,不怕他驴子变了狗!’先生,你也太糊涂了!怎么会落一张凭据在她手里呢?”柳杞生顿足道:“当时原不过是一句戏言,谁想她会当真的呢?”姜汉溪更追紧一句道:“她的目的就在想借此敲诈你的钱!听她的口气,已经与律师商量过了,如果交涉不得要领,预备与你公堂相见!就想可恶不可{恶}!”柳杞生道:“我宁可把十万元花在公堂律师费上,不愿给她拿一小钱去!”姜汉溪也附和道:“这个主意最好!如果被她敲了竹杠去,以后我们还敢嫖堂子吗?这件事真使嫖客们太寒心了!如果对薄<簿>公庭,定当引起嫖界的公愤,你定能取得‘最后胜利’!”柳杞生迟疑了半晌,又问道:“她要告我,用甚么藉口呢?”姜汉溪道:“我也曾探听过她,那小妮子也不知听了谁的唆使,用的手段很是恶辣!她控诉你‘虐待遗弃’——这是刑事案子,公堂没有不准的,立刻就能出牌票来拘捕你!如果在礼拜六的下午来拘你,教你取保都来不及,那就要在巡捕房里拘禁两夜,这倒不可不防备!”柳杞生刚才是很硬的,现在未免有些软化下来,便又说道:“打官司倒不怕她,只是太麻烦!她是出空了身体来的,我哪有这许多闲工夫去与她纠缠?”姜汉溪把眉头一皱道:“打官司别的都不怕,只怕报纸上把案情详详细细的宣布出来,闹得茶坊酒肆中都当作笑话,这是最难堪的事!她是抓破了脸来干的,打倒<到>底是一个妓女,借你一个社会上有相当声望的做她的广告,将来与她的淫业上大有利益不过,把我们的一生名誉与一个下贱的女子相拼,未免有些不值罢了!”姜汉溪这样一擒一纵的说着,弄得柳杞生狐疑不决,办公也没有心思了,外国人叫他上去说话,也弄得颠三倒四的。等到下写字间的时候,他反嘱姜汉溪严守秘密,不许泄漏半点风声,以免闹得满城风雨。
姜汉溪就利用这“保守秘密”的弱点,便能从中大做手脚。当夜他又去稳住了云华,命她不要担忧生活费用,他便去串通了一个外国律师翻译,写一封“警告”给柳杞生,限柳杞生在三天之内有满意的答复,否则就要正式起诉了。柳杞生接到信,又去与姜汉溪商量,姜汉溪怕他怀疑,还劝他请律师打官司。柳杞生权衡利害得失,觉得万不能与妓女对簿公庭,恳求姜汉溪去与对方调解。姜汉溪布下巧计,就是要逼柳杞生说出这句话来,当时就假作奔走了几次,敲了柳杞生一万元出来,才将那张字据还了给柳杞生。
他替云华还了五千元债务,又给了云华两千元,命她添置衣饰,云华在失意的时候,遇见这样一位肯花钱的阔客,真是万分感激,便死心塌地的嫁给姜汉溪了。姜汉溪善打算盘,就命云华寄居在杏姐家的前楼,一来省了开销,二则他与云华的结合,暂时须瞒着柳杞生等一班朋友,由她们母女同居一处,免得云华出外去乱跑。杏姐是贪小利的,每月给她十块八块已很满意,云华尝过一番经济痛苦,也很知节俭,所以姜汉溪每月只花了数十元,就能支持一所藏娇的金屋,确是十分合算!
他们平安无事的过了半年光阴,云华除了难得出去看一两次影戏以外,与外界很少交际。不过她是一个过惯“浪漫生活”地<的>人,因为受了些刺激而蜇伏,这原是暂时的“反常举动”,不久以后,便静极思动,感到生活的无聊,有时瞒着姜汉溪约几个旧时手帕交来家打小牌消遣。一连几次,被姜汉溪发现,恐怕传到柳杞生耳中不大稳便,前几日听说云华想学戏曲,他便去请了一个教戏的先生来家教她。每日他到行中去办公,云华便在家里习唱,等他下写字间回家,先生始去。云华很是专心,数月以后,就大有进步。那教戏先生为了想得例外酬劳,便怂恿云华去登台客串,云华也想登台一漏,便又常常的偷着出门去看戏,以资观摩。
她不在家里,杏姐听了那位铜匠金海的话,又掀起了一番大风波,弄得母女不和,姜汉溪终于无法独占云华。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鸡爪疯:也作鸡爪风,原指因风湿性关节炎等造成的手足拘挛、无法伸展的神经系统疾病;后被俗语借作詈语,主要指出格的肢体行为。
**气力大勿出:吴语,有力无处使,意指事情的结果非人力能够决定。
**搭浆:吴语,原指用浆糊勉强搭黏物品破裂处,引申为敷衍、应付,质量差、做事马虎等。
**男子九丑:中国古代医学论说之一,分别为九种导致男性不育的性功能障碍。
**大好老:吴语,意为好汉、大人物。
**讲斤头:吴语,指谈条件,讨价还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