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行四十二日 4 巴黎印象,地点之间
说一些巴黎的景点
八岁的乐乐和十一岁的可可在一觉睡完十二个小时之后清醒了。最早五点半才能起床!我告诉她们。时差这个东西,有些有趣, 半夜的时候清醒得像个猴儿,大白天晕乎得像醉酒。所有人百无聊赖躺到五点半,终于可以吃早饭了吧。饭桌上插笔一样插着好几根法棍,就算是三毛五欧元一根的也比墨尔本五块一根的强上不少,这就好比华人超市里的冷冻馒头和北京大馒头的区别。蓝纹奶酪只有我一个人吃,吃到第三天还是丢掉了。要是有瓶豆腐乳来下法棍,大家应该会更开心。
七点就冲进地铁,来到清晨的蒙马特。蒙马特是块高地,但是也没几步阶梯,并不需要装模作样的去乘轨道缆车,毕竟我们是几个山城人,而我这两个小孩子在我们这个队伍里绝对是处于体能顶端的生物。圣心堂前来来回回从各个角度俯瞰巴黎街道的人群在这清晨已经不少了,晨光滤镜下城市金色一片。这时的画面应该不会让任何人失望。毕竟,在这个距离上,并不会呈现出角落里的流浪汉和他沧桑的床垫,你会自然而然地像《美食总动员》里的小老鼠一样对巴黎满怀着初见时的爱意。
邱妙津在这里写下《蒙马特遗书》,大学时候看这本悲伤的书使我第一次记住这个名字。曾经,许多人在这里出没,来来去去:梵高、杜尚、马蒂斯、雷诺阿、茨威格、海明威、毕加索……午夜巴黎的角落里,充满各式有趣的讨论和思想的碰撞。再丰盛,也都是时间里的事。咖啡馆还在,游人们可以随意坐下;街道房屋明艳的色彩还在,虽然在我那些游客式的相片里略显单薄;街头艺术家巧妙地掌握着游客的心理,适当地推销着自己的作品,那些画面美丽却千篇一律(艺术家需要吃饭!塞纳河旁画明信片的人用蹩脚的英文告诉我们这句话。大概当时我女儿拍照了但是却没有买下任何。月亮与六便士,亘古不变的矛盾。)我们一行人还是非常有耐心的在蒙马特细细寻找一切——墙里的人、梵高故居、红磨坊……毕竟, 街巷的和突然转身的某个巷口,深处的景致,还和百年前无异。
带家人们去凯旋门和香榭丽舍大道打卡的经历就不那么有趣了。从地铁出来你便可以看见那扇大名鼎鼎的门,这时候最最明智的做法也许就是找一秒空隙摁一张照片然后走人。千万不要尝试融入这一切:铁栅栏、黄沙土地、大量盘旋而又无法顺畅流动的游人、堆积在凯旋门转盘处的车流……游人们很疯狂,他们成群站在主干道中央不急不慢地拍全家福照片,因此造成了更严重的拥堵……混乱,混乱,当我们终于受不了离开,步行在偏离景区的不知名街道上时,一切才终于再度好了起来,巴黎街区的美丽才又渐渐回来。永远不要期待那些名头响亮的地点,它会带来比失望更可怕的感受。此刻我突然想起老挝万象的小凯旋门,比起来,我竟然更喜欢那个山寨版本的地方。
乐乐说她一定要爬上埃菲尔铁塔。
她要爬塔,即使现在是墨尔本时间的午夜三点,即使距离她生病恢复才刚刚一天,但是,你如何拒绝两个小孩子的要求呢?来巴黎一趟必定要上塔不是吗?这也同样是属于她们的旅行呀!没有预订,无法坐电梯上塔,慌慌忙忙去网站上买爬塔的票,倒是省去了排长队。我爸妈做出了为第二天的博物馆漫游节约体力的明确选择。我看看了这铁塔,它又有什么稀奇的呢? 四周迷宫般的铁网努力将它和人群隔离开来,稀稀拉拉谈不上美丽的草坪也免不了在四周再加装上矮矮的铁栏杆,名为保护,实则加剧了周遭的不和谐。小孩子们很带劲,咱们爬吧!
幸而高处的风景总是好的。后来爬了无数的塔,例如比萨斜塔或者佛罗伦萨的乔托钟楼,也许小孩子都是爬塔爱好者,不得不说,俯瞰之下,城市的方位和景致,是那样完整。铁塔上的可乐五欧一杯,还有两欧塑料杯子的押金,投到一个机器里自动返还。上厕所不要钱,等于又省了三块。一点一点慢慢往上,渐渐升高,渐渐爬到腿软。风景没有错过任何一个角度,虽然没有任何一个角度是完美的,你总可以重复看到一些脚架车,围栏,或者工程机械。我开始担心我爸妈,因为按照说好的他们会去铁塔旁的喷泉处等我们,但现在我环视一周发现那个地图上的喷泉实则是个搭建了一半的露天舞台……这些东西当然不会影响两个孩子的心情,她们开心着。
我现在好像并不记得香榭丽舍大道的样子,但我能想起最后一日大家拖着箱子往中央火车站走时穿过的大街小巷。买一欧一大瓶的矿泉水插进背包,路过一些在巴黎内城真实生活着的平凡的人们。偶然路过的一个叫“前皇宫广场”的地方,午休下班的人潮在几排法式梧桐树下喝着咖啡或酒,角落里年轻上班族在啃着法棍,依旧不是一个完美的公园——沙土地和不让人使用的秃草坪占据着地面,而我们仿佛早就被澳洲无限宽阔的公共草坪宠坏了。但广场中央那两百根高低有致黑白相间的柱子,这特别的装置艺术却让我意外地突然感受到了巴黎,可可乐乐在这些“柱子森林”里度过了一小时无比快乐的攀爬时光。
所以“橘园”里面莫奈的巨幅睡莲看过了,又和画册上有多少不同呢?留在我记忆里的是橘园背后那两排橘树,和面向塞纳河的一排排免费躺椅,家人们围坐在一起,拿出几个背包里的橘子啃,说说笑笑。所以卢浮宫这么大,和着人流瞻仰完蒙娜丽莎之后我们又能走完几个部分呢?真的走不动了,先生Yu学会的第一个法语单词便是Sortie——出口,最后只有一个念头,我们已不在乎是否错过了断臂的维纳斯还是谁,只想朝着Sortie的方向……
我记得巴黎。
记得每日拖着疲劳的腿坐地铁返回我们落脚处的街道,那里有一个当地比较有名的跳蚤市场,周日的清晨会把主干道封闭起来留给那些摊贩,中东移民们在贩卖廉价的衣物、鞋袜、生活用具……仿佛回到了上个世纪,回到我奶奶居住的县城。这条街上很多车辆并不会给人行道上的行人们让行,他们从你身边擦过去,带着急匆匆的怨气。这条街上总能买到好吃便宜的法棍和糕点,中东人擅长烤制的一切熟食,新鲜的水果蔬菜。我开始了解到,我偶然选择了一条非常市井气息的街道,多好啊,我喜欢观察那些陌生人在擦肩而过的一刻所带有的一切痕迹。大城市随处可见繁华也随处可见落魄,普通人总是在挣扎。
说好了要去吃法餐,沿着塞纳河好不容易走到我事先选定的地点,一看还有半小时开门,一家人便头也不回的转进了隔壁的中餐面馆。捧着热气腾腾的中餐,带着一种“就应当如此”的满足。有时返回住宿已经很累了,但爸妈通常会选择自己准备晚餐,简单却搭配合理,当然也经济合算。再累还得洗衣服。巴黎这家民宿有洗衣机但没有烘干机,因此我们在客厅拉根绳子晾,晾衣绳和饭桌靠得很近,可可在一排衣服旁边写着什么。这画面竟然比别的风景记得更牢。
我们已做不了背包客了,我爸爸七十岁,妈妈也已经六十七,加上两个散漫的土澳农村孩子……然而我们也无法负担度假式的长期旅行。我们选择价格合理的民宿,在平实的地点吃饭购物,频繁使用着民宿设施齐全的厨房。我佩服我的家人们,他们仿佛从第一日开始就做好了平淡生活的准备,地点不同罢了,管它是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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