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懒是节能,不是懒!》浓缩版,第三章:蝙蝠
有一位水手宣称见到了魔鬼,他这样描述道:
“他有角和翅膀,却极慢地在草间爬行,
要不是因为害怕,我也许可以摸摸他。”
事后发现,这个可怜的人看到的是一只蝙蝠,
体色接近全黑,大小与山鹞相当,
而心中的恐惧害得水手在“魔鬼”头上看到了角。
世界上唯一一种会飞的哺乳动物意外成了视频网站“油管”上的明星,它们走红的原因不是毛茸茸的可爱脸蛋,也不是龇牙咧嘴的笑容,而是因为一件不光彩的事——它们成了居民家中的不速之客。
大概自从人类开始建房子(或者说自从我们在舒适的山洞里安了家——严格来说人类才是强占蝙蝠住所的入侵者)起,就不时有蝙蝠飞到我们的家里。它们只是在找栖身的地方,或是正在追捕虫子,对人类并没有兴趣。然而千百年来,古老的民间传说把这些意外闯入的蝙蝠描述成了死亡降临的征兆。
一个人如果一直抑制不住地怕蝙蝠,这个问题如今被正式定义为一种综合症,叫作“蝙蝠恐惧症”。英文里的这个词,chiroptophobia,源自翼手目的学名chiroptera,在希腊语里意为“有翅膀的手”,具备这种标志性特征的动物在分类学上被归为一个目,包含目前已知的大约1100种蝙蝠。
蝙蝠恐惧症患者不仅仅是个别心理有问题的美国人。最近有一个蝙蝠保护组织做了一项调查,结果发现每五个心智健全的英国人中,就有一个自称痛恨蝙蝠。要说亲缘关系,相比之下与蝙蝠关系更近的是人类,而不是啮齿动物。另外,蝙蝠的视力一点问题都没有,(有些种类的狐蝠甚至拥有比我们强3倍的彩色视觉),而且它们有一套精准的回声定位系统,人类的发型再蓬松,它们也不会误撞上去。最后一点,总共只有三种蝙蝠有吸血行为,而比起蝙蝠,狗或浣熊更有可能把狂犬病传染给人(携带狂犬病病毒的蝙蝠不足0.05%)。

我们早该彻底改变对蝙蝠的认识了。它们被描绘成吸血的魔鬼,其实它们根本不像别西卜,倒是更接近佛陀。在动物王国里,蝙蝠对邻居大方,对朋友宽厚,对伴侣慷慨。它们还承担着为香蕉、鳄梨、龙舌兰等许多热带植物授粉的重任,没有蝙蝠,世上就没有龙舌兰酒了。
蝙蝠的公关工作从来没有那么顺利过,它们和兀鹫一样,是极少数被《圣经》列为“不洁”的动物。这样评判它们未免太苛刻,要知道,蝙蝠每天把多达五分之一的时间用在梳洗、整理上,它们可能比大多数抄写圣书的神职人员整洁得多。
古罗马时代的一位作者提出了更过分的观点:“蝙蝠本性上与魔鬼血脉相连。”这与蝙蝠的外貌有一定关系。一方面,它们的身体与四肢构造,它们的脸以及两只朝前的眼睛和龇牙咧嘴的微笑神情,看上去和人类有几分相似,让人很不舒服;可另一方面,它们又明显不同于人类。当艺术家们开始把魔鬼画成长着蝙蝠翅膀的模样——就像但丁《地域篇》里的插图那样——蝙蝠的负面形象也就塑造完成了。
中世纪博物学书籍的著作者是虔诚的信徒,这一点对蝙蝠的名声也很不利。他们认为这种动物面目不清,实在可疑。英国教士、博物学家爱德华·托普赛尔在17世纪撰写鸟类专著《空中飞禽》时,认为有必要讲一讲这些长着翅膀、有违常理的动物。教士惊讶地发现,蝙蝠怎么看都和天使般的鸟类亲戚们不一样。尤其困扰他的是这种小小的哺乳动物长着完全不同于鸟类的乳房和牙齿,而且钟爱黑夜,这些让人禁不住把它们与撒旦联系在一起。
到了启蒙运动时期,科学在发展,但生物学家依然搞不懂蝙蝠反常的身体构造,没办法为它们分类。 布封伯爵在他的巨著中给了蝙蝠一个符合当时观点的恶评 ,“像蝙蝠这样一种动物,一半是四足兽,一半是鸟,整体而言不是兽也不是鸟,那么它必定是畸形的怪胎。”他说,“这是一种不健全的四足兽,一种更加不健全的鸟。四足兽应该有四只脚,而鸟应该有羽毛和翅膀。”蝙蝠的私密部位也让布封十分反感,因为这一部分就像是从另一个物种——比如人类——身上移植过来的。“蝙蝠阴茎疲软垂下,”他说,“那是人和猴子特有的形态。”
大约十年前,作者在秘鲁的亚马孙雨林深处,与古巴翼手目专家阿德里安·特赫多尔一起拉网抓蝙蝠。第一个飞进网的是一只苍白矛吻蝠,它的生殖器官几乎垂到了膝盖的位置。阿德里安半开玩笑说,“哺乳动物雄性生殖器的长度似乎与雌性性行为的开放程度有关联。”照这个观点来说,雌性苍白矛吻蝠想必非常开放,因为雄性最出名的特点就是生殖器格外长,越长越有可能进入雌性体内更深处,让自己的精子出发时就占得优势,打败情敌。
伦敦大学学院的生态多样性教授凯特·琼斯研究发现,一些种类的蝙蝠不仅有垂下的阴茎,还有一对很大的、鼓胀的睾丸。在两性的较量中,雄性的一项有效策略就是尽量增加自己产出的精子,这样也许能胜过有着众多交配对象的雌性——特别是那些能偷偷把某个雄性的精子存起来的雌性,有很多种类的蝙蝠都能做到这一点。
作为一种温血动物,而且要靠飞行维系生活,蝙蝠必须在能量消耗上精打细算,而从新陈代谢角度来说,性腺和大脑都是非常耗能的器官。琼斯的团队推测,这两种器官之间应该存在权衡取舍,结果果真是这样:有单一配偶的蝙蝠睾丸小、大脑大,而有多个交配对象的正相反。有一种两性关系格外开放的蝙蝠长了一对极显眼的睾丸,足足达到体重的8.4%——相当于人类在两腿间拖着一对大号的南瓜,拉式大耳蝠就这么在与之反对的弱化了的头脑指引下飞来飞去。

在大脑和睾丸的取舍问题上,雄性的花心程度并没有起到推动左右。影响雄性蝙蝠大脑及性腺进化的关键,其实是雌蝙蝠有多少交配对象。研究发现,它们还是极少数有口交行为的哺乳动物之一。雌性犬蝠是第一个被发现为伴侣口交的的蝙蝠。几年后,雄蝙蝠也暴露这种举动,观察记录显示,一种名字取的很贴切的狐蝠——印度狐蝠的雄性有舔阴的行为。从他们能够找到的证据来看,除蝙蝠之外i,经常享受这种行为的哺乳动物只有灵长类。
经过一系列围绕狐蝠展开的头脑风暴,他们得出的结论是:口交能够延长蝙蝠的交配时间,从而提高受孕概率。另外,尤其就印度狐蝠而言,雄性有可能是借机吸出前一个竞争对手留下的精液。研究者随即发表的学术论文在最后说,他们必须进一步偷窥蝙蝠的隐私:尚需近距离观察才能确实雄性的舌头是否进入了阴道。
蝙蝠的生理特性让人不安,所以和它们的觅食习性一样,引发了很多不好的传言。有些说法听起来简直可笑,比如蝙蝠一心惦记你家的腌咸肉。这种无稽之谈在中世纪流传很广,有一本关于自然界的早期百科全书叫《健康花园》,1491年在德国出版,其中就谈到了这一点,还好心为读者配上了一幅木版画,画着6只蝙蝠贪婪着围着一块挂起来的火腿。除了民间传说,新闻报道也给蝙蝠添了几分坏名声。有消息说,它们吸其他动物的血。最早爆料的人是16世纪远赴新大陆的探险家,回到欧洲后,他们灵活灵现地讲起了这种动物嗜血成性的故事。
首先,蝙蝠并不吸血,而是像猫喝牛奶一样,由开放性伤口舔血。其次,虽然它们在疯狂进食的时候,能在30分钟内喝下接近自体重量的血,但它们的个头与老鼠相当,这顿液体大餐总共也就是一匙左右——以人类这种体型的哺乳动物来说,身体里流淌的血有好几升。另外,蝙蝠极少攻击人类,它们要找食一半都是找牛或鸡之类的家禽动物。当年去征服新大陆的人显然更关系黄金和土地,并不在意对动物的描述是否准确。
17世纪末和18世纪,吸血鬼传说盛行于东欧大部分地区。那是大瘟疫和天花等神秘灾祸接连降临的年代,死亡的蔓延被解释成“活死人”作祟。报刊把吸血鬼行为当作事实进行报道,君王派出特别代表,到匈牙利、普鲁士、塞尔维亚和俄罗斯去调查“吸血鬼肆虐”。在这种大环境下,有人把神话中的吸血鬼怪与现实中的嗜血生物联系到一起。
1758年,动物分类学权威卡尔·林奈正式给蝙蝠冠上吸血的罪名。在他的分类学经典著作《自然系统》第十版中,将Vespertilio vampyrus(吸血蝙蝠)描述为“夜间由熟睡的目标身上吸血”的一种蝙蝠。在这之后,世界各地出现了一系列类似的拉丁文学名:Vampyressa(黄耳蝙),Vampyrops(白线蝠),Vampyrodes(大纹面蝠),Sanguisuga crudelissima(长舌蝠,意为一种最为残忍的吸血生物)。
问题是,这些蝙蝠实际上一滴血都没沾过。它们都是吃果子的动物,与吸血无关,却有一个吸血的学名,在科学领域里永远背负着这样一个误导人的头衔。
那些吸血蝙蝠的猎食现场不难辨别——它们唾液里的抗凝物质能让伤口流出不少血,到早上留下一大块显眼的血迹。费利克斯·德·阿萨拉是西班牙制图师及军队指挥官,他是一位有天分的业余博物学家,发现过数百个新物种。1801年,他在巴拉圭捕获了一只蝙蝠,就是后来人通常所说的吸血蝙蝠。但学术机构否定了他的观点,落网的蝙蝠因为门齿融合的缘故被命名为Desmodus rotundus(圆头叶蝠),关于它的血腥食物只字未提。
那个年代盛行浪漫主义哥特风格的恐怖文学,到了19世纪初,吸血鬼的概念已经深入民众当中,蝙蝠一样的翅膀、蝙蝠一样的飞行方式,以及发展到后来——真正的蝙蝠出现在这些故事里,由此塑造出的怪物远比吸血的西瓜可怕。同时,也为古老的传说重新注入生机。
按照那些“科学报告”对吸血蝠嗜血的描述,这无疑是一种“可怕的动物”,会飞进卧室偷袭熟睡的人。当时流行的一本动物大全说:“一旦发现身体裸露在外的部分,它们必会扑上去咬住,以一流外科医生般的精湛技术,将尖利的牙齿刺入一根血管,尽情吸血吸到饱。他们在遭受攻击时毫无察觉的原因是吸血蝠一边吸血,一边以特殊方式不停地扇动翅膀,让人在徐徐微风安抚下沉入更深的梦乡。”这才是符合公众预期——并且是大家想看的内容。
其实,吸血蝠接近猎物的时候通常不是飞过去,而是在地面悄悄尾随。它们用巨大的翼手拖着身体移动,一双发育不良的后腿同时向前蹦跳。这听起来有点别扭,但实际上它们可以相当迅速地行进。曾有一位科学家突发奇想,把吸血蝠放在一台跑步机上——他计时发现,它们的步速竟能达到每秒两米多(比全速前进的树懒快了5倍)。这些娇小的蝙蝠不仅跳的比我们钟爱的食叶动物快,它们还能像鹞式战斗机一样从地面垂直起飞,遇到情况可疑迅速脱身。
再来说说它们独特的液体食物。吸血蝠找食不撒盲目地乱找,它们的鼻子里有特殊的红外感受器,能探查到贴近体表的某根血管里流淌的温热血液——这样咬起来比较方便。它们最喜欢没有毛或羽毛覆盖的位置,比如脚(有点儿痒),耳朵(很烦人),还有肝门(天啊)。更可怕的是,这些蝙蝠还有一项独门绝技,能辨别并记住自己喜欢的猎物的呼吸方式,一连好几晚来回咬同一个点。
尾随猎物、追咬屁屁的嗜血动物听起来比吸血鬼伯爵本人还要邪恶。但实际上,吸血蝠是动物王国里极为大度的一个成员。
对于一种飞行的哺乳动物,维持生存要消耗很高的能量,单靠饮血吸取养分实在不是理想的选择。血液里有80%的水分,不含半点脂肪。吸血蝠为此进化出特殊的消化系统,可以一边进食一边排尿,迅速处理掉多余的水分。人类会觉得这样太难看,但吸血蝠这么做能过确保每次最大程度地吸取血蛋白,同时避免把肚子撑爆(那场面肯定很难看)。不过,这种食物没有油,蝙蝠没机会在身体里储备脂肪,所以至少每70小时要进食一次,不然就会饿死。搜寻暴露在外的脚爪或肝门并非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蹄子和尾巴可不是摆设)。多达30%的蝙蝠会空着肚子飞回家,如果连续两晚觅食失败,它们的命就难保了。
蝙蝠研究的世界级权威,马里兰大学教授杰拉尔德·威尔金森发现了吸血蝠的一项适应性变化,可以改变这种不利情况:它们进化出一套分享食物的方法,觅食成功的吸血蝠会吐出一些凝固的血,分给饿着肚子的邻居吃。 威尔金森说,“蝙蝠似乎是争着把血分给同类”。更奇怪的是,它们分享的对象甚至不是自己的家庭成员,而是同栖在一处的邻居,而且往往是先前共享过食物的蝙蝠。“这种行为与亲缘关系不相干,”他解释说,“更重要的是对方是否帮助过它们。”在这个彼此关爱、分享食物、吐血互助的群落中,蝙蝠们结下了牢固且意识不凡的关系。
在吸血蝠的世界里,它们的互利精神打破了生物学家由传统行处模式得出的“亲缘选择理论”,即动物提供帮助的对象,通常仅限于和自己血缘关系的同类,互利行为在动物界非常难得一见。 威尔金森指出:“除灵长动物——狒狒和黑猩猩之外,几乎找不到这种例子。”看来,蝙蝠和人类的相似之处不只是雄性生殖器,他说:“吸血蝠与灵长动物相似的地方在于,它们也把梳理毛发当成一种建立社会关系的手段,这会影响到往后谁帮助谁,以及和谁结盟。”
身为一只吸血蝠,并不是帮同伴梳梳毛就能换来邀请,加入吐血聚会。 威尔金森的一位博士生发现,这些蝙蝠结盟要花很长时间。研究人员把一些互不相识的吸血蝠关进一个笼子里,强迫它们一同生活,结果整整两年之后,它们才开始分享食物。 威尔金森说,“它们不是谁都相信。”在同等体型的动物当中,吸血蝠的寿命算是长得出奇——个头相当的老鼠能活两三年,而它们能活大约30年。它们似乎是要充分利用这一世的时间广交朋友,一步步构建起互帮互助的长久友谊,完全不同于传言中邪恶、不合群的形象。
蝙蝠能轻松融入吸血鬼神话,原因之一是它们看起来好像拥有超自然的力量——起码以人类感官来看是这样。它们在黑暗中来去自如,世人见到这种诡异的能力,认定它们的女巫的使者。巫术中经常用到各种来自蝙蝠的材料,莎士比亚悲剧《麦克白》里的女巫们在作法时用到了蝙蝠的绒毛,但这并不是传统的佩方,现实中自认为懂巫术的人从来都是偏爱蝙蝠血。另外,蝙蝠血也是制作“飞天油膏”的关键原料,据说这种东西能让女巫更平稳地在夜间骑着扫帚飞行。
科学界花了很长时间才搞明白为什么像是拥有超能力,并不是所有蝙蝠都用回声定位。吃果子的蝙蝠多半和一般的哺乳动物一样,行动时靠眼睛辨别方向。那些用回声定位的蝙蝠则是发出叫声,再根据反射回来的声波判断距离,了解周边环境,就这样借助回声在脑子里勾勒出一幅复杂的声音地图。而最初让科学家困扰的是:蝙蝠似乎从不出声。实际的情况是它们飞行时一直在不停地尖叫,不过,蝙蝠的高频叫声基本都超过了人类的听觉范围,所以我们根本听不见。
直到20世纪30年代,哈佛大学的生物学家唐纳德·格里芬与一位工程师合作,制作了一台特殊的声波探测仪,我们终于听到了蝙蝠的无声尖叫,也打破了蝙蝠拥有某种超自然“第六感”的说法。在此一百多年来,由于人类想方设法探知它们的生物声呐奥秘,这些神秘的翼手目动物受尽了折磨。
拉扎罗·斯帕兰扎尼,曾经切掉700只蜗牛,看看它们会不会重新长出来(据他说可以);他还曾想知道鸭子的胃到底怎么磨碎食物,于是逼着它们吞下中空的玻璃珠;他也是第一个尝试复苏水熊虫的人,这种古怪的微型生物异常顽强,是世上唯一一种能经受住冰冻、辐射以及真空环境考验的动物。
1793年,64岁的斯帕兰扎尼在异常旺盛的好奇心驱使下,琢磨起蝙蝠在黑暗中辨别方向的本领。因为他养的猫头鹰,在蜡烛被风吹灭时就会彻底失去方向,撞到墙上,但是蝙蝠不会。起初,他选择了各种布料,力求在不同程度上遮挡蝙蝠的视线,结果,脑袋被遮住的蝙蝠飞起来晕头转向,有点像他的猫头鹰;后来,他把蝙蝠弄瞎了。
“弄瞎蝙蝠有两种方法,用一根烧红的细铁丝烧掉角膜,或者,拉出眼球,切下来。” 帕兰扎尼做的事看起来极端残忍,但是这个人,为了了解自己的消化液,曾经把食物装在布袋里,系一根长线吞下去,等袋子在胃里闷够了再拽出来。在探寻真相的道路上,牺牲几只蝙蝠的眼睛又算什么呢?更何况结果那么令人兴奋:
我用一把剪刀彻底摘除了一只蝙蝠的眼球,把它放到空中之后,它迅速飞了起来,与双目完好的蝙蝠一样快,一样有把握,这只蝙蝠虽然没有了眼睛,但绝对能够看见,我的震惊无法用语言形容。
于是,斯帕兰扎尼和尤林开始了下一步研究,一个个排除蝙蝠其余的器官。
第一个是触觉,因为当时有传言说,双目失明的人能够“通过皮肤感知环境变化”,从而“在城市街道上安然行走”。斯帕兰扎尼用一罐家居清漆“把一只眼瞎的蝙蝠全身刷了一遍,包括口鼻和翅膀”。结果:蝙蝠起初飞得很吃力,但是不一会便“恢复了活力”,无拘无束地飞起来。保险起见,他重复了这个实验,用了更重的漆,“涂上第二层、第三层后,蝙蝠的正常飞行并没有受到影响。”
在排除嗅觉上,“我堵住了蝙蝠的鼻孔,但是它因为呼吸困难,没过多久便坠落到地上。”他不得不改进实验方法,他用刺鼻的嗅盐把“小块海绵”浸透,固定在蝙蝠鼻孔前面,他汇报说,“它们飞得和平常一样顺畅。”
味觉实验显得比较潦草:“去掉舌头没有人和收效。”
但是,有一项实验确实影响了蝙蝠的飞行:破坏它们的听觉。他试过剪掉或烧掉蝙蝠的耳朵,把它们缝起来,往里面灌融化的蜡,用“烧红的鞋钉”把它们刺穿。试到最后一种方法,蝙蝠终于承受不住,“把它们抛向空中的时候,它垂直掉了下来”。从不服输的他又想了一个方法,用黄铜为蝙蝠特制了一款迷你款的号角状助听器,可以灌蜡(隔绝声音),也可以保持中空(方便调控)。后面,他们终于可以自信地宣布,蝙蝠必须听觉完好才能在黑暗中辨明方向。唯一的问题是,蝙蝠飞行时并没有发出声音,斯帕兰扎尼为此很苦恼。
但是,科学机构无视了斯帕兰扎尼这项研究,在这之后的120年里,人们普遍认为蝙蝠导航不是靠听觉,甚至不是视觉,而是靠触觉。最初提出这种说法的人,是备受敬重的法国动物学家、解剖学家乔治·居维叶,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不相信斯帕兰扎尼和尤林一步步折磨蝙蝠得出的结论。1800年,他没有亲手做过一个实验,便发表了他的专家观点:“我们认为,触觉感官似乎足以解释蝙蝠(躲避障碍物)的所有表现。”他在事业上如日中天,说出的话就是最终的定论。
此后的一个世纪里,一代又一代蝙蝠不得不继续忍受人类的折磨和摧残。全球各地的研究者纷纷重复那两位干劲十足的前辈做过的实验。无数蝙蝠被剃光了毛,全身涂上凡士林,眼睛被封住或眼球被摘除,耳朵被切掉或用类似水泥的东西堵住。然而没有一个实验得出确凿无疑的结论。最终,一起轰动事件意外解救了蝙蝠和屡战屡败的蝙蝠研究者——泰坦尼克号的沉没。
海勒姆·史蒂文斯·马克沁爵士,是一位极具创新才能的工程师,他的大脑左半球好像总能冒出奇思妙想,满足各个人群的需求——世界上第一款自动机枪、烫发棒、自动喷洒灭火器、自动复位捕鼠器,最复杂的一件是蒸汽驱动的飞行器。1912年,在泰坦尼克号没有发现冰山,不幸撞沉后,他就想发明一种设备,防止类似的悲剧表演,他的灵感完全来自于蝙蝠。
他认真拜读了早已被世人遗忘的斯帕兰扎尼著作,从中借助了第六感的概念。蝙蝠靠听觉辨别方向 观点有理有据,这位工程师一下子就被说服了。他认为蝙蝠一定是靠扇动翅膀发出的声音,再聆听反弹的回声,而它们看似静默,原因是这种声音超出了人类的听觉范围。但他犯了一个关键的错误:他推测蝙蝠的音调太低了,他没想到其实是太高了。另外,他误以为声音的来源是蝙蝠的翅膀,而非口鼻。不过他说对了一点,这声音的确超出了我们能听到的范围。
几年后,英国生理学家汉密尔顿·哈特里奇指出,蝙蝠会发出人类听不见的高频声音,知道了这一点,破解它们的秘密声呐也就是时间问题了。在此之前,有人先研究出人造声呐。马克沁公开发表他的观点后不久,便有两位发明家为一种声学导航系统申请了专利——这种装置和蝙蝠一样,能探测到物体反射回来的声音,由此判定其大小及相对距离。
1914年进行的一次实地测试中,它成功发现了3公里外的一座冰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