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岭晚秋

今年是父母跟着我们在深圳的第五年,2021年夏天,因为姑姑离世,他们回去了一趟,这三年,他们多次提起要回老家,但真正行动起来,总是难以下定决心。
姑姑的儿子,我的表弟,遇上了自己喜欢的女孩,决定在今年秋天结婚。这是一件大事。表弟的婚事曾让周边一圈亲戚发愁,母亲更是在无数场合,逮住机会,跟我表弟催婚。从二十多岁,到三十多岁,我那话很少的表弟不知承受了多少亲人对他婚姻的焦虑。
母亲在半年前,就得知了婚期。从得知婚期的那天起,他们就在心里盘算回老家的事。对他们这一辈的人而言,把钱花在路上是很不值得的事,所以每次出门总得是为了一些具体的目的。
这次回家为的是两件具体的事。一是参加婚礼,二是修大山深处的老房子。我们的计划是先从县城回老屋,修完老房子后,再返回县城,参加完婚礼后,回深圳。整个行程共计10天。

我大姨的大儿子,也就是我表哥担任了我们这次往返老家行程的司机。他本来在西安附近的工地上,同样是因为要参加婚礼,他有了几天空闲时间。
11月12日,他开车送我们回老家,也要在一路上不同地方做短暂停留,因为这些地方有我们必须要见一面的亲人。
2021年,大姨因突发脑溢血昏倒在茶叶地里,我表哥接到电话,从县城赶回老家,把母亲送到县城医院,后又转往西安做手术。大姨拣回了一条命,却也让她的右半边身体无法自主行动,大部分时间陷在轮椅里。
这几年,她和大姨父从山里搬到了离县城五公里的镇上。大姨父承担起照顾重任。但我大姨父也不能一天到晚守在身边,山上、田里有事情做,可以靠搞副业挣点钱的时候,他早上出门,晚上才回。无数的时间,对于一个丧失自主能力的人而言,能做的只有等待。但这样的境况,其实是无法苛责任何人的,她的孩子们都有沉重的生活压力,无法时时陪着母亲。而我大姨父,做了一辈子农民,山上才是他的主场,能挣钱的时候,去挣钱,似乎是天经地义的事。
在深圳,每次视频通话的时候,母亲常叮嘱大姨父要好好照顾大姨,不要总是去山上,但这些叮嘱也显得很无力。大姨父说,洗衣做饭对他来说太难了。我跟母亲说,大姨父老往山上跑,也许只是为了暂时逃避一些痛苦。
我们在镇上小小的一室一厅里见到了大姨和大姨父,表哥带着我们一起来。家里比我们想象中整洁,天已经冷了,他们穿起了棉衣棉鞋。表哥在厨房里做起了午饭,母亲和大姨聊起天,两人一块儿调整各种角度拍了好几条短视频,由我大姨掌镜,这令母亲意外。相见的快乐似乎可以抵消掉生活中困苦的部分。一顿饭的时间,母亲和大姨说的话,还是日常中在视频电话中说的那些。分别的时候,母亲拥抱了一次大姨,出门了,又转过头再拥抱一次。

当天下午,在表哥开车送我们回老家的路上,顺路去了在山里的大舅舅、舅娘家。两人都是快八十岁的老人了,居住在山脚一处平房里。进门后,耳朵有些背的舅娘一直用双手比划,大意是我还只有在怀里抱着那么大时去过她家里,现在三十多年光阴过去了。对于大舅舅家,我没有任何记忆,我在童年时去过他家的事,只有母亲可以佐证,她讲过一件趣事:从他家返回我家的时候,母亲抱着幼小的我走山路不方便,大舅舅想了一个办法,买了一担水桶,一头装着物品,一头装着我。
我问母亲,为什么那次父亲没有去,你只是单纯地去走亲戚吗?母亲轻描淡写地说;“跟你爸吵架了,准备把你抱着下河南,才去的,我走了一大圈亲戚才走到你大舅舅家。”
短暂地在大舅舅家叙叙旧,表哥开车继续送我们回老家。山越来越深,窗外的雨越来越大,雾越来越浓。到老家所在的村子时,只有下午三点钟。

村头的两对夫妇和一位老人,他们是兄弟妯娌关系,儿女们都已经在县城成家立业。这个屋场上的五口人常年都在村里。
住在村中间的三舅舅是我所有亲戚中唯一常年呆在村里的人。我母亲年轻时生活过的屋场,人口兴旺时有三四十口人。十几年来,这个曾经生机勃勃的屋场都只有三舅舅一个人生活。
三舅舅一辈子没有结婚,是村里人口中的“单身汉”,是亲人谈起来都会觉得“同情”或“摇头”的人。按照世俗的标准,他没有自己的亲生子女,不会算计,不怎么讲卫生,也分不清好人坏人。他常常不锁门,家里东西也不知丢没丢。我那在通信公司上班的表姐,给我三舅舅的门头上安装了监控。在监控里,他总是每天早上天麻麻亮就扛着锄头去田里了。

三舅舅今年72岁。他一个人,种了很多地,春天播种,秋天收获。他那些在城里的亲人们,几乎每个人都受过他耕作的恩惠。每次开车从县城回老家,三舅舅都会装一些土地里产的作物给他的亲人们。土豆、玉米、红豆、黄豆、红薯、白菜、包菜、辣椒……城里的亲人会从县城给三舅舅带回他喜欢抽的烟、喜欢喝的啤酒、适合他的旧衣物、以及生活用品。有时,我们会塞红包给他。三舅舅总是有些木讷地憨厚地开心地笑着。
我们这些住在城里的人,每次回老家,第一站总是去三舅舅家,大声喊:三舅舅你在哪里?
我母亲则是大声喊:“三哥!三哥……”直到他的身影冒出来。
如果我是在夏天回去,三舅舅常常就在公路边的田里或山上,听到汽车的声音,他就会停下手里的农活,来和我们打招呼。他要么背上背着背篓,要么肩上扛着用来做烧火的树干。
这次是在秋天,我们在田里没看到他,车开到他家门口,也没见人影,大门紧闭着。母亲喊了很多声“三哥!”也没见人影。我家的老屋位于村子的尾巴上,我们继续往老屋的方向走。原来,村里在加宽水泥路,三舅舅和几个村民在村里古树旁的工地上干活。三舅舅的身上沾满了水泥粉末,脸上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我们又折返回三舅舅家,在他家的火炉边把湿了的裤腿烤干。
母亲一直重复跟三舅舅说,下这么大雨,不要干活了。三舅舅这样的人在政策分类里算是“五保户”,每年能拿到八千元左右的各类补贴。这些钱,只要他身体健康,基本够生活。
三舅舅的手并不方便干活。早些年,他跟着他的兄弟们去工地上干活挣钱,一次意外,三舅舅失去了他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他轻信了熟人老板未来会帮他办残疾证的许诺,没有去申请工商,老板赔了一万块钱,再也不接三舅舅的电话,办残疾证的事也就不了了之。
一只黄色狼狗、一只小白狗,一直跟在三舅舅脚边。三舅舅从酱缸里拿出他腌制的酸菜,装了一袋递给母亲。天色已经不早,表哥要开车返回县城,我们则得回到老屋收拾房子。



野草长满了屋前屋后,藤蔓缠绕,一丛丛菊花夹杂其间,点缀出一片片黄色。“你家屋前的构叶树已经有碗那么粗了。” 住在老屋的三舅舅在电话中告诉母亲。那碗粗的树长在厨房和厕所之间的通道上,应该是是刮风的缘故,树梢不断扫过屋檐,地上落满破碎的瓦片。
厨房里落满灰尘,自来水管断了。父亲拎着水桶去不远处边坡的泉眼处取水,母亲洗洗刷刷,把锅盖、碗筷、丢在杂草上,任雨水冲洗,终于把灶台收拾出来。
母亲问我,你为什么愿意一起回来,过一种滚成泥巴狗的生活。我回答母亲,因为我知道这样的生活是短暂的,我们不会长期呆在这里。我们到了要离开的日子就会离开。
最要紧的是要把火烧起来。我们从县城出发的时候,我多次提醒父亲一定要带好打火机。在没有任何商业的村子,如果忘了带打火机,还得走两里路去三舅舅家取火种。火烧起来了!我跟父亲感叹,火真是创世纪的发明,是光,是热,是能量!父亲则说起钻木取火的事。我们赶紧围着火膛,把枯枝碎叶往上加,把火烧大。灰蓝色的烟,冷冷地从屋顶升起,在秋雨中飘散。这才算房子里有人在生活了。
我们在老屋吃的东西,一部分是在县城买的:米、面条、肉、豆腐;途经在镇上养病的大姨家时,大姨父从他自己挖出来的菜地里,给我们扯回了一大把葱,四棵水灵灵的大白菜,还从他家阳台上的一堆红薯里挑出了十几个可以在柴火灰烬里烧烤的拳头大小的红薯。
我们回到家的第一顿晚餐是清水面条、清炒白菜、清炒酸菜,我还在滚烫的红色灰烬里埋了三个红薯,它们散发出的香甜蒸汽让人感到幸福。
正屋屋顶上的瓦片,三年前父亲和母亲在老屋时,曾修缮过屋顶。这次回来,父亲打开大门,第一时间便是跑去检查有哪些地方漏雨。床头有一大片,几床棉花被都被雨水浸湿,变成了黑色,只能扔掉。只有被母亲锁在箱子里的被子和床单还是完好的。母亲庆幸,好在睡觉还有可以盖的。
没有人住的房子是老鼠和松鼠的乐园。房子里的每一个抽屉几乎都被老鼠用麦草做了窝,在里面繁衍后代。楼上的塑料桶里,松鼠衔来半水桶的松果。那么高的山墙,它是怎么爬进来的呢。
老屋的木大门是极好的取景框:厨房的炊烟,浓墨重彩的山,飘渺的云雾,脱光叶子的核桃树。无论你站在哪个角度,框里都是独一无二的风景。




在极致的宁静和黑暗中。我和母亲睡在一张床上,各自睡一头,她的身体很温暖,肚子上的肉发出热量,她拉过我冰冷的脚,放在她的臂弯里。
11月13日,清晨醒来,我问母亲,你做了什么梦吗?她说,什么梦也没做,睡得很香。当我和母亲在床上谈起关于昨晚的“梦”时,父亲已经在厨房里烧起了火,火苗之上,铝壶里要用来洗脸的水已经温了。
我走向大门口时,父亲已经披上雨衣,拿起镰刀在割草。把这些荒草割掉,门前的操场才能露出它的面貌,我们才有地方下脚,才不至于让草籽爬满我们的身体。我问弯着腰的父亲,爸爸,你昨晚做了什么梦?父亲说,梦见在山里打连翘,好不容易摘满了一背篓,却被同路的一位妇女趁机翻倒了。很生气。然后就醒了。我梦见我在小学课堂上,身旁坐着的是真实生活中曾经跟我同过班的小学同学,我们在接受老师的批评,但我们的面貌都是成年人的样子。
算起来,上一次父母在老屋居住,是2021年姑姑离世,他们回去住了一个多月。我则是自2016年春节后,第一次在老屋住下来。母亲对着边割草边伸腰的父亲说,秋天的草,越割明年春天长得越旺盛。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吃完早饭,母亲也拿起镰刀,开始割草。我小学时栽下的棕榈树已经比我们所有人都高,母亲砍下它披下来的叶子,只留下了头上一丛。顿时,整棵树都变清爽了。
在父母清理屋前屋后杂草的时候,三舅舅带着他的两只狗,挎着一只篮子出现在屋前的公路上。这次,我知道,这两只狗,黄色的叫歪子,白色的叫小虎。它们只听三舅舅的指令,只让三舅舅摸,他们是好朋友。三舅舅的篮子里装着他从地里拔的包菜、白菜,还有些土豆。他拿来送给我们的。天下着雨,他有的时间消磨,“歪子”格外亲他,跟他一起偎依火膛边。
在三舅舅眼里,“歪子”是一只通人性的狗。他讲,有一次,他到十几里开外的地方修路,坐车返回时,喊狗狗没有回应,以为它提前回家了。到家时,却发现狗狗没有回来。第二天再去修路的地方,才发现,“歪子”靠着三舅舅干活用的铁锨等了整整一夜。另一次,三舅舅去山里打连翘,每积攒一部分,他就把连翘倒在一个固定的地方,等下山的时候再一起背回来。“歪子”承担了照看连翘的责任,寸步不离,整个夏天,三舅舅没有丢失过一次连翘。
父母要割完杂草,清理完屋后的淤泥,这需要他们一整天的时间。等到不下雨的时候,父亲再上屋顶把碎掉的瓦片换成新的。上屋顶需要一个晴天,至少是不下雨,否则瓦片湿滑,人无法立足。
住在村头的菊香妯娌俩来到泉水边洗衣服。母亲第一次出门务工,去砖厂上搬砖就是和菊香一起。菊香是本村人,嫁在本村。菊香的丈夫从十多年前起就无法生活自理,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和情绪,经常摔倒、无故发脾气,也查不出病因。早些年,菊香边在城里大小工挣钱,边照顾丈夫。近些年,丈夫越来越离不开人。家里的两位老人,公公94岁高龄,在疫情期间离世。婆婆将近90岁,需要人照顾。她回了老家。
公公离世那天中午,菊香准备坐车回县城去工地工作,临出门前,公公坐在门口,还像每一次她出门前那样问她:“你什么时候再回来?”菊香说:“过段时间就回来了。”车子刚开到县城,她就接到老家的电话,老人走了。菊香离开家后,老人去拎着农家肥去菜地给辣椒施肥,倒在地里再也没有爬起来。那是一个性格很爽朗的老人,曾当过村里的支书,我每次回老家,他总是笑着说:“回来啦!”

近两年,菊香很少离开村子。今年,她种了很多麻籽,本以为可以多打一点油,但因为极度干旱,收成稀薄。
但好在,去年连翘的价格很好。山上十几年没有人踩过,疯长的连翘树,结出的果实压弯了枝条。菊香说,几十里路外的村民骑着摩托车、开着三轮车和汽车来山里打连翘。价格好的时候,刚摘下的湿连翘就能卖到三四十一斤。菊香早出晚归。她心脏不好,晕倒过几次,身上常备着速效救心丸。


菊香边洗衣服边和我聊天。
我问菊香:“你害怕吗?”
她说,不害怕,山上到处都是人,在这边山上能听到对面山上有人说话。
我说,你可能会晕倒,这很吓人。
她说,没事,我感到头晕了就赶紧吃药。
菊香很瘦,有着朴素灿烂的笑容。她戴着紫色的帽子,穿着青绿色的外套,外套里是黄色长袖,蓝色牛仔裤。她的这一身与她身后的山,格外和谐。
在我家厨房火膛遍,她们和母亲坐在一起,拉着手聊起各自的生活,各自的儿女。
水泥路边的这股泉水,在没有修路之前,位于一幢岩石的下方。因为修路,炸平了石岩,泉眼裸露出地面。这股温和的泉水,成为了尚留在村里人的洗衣之地。
每一个来这里洗衣的人,母亲都要找空隙和对方拉拉家常,握紧双手,拥抱,让我给她们拍合照。


父亲在等待晴天,这样他才能上屋顶。
14日清早,推开大门,山头上的雾在逐渐消散,米白色的天开始显现出纯净的蓝色。天要晴了,他很开心。现在他只需要等待房顶的瓦片变得干燥。他在地上搜罗还能用的瓦片,以备替换。
母亲则帮我整理。我从小学到高中留下来的书本、日记、信、各种纸条和小玩意儿。一切都还在,都被母亲很好地保存了。我曾一度担心这些东西会被老鼠啃碎,但机智的母亲把它们装在了袋子里,挂在了墙上。我2003年至2010年的日记都被很好地保留下来,那里面有无数我已经忘记的生活细节以及心情。比如,2004年6月11日这一天,语文课是在河边上的,调皮捣蛋的男生门不认真读书,一直用石子往河里打水漂。
天在下午放晴,太阳短暂地出来了一会儿。父亲已经爬上了厨房的屋顶。母亲负责扶梯子,递瓦片。母亲还要用竹竿从屋里戳动漏雨的地方,让房顶上的父亲知晓哪里漏雨。沐浴在阳光中的房屋以及在劳作的父母,像是身在一处洁净又多彩的童话里。秋天的山,树叶脱落的枝条,都像是撒上了一层蜂蜜。
父亲需要的瓦片母亲已经给他递得足够,漏雨的地方他也已经知晓。趁着父亲不需要帮忙的间隙,我和母亲揣起相机沿着水泥路往上,去村里转转。我们有很多年没有见过村里的秋天,行走在路上,心里突突跳。母亲也感叹,怎么以前在这里生活的时候,没感觉到山上很美呢。
母亲的感叹也是我心里想的。我想告诉她,妈妈,那时的你被具体的生活缠住了,困住了,无心去关注生活以外的事。就像那时的我,总是想着逃离,会被一次批评、一次考砸的成绩而揪心,根本无心关注山里原来有着“美”。正是因为我们离开了,我们知道自己不会永久在这里。有了距离,我们才对即将消失的东西产生了惜别之情,产生了审美。
返回家的时候,父亲还在房顶上,他要等着母亲来扶梯子,才能安心。















当晚,刮了一夜的风。父亲本以为第二天会是一个大晴天,六点不到就爬起床,准备开始修缮正屋的工作,却没想迎来的是冷风冷雨。父亲失望极了,晾了一天的瓦再次湿个透心凉。
出于安全考虑,我和母亲都极力阻止他上房顶。但父亲是一个执拗的人,他总能想出办法达到他的目的,他找出家中的钢丝,一头拴在屋后的杨树墩上,一头拉在自己手上,当作安全绳。母亲的指责仍旧是那些,这中间伴随着一些争吵,比如,为某一片瓦的位置。母亲的目光追随着父亲,时刻注意着他的安全。
从视觉上看,父亲在房顶上,也在山上,也在云雾里。他只穿了破袜子,手脚并用在房顶上攀爬,我跟母亲开玩笑说,爸爸像一只长臂猿猴。经由母亲的传递,他把一片片瓦从屋檐搬运到屋脊,再在母亲的提醒下,找到一处处漏雨的地方,一处处补齐。那一排排,一行行正反相间紧扣在屋顶的瓦片,就像是田里的庄稼,有一种自然朴素的美感。父亲在屋顶上从早上十点呆到下午四点。
我问父亲,在屋顶上需要什么技巧吗?
他回答我:“不要害怕!全身用力。”
这也意味着,这一天,我们没有顾上午饭。当一碗热乎的饭端在手上时,父亲站在操场上,欣赏着他修缮过的房子,他看起来很很疲惫,衣服上染上了青苔的绿色,瓦片的灰色以及泥土的黄色。







房子修补好了,完成了最重要的事,意味着我们要离开,回县城。我们在老屋的这些天,家里无法接收到手机信号,要想和外界联络得去家门口不远处的山头。傍晚,我和母亲去找信号,告诉表哥,我们第二天要去县城,请他开车来接。
回家第二天晚上,母亲让我给 家里沉睡了十几年的海信牌电视机插上电源,我们都以为不会有任何反应。结果出现了一闪一闪的蓝色“海信”大字。令我们开心了一番。没有信号的日子,我什么也没想,身体的所有的感官任其敞开。我觉得我过的是一种原始生活。






不要让这座房子倒塌是父母的心愿。事实上,它也只是一座空壳,承载的是记忆与过去的痕迹。离开的前一天傍晚,我和父亲去爷爷奶奶的坟前烧了纸钱,做了祈祷,黄色纸钱引燃时的烟雾和山上的雾融于一体,飘飘然然。
离开老屋上县城这天下着大雨,母亲用手电筒处处搜寻家里是否还有漏雨的地方。一圈下来,她信心满满,没有了!她发出叹息:“收拾好了,又要离开了。”
如若说,我以上写的都是一种行将消失的乡村叙事。那关于婚礼就是一种县城叙事了。
-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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