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 1995》——化棘为丝织梦记

如果让你回到1995年,你会拯救什么?
什么是你回望这30年,最珍视的东西呢?
人的风云际会,奇妙离合,往往都在于年少时种下的因。
以一个唯物主义者来看,缘分是若干统计结果的较高期望。但以个人来看,缘分就是一辈子活生生的经历。
一/毛玻璃般的旧影
大约是2016年的冬天吧,在常营v中心的那个下沉式广场,我和小鱼走进一家饺子馆里面,聊起了即将进行的文艺事业。
我们俩聊什么了呢?大约是,出版一本书要多少钱?那出版一批书要多少钱呢?那么拍一部电影要多少钱呢?最后总结,好像这几件事都可以做似的。
现在想想,2016年,那是一个让人静不下心来的年份,社会像是一锅即将烧开的水,每个人向气泡一样挣扎着往上冒。当时看大洋彼岸特朗普和希拉里在竞选,惊讶于还能冒出这号人来当总统(当然,今年2024年又看他表演了一次,还赢了)。大家自信极了——记得有一年天爷从东南亚回国,我和小鱼和他吃饭,一顿饭我俩能说十来句“没见过吧”——掏出手机打车,没见过吧;路边扫共享单车,没见过吧;玩短视频,没见过吧·······

那时候,刚经历了股市重挫,但房价像坐上火箭一般蹿升,所有人都想着自己要干点什么。作为两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都在审视并盘点着自己所拥有的一切,想干点什么。可俩穷光蛋,有什么呢,无非是日后大把的时间,和眼下几篇文字。
那谁说的来着?当一个年轻人无所事事的时候就会把自己想象成一个作家。
那个时候我还在当一线记者。就每天不停的在写东西,工作在写,休息了还在写。编织着自己的梦,或者说筑起一个精神堡垒。那时积累了几篇小说,写了一堆散文。但很恐惧自己变成一个被历史遗忘的写作者,黑暗中的写作者,或者变成一个让别人剽窃的富矿。

当时就想着出版作品,然而自己所写的东西却得不到编辑的赏识。那时流行的是鸡汤文,似乎每个人都需要抚慰似的。比如大冰所写的《么么哒》《乖》等一系列作品,当然了,今年大冰又在短视频直播赛道火了一把,不得不承认,他很厉害。而且他对城市漂泊群体的心理把握很准确,也很能给出一些舒缓心结的建议。那个时期,社会关系也不像如今这般复杂,大部分矛盾无非一个钱字就能解决,大家更多思考的是如何在经济浪潮中“上车”,整个氛围十分奇特,就像那锅即将煮沸的水,每个气泡都在奋力向上升腾、奔跑。
我记得,那时依托北鱼,建了“写字社”群,还有什么北鱼光影会。弟弟建立了“口业”公众号,每周有信箱,他还准备搞一个琥珀川映画。
后来,沿着这个思路,我们进行了诸多尝试。最终,由于皇叔的关系,我们结识了一个影视制作团队,就是大罗他们。小鱼是个十分勇敢的人,他当时就大胆决策尽最大力量支持这个团队,并与他们建立起了亲密的合作关系。
2018年国庆节,我们俩前往浙江武义、缙云。当时大罗做制片人,在那里拍摄《赤眼妖姬》。我俩坐了整整一天高铁,到了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然后吃了一顿很辣很爽的火锅接风宴,然后第二天整整拉了一天肚子。那是我第一次进剧组探班,好奇地观察一切,怎么吊威亚等等——然后满足地回来了。
之所以絮絮叨叨写这么多,我是怕自己忘了那时候的细节。疫情之后,再回忆疫情前,仿佛隔了一层毛玻璃,怎么也看不清楚。趁着还有记忆,多写一点那时的模样。

二/躬身
疫情后的我们,像是经历了一场糟糕睡眠,又困、又懵,还顿觉时间飞逝。
超然一词,误人多少年。记得某局召开座谈会,参加对象是一帮借调人员。主持者开口说道:“你们比较超然,顾虑少,希望能听到实话。”语言艺术,真是奇妙——那句话翻译成大白话,就是你们不在这个局里。好,无所得益,坏,也无所损害。潜在的损害固然是杜绝了,但期望中的收益不一并拒绝了吗。
所以躬身入局。局中波诡云谲,得失损益,得身处其中才能挂钩。但躬身就是折腰。难啊。
2023年,房地产行业尚未崩溃,但已显颓势,然而当时也不失为一份很好的稻粱谋。但是某天,小鱼决定辞职,全身心投入影视行业。这个决定颇具震撼力,大罗和他,沿着朝阳路一直走,边走边聊,几乎从三环走到了通州。
每个人都经历了很多。在这样的背景下,大罗决定把前些年的经历转化拍成一部片子。故事的梗概其实较为简单,一个失意的中年男人,被兄弟陷害谋杀,却意外穿越回30年前,和年轻的自己相遇,共同弥补遗憾的故事。穿越回去和年轻的自己共存的设定,在穿越剧中很少见。那个五十多岁的主角,就叫张大宝;那个二十岁的主角,就叫张小宝。

张大宝比我们现在的年龄要大,张小宝又比我们现在的年龄要小,我们正处于大宝和小宝中间。我们用这个中间年龄去思考十数年之后可能会有的遗憾,又去想象十年之前的种种可能,大宝的困境,可能比我们想象得更难。小宝的锐气,也会比我们记忆中的更猛烈。无论如何,我们把这些年的困境、理想,年少时的梦,统统带入。在这个过程中,也是对自己本身生命的一种回溯。
第一次听到这个故事是23年的春夜,在天爷十年海外征战,班师回朝的接风宴上,我、天爷、小鱼,一起听大罗讲述这个故事。从那场夜宴开始,那么多的首次开始推动。大罗首次独立执导长片,我首次参与影视编剧创作,小鱼首次参与项目推进,天爷首次关注并且进入到这个行业。
再往后,大罗导演再三努力,说动了自己大学时期的隔壁室友好兄弟张维伊来担纲监制和男主——众所周知,维伊当时刚刚荣获国民喜剧综艺——一年一度喜剧大赛第二季的总冠军,风头正劲,而他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够和在“喜剧监狱”中一起历练出来的伙伴们再续前缘,共同将喜剧的道路在不同的舞台上延续下去;维伊的加入给这个项目打开了更高的可能。他带来了大小宝,带来了喜人团建,带来了业内真正专业力量的加持。也是事后我听小鱼聊到,在维伊的牵线下,大罗和小鱼第一次见到项目最终的制作方给我制作影视,和总制片人辽哥和出品人蒙蒙姐对接后,就坚信这个项目一定具备了成功的基础。
同时,大罗从万千石料中,开掘出了宝藏编剧王金轩,在金轩的笔触下,人物、故事从我们的设定中下沉到文本上,再经由所有人的努力最终呈现在大家面前。

在这部戏的创作过程中,导演心中怀揣着一个梦,他仿佛将主人公视为自己的化身。当然,在维伊加入后,主人公同时成为了导演、监制和男主角共同的化身。有时候很难区隔,哪些是属于导演的,哪些是属于主角的,但正是这种二元奇妙的对立统一,最终塑造出张大宝这个有血有肉的角色。
我其实非常佩服导演,因为在任何一个文艺创作中,主角都是第一性的存在,只有主角立得住,才能确保这个故事足够感人。影视创作和小说创作其实是一样的,都是以塑造人物为核心。如果主角不可爱、不深刻,没有性格、立不住,那么这个作品是不可能成功的。

我在这个创作过程中,主要负责世界观的设定工作。导演心中这样一个人物、一个梦想,应该放置在何处呢?我们经过商讨,将这个故事设定在东北的一个海滨小城。我想象着这个城市在九五年时的产业运行逻辑,它既有重工业,也有轻工业。然后将视若珍宝的人物放入这座城市中,去考察他的行为,畅想着他的亲朋好友应该在做什么,他们的喜怒哀乐是什么。经过不断地努力,这个故事渐渐变得丰满起来。
我们试图在一个较大的架构下确定事情的走向,在一次次的开会、会谈之中,确定了故事的走向应该是这样的:主人公回到过去,不仅仅是为了报仇,更是为了弥补曾经的遗憾,他要把自己年轻的时候失去的方方面面全部都弥补回来。但我们敏锐地察觉到了一点,那就是他在弥补遗憾的同时,一定会造成新的遗憾。所以我就写下了那四句话作为起初的思想内涵,
这是一场奇妙梦,以中年人的认知和经验弥补青春遗憾,打怪升级、爽感不断;
这是一段哲学嗑,拍亲情的遗憾,演友情的误会,说爱情的永恒,释旧悔、铸新恨,辩证地跟你唠人生那些不断游移变化的欲求;
这是一幅风俗画,全景描绘90年代中国东北工业城市的众生相,重拾时代记忆;
这是一台下饭戏,在爆笑不断的包袱中,传递东北人特有的幽默人生观,给出生活命题的新解法。
我们认为,五十的人一定会模糊了二十岁时的信念,就像三十岁的我们也模糊了年轻时的初心一样。老去的自己虽然有着一身的经验教训,但重新活一次的话,还是会做错事,还是会有更多的欲望让自己迷失。
我们需要年轻的我们来教我们做事。
我想,这是对人生遗憾之迷最本初的解法。在这基础上,敷衍出有关亲情、爱情、友情的旧悔新恨。
在写的过程中,北京的天气一天比一天冷。剧组在大悦城租了个共享办公间。我们常常写到后半夜,从大悦城出来后去吃老张拉面,把自己填饱肚子。吃完后一边溜达,一边谈论90年代应该是怎样一个风貌。
春节前,许可证拿到。开春之后,各项筹备工作陆续就位,准备开拍。拍摄地点选在了丹东。丹东位于鸭绿江边,那是一座被时间定格住的老城。

三/造梦
2024年5月份的时候,我前往丹东探班。片场在一个废弃的化工厂里。破破烂烂的办公楼,不用修改就是九十年代。冷掉的锅炉、锈蚀的管道、倔强的烟囱,诉说着上世纪的野性飙张。
工作很多,导演和主演几乎把自己种在了片场。
张维伊是大宝和小宝的扮演者。维伊在这部剧里真是吃足了苦头。因为大宝和小宝同时存在,只要存在大小宝之间的对手戏,他都需要演两遍(要先演一遍大宝,再演一遍小宝,再后期拼接起来)!还有三十年的年龄反差需要演出来。后来大家打趣,首次出现了演员出场次数高于总场次数的情况。
值得庆幸,这部剧里我们拥有维伊又不仅仅有维伊。在维伊的号召下,喜剧大赛的喜人们“前赴后继”,奉献了一个又一个名场面;吴佳怡、王戈、马旭东、宋沐心等等等等一众口碑演技俱佳的演员们一同加入创作,当然还有我们非常熟悉的女神董璇。片场中的大家拍戏都非常认真,他们对剧本叙述进行了脱胎换骨式的改造。剧本对他们而言只是一个表演的基准,他们的发挥性极强,“现挂”让人拍案叫绝。据我的观察,这是一个真正贯彻了“民主集中制”的创作团队。每位演员都能用心揣摩人物,根据人物设定去推导规定情境下的语言行为,并群策群力的贡献思路;而在大家已经确定好的展现内容上,每个人又都能准确而恰当的完成任务。
本剧中闪光的还有群演。群演在大多数戏里面都是略显尴尬,但在这部戏里却贡献了不少有趣的片段。我事后想了想原因,是因为本故事的背景就是他们经历过的年代,本剧实际上提供了一个舞台,让这些真正的群众绽放自己。这也很难得。
总而言之——
影视呈现的细节和画面有些是文笔所不能达到的。文笔更加注重人物的内心世界以及个人的体系构建,而影视则是在无穷的互动之中来体现情感。

丹东夜里挺冷的。当地人很喜欢喝羊汤,于是我们就喝羊汤。拍戏每天都到后半夜,主创们就轮流请客,叫一锅羊汤来,在电炉子上暖着。一个镜头拍完,就抽空吃点。我没啥事,坐在监视器旁边,就是喝羊汤、抽烟、盘串儿。正副导演和摄影忙飞了,演员休息了,他们在布景,也喝不成。一大锅羊汤眼看见底了,好在肉多,换场的时候,端过去接着热。摄影老徐掏出一包方便面,泡在了羊汤里,熬久了的浓厚肉汁和带点硬芯儿的泡面,那真是人间绝味。

正所谓,不出意外的话,就要出意外了。
说实话,我去的时候,小鱼正在为一些商务上的事情焦头烂额。我知道他有乾坤一掷,有进无退的压力。
丹东的海鲜不错,冷水海鲜,又大又肥。最出名的是黄蚬子。小鱼把我拉到鸭绿江边的饭馆吃黄蚬子。那是个雨天,可吃饭、逛景,俩人都心不在焉的。
沉沉万里江天阔。
我站在断桥上,望向对面的朝鲜,又回望此岸的中国,再看向鸭绿江下游的入海口,只见海天相接处升腾起无穷的烟雾。当时我心里在想,这可怎么办呢?
四/化棘为丝
事后小鱼说的很淡然,“辽哥蒙蒙姐给了最大力度的支持,大罗顶住了压力超水平发挥,维伊和演员们给大家端出了目不暇接的欢乐。心齐就没什么做不到的。”
但我想象不到,他一次次穿梭于北京与丹东的行程中,心情如何。想起了一句话“填国家、抚百姓,给饷馈、不绝粮道。”
我很有幸,参与了这部作品。但也很惭愧,到底我还是那个超然的人。
今年(2024年)六月初,这场戏杀青了。杀青之后便是剪辑,我也去过几次剪辑机房,看着大家把一堆素材通过剪辑编织成一件非常巧妙的作品。由于这部戏的完成度非常高,所有人的演技都在线,所以不出意外地顺利过了审。
时间给了我们答案。本片制作完成后,管理部门给了比较高的评价。
审核意见中提到:“这是一部微短剧中较难得的佳作……富有喜剧色彩,感情描写细腻感人,展现了亲情、友情、民族情怀,引导观众孝敬长辈,具有一定的思想性和较高的正向引导价值。演员表演到位,个性分明,艺术水准高……”
爱奇艺慧眼识珠,最终定档11月21日在短剧场上映。屡屡在朋友圈中看到平台方的领导同仁们给予正面评价,感到与有荣焉。
每次一想到,我都很惊叹“出版”这个动作。创作者用艰苦劳动,形成了作品。定版之后,便可无穷复制,超越空间和时间,不停地让阅读者获知。就感到责任重大。

四/请做一支辽阔的笔
我是一名新闻工作者。
当然,也情愿做一名文艺工作者。
新闻是独立而冷静的事件。我常常有此感觉,事件们都很客观,像军队一样排列着,草灰蛇线,埋伏千里。事件背后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到处都是衡量的天平,这容不得任何颤抖。用笔写下新闻,感觉事件就在笔尖流淌,交织起来,组成历史。这足够让人着迷。
而文艺,一定是用人统御事件。
在人的生命中,有些事重大,有些事微小。有些重大的事根本不重要,有些微小的事极其重要。事件等级与生命砝码在这里是失衡的,天平变成了杆秤,四两情绪常常拨动了千斤重的巨轮,令人慌张而又惊喜。所以每个人都需要苦苦寻找那个平衡客观欲望和理性抉择的“定盘星”。
这也足令人着迷。
去年的10月,全国宣传思想文化工作会议首次提出冰系统阐释了文化思想这一重大理论成果。其中提到“七个着力”。新闻舆论和文化艺术首次有机结合了起来,在全媒体时代,既是顶层设计,又是客观要求。光靠文字,光靠报道,不能充分入脑入心,也不能解决人的苦。

当然文艺也解决不了,不过它是另一个侧面。
这个时代,可供叙述的太多了。10年前,我有记录的自觉。曾经一段时间,我失去了。说到底,人还是遇到自身困境的时候,才会有记录的自觉——“赋到沧桑句便工”。
当然这也不是一人、一国的困境。其实人类都在一个即将到来的大矛盾之中。内核不去谈,就表象来说,一部剧最大的对手不是别的戏,而是无处不在的直播和短视频。这些东西,切割了时间,混乱了思绪,增加了欲望,和多巴胺直接相连,实在不好搞。
就本文来说,用文字这一个最老的形式,来推荐一部剧这个次老的形式,去和最新形式争夺注意力,到底收效如何,我不敢说,也只好两手一摊——随他去吧。
但总而言之,是捧着一颗心来。
就是康·帕乌斯托夫斯基说的,“以数十年的时间筛取着数以百万计的这种微尘,不知不觉地把它们聚集拢来,熔成合金,然后将其锻造成我们的‘金蔷薇’”。
本文也好、爱奇艺《嗨1995》也好,都是在如土般的逝去时光里,把那些金屑给捡出来,凝铸成此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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