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到来本身就是个好消息。

冬至过去，虽然最冷的日子还没到，越来越长的白天也给了我很多希望，顺着冬天走下去，走过元旦和春节，一路向清明走去，就到春天了。春天真是好季节啊，这感受到了北方后尤其深刻。还在南方的时候，冬天除了难捱的湿冷的空气，其余并无太多体现，香樟和草还绿着，若是不下雪，田地里的小麦也是大片大片的，总让人感觉这种寒冷明天就会结束，我在南方拿到的是冬天的体验券。北方的冬天就萧瑟多了，从秋天开始就眼看着家前面广场上的柳树一天天变黄变得稀疏，水池里的水也被抽干，晚上广场上的人像树上的叶子一样一天天减少，鲜有人晚饭后冒着冷风遛弯，夏日的热闹光景浓缩成只有几个代驾司机手揣兜跺着脚聊天的画面。站在楼上视野也没了阻隔，无聊的时候我就看着远处的车一点点开到眼前，但春天总感觉遥遥无期，不知道何时也能行驶到眼前。

漫长的冬天里除了期盼着暖和日子快点儿到来，就是在计划春天来了该怎么吃。吃多了火锅和肉荤，倒是馋起春天来了。首先肯定得吃香椿芽。量大上市的时候一盒100g三四块钱，刚好够炒一顿鸡蛋或是凉拌个豆腐的。买回来后洗净，炉灶上坐锅，水开滴入少许的花生油，放入紫红的香椿，焯水30秒，紫红色褪去，绿色逐渐鲜嫩活泼起来，捞起过凉水，切碎拌入鸡蛋液或是切成丁的豆腐里，只需一点盐三五分钟就是一盘下饭的小菜，若是拌豆腐时再滴入些香油，清香中还有些油润，总归让冬天习惯了荤腥的肠胃有了点安稳的过渡。以前看到有人问，如果有个院子想种什么树？我第一个想起的就是香椿，这是我多年的愿望，到那时，我肯定要揪最鲜嫩的芽儿吃，不必对着超市里一盒盒带着硬梗的香椿叹气，何苦要受那委屈。

然后便是花椒叶和榆钱儿，前者裹上鸡蛋面粉和的糊，入油锅一炸，金黄酥脆，入口满齿留香，常常是等第二锅出来时第一锅炸的已经吃完了；榆钱儿仔细用水多洗几遍，这是个考验耐心的活儿，洗净后一小勺食用油、适量盐和十三香拌上面粉上锅蒸，热气中出锅，脆嫩的绿叶变得鹅黄软糯，我喜欢直接吃，也可沾辣椒油吃，弥补些榆钱儿滋味儿的欠缺。

当然少不了笋，笋可以从冬天吃到春天，换着冬笋春笋的种类吃，换着涮炒或是烧汤的做法吃，简单切片后炒腊肉、五花，或是炖鸡炖鸭时放些，又或是与豆皮、咸肉一同炖腌笃鲜，味道鲜香又浓郁，仿佛冬天欠下的活力和对生活的热爱都可被这一碗腌笃鲜治愈恢复。总之笋是一天吃三顿我都不厌的，只会盼着春天吃笋的日子再长一些才好。

有时家里会寄来鲜蚕豆，我不爱吃嘎嘣硬的老蚕豆，鲜蚕豆则别有风味。葱花爆香，蚕豆入锅翻炒片刻，加少许热水闷五分钟，出锅前放少许盐和糖调味即可，这是最简单的吃法儿，也是最能吃出蚕豆本味儿的，几颗蚕豆同米饭吃进口，我就片刻回到南方。若是加肉丁或是鸡蛋同炒，亦或是同酸菜炖汤，出锅前加入鸡蛋液做成酸菜蚕豆蛋花汤，则能大大丰富味蕾，开胃解腻，用来和寒冷告别，迎接更暖和的日子再好不过了。

我以前总以为自己对长大的地方没有多少想念，毕竟南北方到处住，谈不上有太多感情。但我的胃还记得，在天气还没真正暖和起来的时候，这些时令食物忙不迭地把我往春天带。我想起余秀华写的那首诗：阳光好的日子/会觉得还可以活很久/甚至可以活出喜悦/经过了那么多灰心丧气的日子/麻雀还在飞/我还在搬弄旧书/玫瑰还有蕾/一朵云如一辆邮车/好消息从一个地方搬运到另一个地方/仿佛低下头看了看我。到了春天，感觉可以原谅很多事情，吃上香椿和蚕豆，吃上榆钱儿和花椒叶，吃下嫩芽也吃下希望，吃一口春天，身体里就能长出一整个夏天，人活着就靠着些热爱、希望、盼头，前一年的风摧枯拉朽让人疲惫，春天的到来本身就是个好消息，又是一年春天，想要借着这些脆嫩鲜亮的食物，成为温柔的风，越过前方那些高耸的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