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翻 家原英生 《（暂定）Villa.Arc设计主旨》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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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由于这本书的叙述过于干涩，甚至影响到正常的中文翻译逻辑，故译者在最大保留原文原意上进行了大幅润色，其中包含了增译和减译 ，对此介意者请阅读原文，所有一切以原文为主。

第四章 ARC

1

下午五点过后，外面渐渐暗了下来。树木在工作室发出的电弧光的照射下，不断地闪烁明灭。

八头出去已经超过三十分钟了。他大概还没和滝田说上话吧。滝田通过电弧焊接进行的创作，不像木雕或黏土雕塑那样可以随时中断。也许八头是在等滝田的工作告一段落吧。

“八头老师是不是被拒绝了啊。他不是那种会强人所难的人……对吧？”

樱子的眼神仿佛在暗示，如果是川津的话，可能会更为强势一些。

就在那时，传来啪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突然爆裂的声音。

“刚才那是什么？”樱子看向菅野。

“听起来像是枪声。”

“是不是有人在猎杀野猪？”

“不，那不可能。日落之后是绝对不会进行打猎的。”

“你知道得真清楚啊……啊，是从雪枝女士那里听来的吧？”

电梯门打开了，千寻从里面走了出来。

果然，她说：“因为听到了像是枪声的声音……”

她把目光投向窗外。由于周围变得更加昏暗，树木在工作室的光照下显得更加明亮。

川津突然注意到。虽然从他的位置看不到工作室，但照亮树木的光线和刚才不一样了。之前是电弧焊特有的青白色光线在剧烈闪烁，但现在整个树林都在朦胧的微光中摇曳。光线是橙色的——那是火焰的颜色。

川津站起身的同时，菅野也走到了窗边，看向工作室的方向。

“啊，着火了。窗户破了，有火冒出来了！”

大家都围到了窗边。可以看到工作室的高窗一角有火焰冒出。

“我们走！那里有灭火器。赶快点，说不定还来得及！”

“还有消防水池！”

菅野和樱子正要冲出去灭火。

但这不是普通的火灾。川津喊道：

“不行，太危险了。那里有焊接用的煤气罐。可能会爆炸。快拨打119！”

“父亲！”

千寻朝着玄关跑去。

“八头老师也在！”

樱子正要跟上去时，川津慌忙抓住了樱子的胳膊。

“千寻小姐，不行，那样太危险了！”

不顾川津的警告，千寻冲了出去。三人则紧随其后。

“砰！”一声爆裂声，玻璃再次碎裂。

川津他们互相推着背冲了出去。

——就在那一瞬间，爆炸声轰然作响，震耳欲聋。

伴随着转瞬即逝的闪光，巨大的火柱腾空而起，接连发生了两次。

爆炸的冲击波让川津等人身体剧烈摇晃。他们本能地抱住头，蹲了下来。耳边传来刺耳的鸣响，接着整个世界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石板碎片、树枝、猛烈的沙尘，还有缓缓飘落的纸片和塑料袋纷纷落下。他们小心翼翼地抬起头，仰望上空，看到白色的烟雾正升腾而起。

在最初的爆炸之后，又接连发生了几次小规模的爆炸。燃烧的液体四处飞溅，可能是油漆或其他喷雾罐。破碎的玻璃如同万花筒里的碎片一般，闪烁着飘落下来。大小不一的燃烧物，就像是烟花一样，描绘出抛物线般的轨迹——正如电弧——在空中飞舞。

那是从未见过的强烈声响、刺眼的光线和猛烈的风压。但连续的爆炸很快就结束了。就像是魔术表演或演唱会上的烟花一样，火焰在短得令人难以置信的时间内平息了下来。或许是因为几乎没有可燃物，现在从树林间看到的只剩下零星的小火苗。

川津直起身子，确认身边菅野和樱子的安全。

樱子双手捂着耳朵，嘴唇微微翘起，一句话也没说。菅野则发出了一声无力的“哎呀”。

先一步冲出去的千寻，此时正蜷缩在工作室楼梯的一处地面上。

“千寻，你没事吧！”

樱子扶起千寻，发现她的太阳穴附近在流血，可能是被飞溅的玻璃碎片或其他东西割伤了。她摔倒时似乎还扭伤了脚踝，当樱子试图扶她起来时，她疼得皱起了脸。幸运的是，她的意识还很清醒。

川津和菅野搀扶着千寻回到室内，让她躺在沙发上。正好松冈和远藤也慌慌张张地跑进了客厅。

“没事吧？我们已经联系了消防队，你受伤了吗？怎么回事，你们出去了吗？”

川津向惊讶的松冈简短地说明了情况。

“——事情就是这样，滝田先生和我们事务所的八头先生在工作室里。不能再等消防队了。火已经灭了，我们过去看看吧。桃井，你负责照顾好千寻小姐。”

“好的，拜托了。”

樱子应该是想说“拜托你们找到八头老师”。她一边用毛巾按着千寻的头部，一边抿紧嘴唇，脸上则露出快要哭出来的神情。

擅自靠近爆炸现场，可能会受到消防队和警察的严厉斥责。但川津判断，既然是煤气罐爆炸，燃烧只持续了一瞬间，现在火势已经扑灭。现场没有煤气管道泄漏的危险，而且火焰也不会蔓延到可燃材料上。所以只要注意脚下，靠近现场应该不会有太大危险。不过，说实话，他还是希望能有个头盔。

在黄昏的微弱光线下，他们走下了通往工作室的楼梯。每下一级台阶，他们就用手电筒照亮两边的灌木丛。随着逐渐靠近，爆炸后被抛飞的工作室瓦砾逐渐增多，甚至还出现了大型的碎片。看到被折断的树木，他们才明白，正是因为灌木丛起到的缓冲作用，他们才幸免没有被炸飞。

穿过架在溪流上的石桥，他们来到了工作室——或者说是工作室的遗址。正如川津所料，现场只剩下零星的火势，根本不需要消防车。枯枝上的火苗也没有蔓延的迹象，这多亏了前几天的雨。

工作室除了腰墙的混凝土墙壁外，其他部分几乎全部被炸飞了，现场只剩下钢结构骨架。由于屋顶和墙壁是由石膏板等轻质材料建造的，爆炸的气浪在瞬间扩散，并消失在各个方向。

川津用手电筒照射着现场，工作室的地板上满是碎玻璃和石膏板残骸。空气中弥漫着轻微的树脂烧焦味，但只要小心一点，还是可以进去的。

室内——曾经是室内的地方，焊接机和铁制架子等摆设令人惊讶地保持着原来的形状。由于机器被牢牢固定在地板上，而架子则固定在混凝土腰墙上，制作用的钢材也被链条稳固地固定住，所以它们没有四处飞散。如果不是这样，周围可能早已散落着锋利的钢材和钉子，就像恐怖袭击爆炸后的惨烈场景。

“他们两个都不在这里。会不会在那边？”

菅野将手电筒照向与工作室相连的另一个房间。那里一片狼藉，大量破碎的石膏板、电脑和打印机的残骸、扭曲变形的橱柜和桌子堆积在一起，形成了一座瓦砾山。

“如果破坏现场的话，我们应该会被骂吧。”

远藤一边说着，一边试图移动桌子的桌板。

“我们可以说人命优先嘛。”菅野也赶紧上前帮忙。

他们仔细搜索了所有可能有人倒下的地方，包括厕所旁边的小房间，但依然没有找到两人的身影。

“如果他们意识到危险，逃到外面去就好了……”

菅野担忧地说道。

“一定是这样的。在爆炸前的火灾阶段，他们判断火势无法扑灭，所以就逃出去了。我们去外面找找吧。”

川津一边说着，一边催促大家，他心里也默默祈祷着事实如此。

他们决定分成两组进行搜索。松冈和远藤前往工作室正面朝向海的一侧，川津和菅野则搜索后面靠山的一侧。

他们首先检查了废弃物集装箱，但上面只有堆满的破碎石膏板。接着，他们钻进了树林，在茂密的下层植被和树干的阴影中进行搜寻。

当两人绕到工作室正后方，抬头看向略微倾斜的树林时，他们看到了滝田的身影。

“在那里！”

川津和菅野争先恐后地爬上斜坡。他们抓住树枝前进了几米，然后来到了仰面躺着的滝田脚边。

“啊……”川津不禁发出一声低呼。

焊接用的防护服保护了滝田的身体免受更大的伤害，但他的脸部却受到了严重的烧伤，显然已经没有了呼吸。

他已经死了……菅野和川津对视了一眼，然后默默地点了点头。他们知道现在不能移动滝田的遗体，于是低下头，双手合十，默默为他祈祷。

从那之后，他们搜索的脚步变得格外沉重。

“如果，我是说如果……他们两个当时在工作室里谈话，会不会被炸到附近的地方？”

菅野慢慢地移动着手电筒。

“不，这很难预测。如果爆炸发生在他们两人中间，滝田和八头可能会被抛向完全相反的方向。”

他们不愿意去深入思考爆炸力学带来的恐怖后果。

“如果方向相反……会不会掉进了海里？”

这是他们更不愿面对的现实。残酷的想法使他们陷入了深深的绝望之中。

“八头先生——”

菅野呼唤着，但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在看到滝田的惨状之后，菅野的声音听起来充满了真诚的祈祷和悲壮。

由于工作室的墙壁都被炸飞了，所以他们能看到在海边搜索的松冈等人。川津他们绕过工作室，与松冈他们会合，然后告诉了他们滝田的死讯。松冈低声说道：“是这样啊……”

大家一起朝着海边望去。那里是一个大约四五米高的悬崖，用手电筒照向下方，可以看到大量漂浮的石膏板碎片。因为这些碎片非常轻盈，所以会被抛入海里并不奇怪，但人也会被炸飞到那么远吗？悬崖下的海域满是岩石。如果直接掉下去的话，恐怕凶多吉少。

川津转过身对大家说道：“现在暂时下不到海边。我们再去山那边找找吧。”

“好的。滝田先生被抛出的地方，按概率来说最有可能是在……”

菅野似乎不太情愿地提到概率论。

大家来到靠山一侧，然后分别钻进了灌木丛中，开始用手电筒四处照射。

就在这时，有什么东西从头顶掉了下来，发出“啪嗒”一声。仔细一看，原来是一根折断的树枝。抬头望去，树上挂满了工作室里的各种物品。有钟表、圆凳，还有带着电线的测量仪器之类的，看起来相当重。

人也会被挂在树上吗？虽然听说过有人从大楼坠落时因为被挂在树木上而获救的故事，但如果是被爆炸的冲击波炸飞的话……？他们不禁想起了那个令人心悸的惨状。

“小心，注意头顶。”

川津提醒道，大家走出树林，一边不时用手电筒照向树梢。然后他们再次来到了废弃物集装箱旁边。

川津叹了口气。八头究竟在哪里呢？

“找了这么久都没找到，会不会八头先生根本没去工作室？他是不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去了别的地方……比如刚才那个位于夹层的设备坑？”

菅野的话听起来像是一厢情愿，但如果是八头的话，他确实有可能做出这样的举动。是啊，希望如此吧。

“给他打个电话试试吧。”松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说道。

川津自嘲地笑了笑。为什么没想到打个电话试试呢？在这种紧急情况下，人们常说“无法冷静判断”，就是这种情况吧。他立刻拨打了电话。

“打不通……”

听到川津的话，菅野迅速回应道。

“啊，那个夹层的设备坑是用来维护设备的，可能没有信号。”

不是那样的。“根本就没有拨号音……”

一阵沉默笼罩着他们。是手机坏了吗？“这难道意味着八头遭遇了爆炸……还是……”

“……掉到海里了……”菅野喃喃自语道，随即捂住了嘴。

“……是手机掉进海里了，一定是这样的。”他连忙补充了一句，但这一次真的像是在一厢情愿。

众人不由自主地望向大海。海浪声似乎更加喧嚣。川津把手机放回了口袋，深深叹了一口气。

“咦？”远藤小声说道，“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川津闭上了眼睛，凝神静听。

“喂——我在这里——”

从脚下传来了微弱的呼喊声，声音来自通向溪流的石桥附近。

“啊，八头先生！太好了——”

菅野大喊一声，急忙朝着溪流的方向跑去。松冈挥动着手电筒，终于找到了八头的踪影。

“哎哟，撞到头了。”

满身灰尘的八头，摇摇晃晃地想要从溪流中站起来。这里也到处是炸飞过来的瓦砾。

“别动，你没事吧？你是被爆炸的冲击波掀飞到这里的吗？能平安无事真是命大……”

也许他并不是“完全无恙”。“能平安无事真是命大”才是川津心中真正的想法。

“在爆炸之前，我就先躲到了这条小溪里了。”

八头慢慢站起身，用手拂去头发上的灰尘。他的下半身浸泡在溪水中，水顺着他的衣服滴答滴答地往下落。手机大概泡水坏了，但他本人似乎真的毫发无伤。

“爆炸的时候，地面上的沟渠是最好的避难所，就像战争电影里挖的战壕一样。这里还有溪水缓缓流过，就算有火星飞过来也不至于着火。”

他是否真的到了那一刻还在如此冷静地思考？这听起来更像是事后的狡辩。

菅野一脸难以置信地环顾四周。

“你是怎么察觉到了爆炸的征兆？”

“我可不是那种‘敲敲石桥再过河’的人……不过，我确实一直在思考各种可能性。”

八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但话音刚落，他的表情又恢复了严肃。

“滝田先生呢？”

川津轻轻摇了摇头，低声回答道：“他……去世了。”

菅野扶着八头走过了石桥。

远处传来了消防车的警笛声。看来，这一幕并没有变成“暴风雨山庄”那样的情节。好在桥还算稳固，没有塌陷，也没有发生山体滑坡。

2

川津他们回到客厅时，发现爆炸的冲击波掀起了露台的地板，栏杆也倒了下来，但除此之外，房屋并没有受到其他重大损伤。玻璃墙完好无损，或许是因为它没有正对着工作室，而且可能使用了防盗夹层玻璃。

他们决定由川津代表大家出去向消防队说明情况。

停车场上，消防车一辆接一辆地赶来。可能是因为发生了瓦斯爆炸，甚至连不常见的特殊车辆也参与了行动。总共来了二十多辆车，救护车和警车甚至排上了车道。

正如川津所预料的那样，消防队确认了火势已经基本被扑灭。在两辆消防车喷洒了几次水之后，残余的火苗很快被彻底压制下去了。

川津首先向消防人员说明他们是受邀前来的客人，遗憾的是，建筑物的主人在爆炸中不幸身亡，而室内还有其他伤者需要救助。急救人员迅速准备好担架，川津带他们前往了滝田被炸飞的地方。留下急救人员后，他回到了建筑物，正好看到千寻已经被抬上了担架，送往救护车。至于八头，他看起来并没有被列为需要急救的伤者。

川津应警方的要求描述了工作室爆炸时的情况。但具体的细节，则需要警察和消防部门第二天展开现场调查后才能查明。

在灭火救援行动进行的同时，川津走到一位警察面前，低声说道：“实际上……”，他将两名客人失踪的情况告诉了对方，提到他们现在可能被困在室内某个地方。

“也许他们已经去世了……”川津小心翼翼地说道。警察闻言大吃一惊，立即向总部汇报了情况，并指示他们在室内等待，负责的刑警很快就会赶到。

接下来要解释的事情可就麻烦了，不过川津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回到室内，他惊讶地发现雪枝女士竟然也来了，她正在帮八头处理伤口。

“因为打不通滝田先生的电话，她担心可能出事，所以就过来看看了。”八头似乎预料到川津会感到惊讶，抢先解释道。

“咦？那么多消防车和救护车在外面，你是怎么进来的？”

这已经远远超出了“神出鬼没”的范畴了，川津由衷地感到惊讶。

“嗯，因为我是骑摩托车来的。”

川津原本以为停车场里的摩托车是凉子骑来的，没想到竟然是她的。她昨天提到的“蛇有蛇道”，难道是在暗指这种留下车辙痕迹的“两轮车”？这个想法在川津脑中一闪而过，虽然有些荒谬，但雪枝女士的行动和言行确实让人难以捉摸。

“其实我是想来问问明天的安排，但看见滝田先生今天早上的状态有些不对劲，所以心里有些担心，就赶过来看看了。”

雪枝女士大概已经从八头那里得知了滝田去世的消息，她的神情说明了一切。八头平静地说道：

“川津君，他们两人果然还是在滝田先生那边的夹层吧。”

“咦？你去看过了吗？怎么进去的？”

“我问了雪枝女士，她说厨房里有备用钥匙。我用钥匙打开了夹层的门，发现泽木小姐和冈野先生都在那里。两人都已经去世了……我也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其他人。”

菅野、樱子，还有冈野事务所的两人也都知道了真相。大家的表情都显得无比沉痛，一言不发。樱子像是哭过一样，紧紧握住手帕。

“唉，跟警察解释起来可就麻烦了……川津君，这次就拜托你了。我因为撞到头了，可能会说些奇怪的话。”

即使八头不说，川津也知道这理所应当是他的责任。

县警局的刑警自称首藤，和雪枝小姐竟然是同一个姓。他看上去是一位五十多岁的资深刑警，身材矮小但胸膛厚实，一看就是体育系出身。通过耳朵的形状判断，川津猜测他可能是柔道或橄榄球运动员。

“你说失踪者有可能被监禁？马上带我去看看。”

川津心想：“这既不是失踪也不是监禁，而是……”，这让他对于接下来的说明感到忧虑。

滝田房间的楼梯间电梯没有上锁。按下按钮后，门开了，里面是螺旋楼梯。墙壁内侧有两个与客房楼电梯相同的上下行按钮和一个钥匙孔。川津刚才跑上楼梯时，由于被螺旋楼梯的存在本身所震撼，所以完全没有注意到白色墙壁中平滑嵌入的白色按钮。

“这个楼梯间，整体是一个电梯轿厢。”

首藤刑警皱着眉头问道：“什么意思？”

川津从八头那里听说了电梯的操作方法。他首先按下了“向下”按钮。过了一会儿，门开了。周围是一个被混凝土包围的昏暗设备坑。

“刚才，我们从一楼下降到了地下夹层。也就是说，整个楼梯间都在移动。”

首藤张着嘴，点了点头。川津则按下了“向上”按钮，楼梯间电梯再次回到了一楼。他听说去夹层的操作方法和客房楼电梯一样。

“同时按下上下按钮，然后转动钥匙。”

螺旋楼梯无声地移动着，最下面的楼板到达夹层后，门打开了。正如他们所料，那里是一个前室。

“就是这里。这里是位于二楼地板下方的夹层。”

川津正要打开门锁时，首藤刑警戴着白手套，阻止了他：“啊，等等，让我来吧。”

他们用手电筒照亮了室内，那地方看起来与客房楼的夹层几乎一模一样，是个铁皮房间，空气中充斥着浓浓的铁锈味。

虽然川津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眼前的景象仍旧让人感到震惊——冈野的头部还在流血，而更深处，则是凉子的遗体，她看起来仿佛只是静静地沉睡在那里。

“是凉子小姐……”

川津忍不住想靠近，但被首藤制止住了：“不行。”

作为一名职业刑警，首藤应该对尸体早已习以为常，但他依然忍不住轻叹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让他感到惊讶和困惑的，不是尸体，而是这个独特的楼梯间电梯。

两人回到一楼后，首藤开始有条不紊地向手下们发出指示。一些看起来像是鉴识课的警察也开始在楼梯间电梯里进进出出，忙碌着处理现场。

警方决定分别对冈野事务所和八川事务所的成员进行情况调查。

由于松冈和远藤与冈野事务所去世的两人关系最为密切，警方对他们进行了重点调查，大概也会被问及事务所内部复杂的人际关系等。两人被告知要“去另外的房间”，随后和两位刑警一同前往了客房楼。而雪枝女士也被安排接受单独的问询。

至于八川事务所的成员，他们则被安排在餐厅的餐桌旁接受情况调查。

“那么，请从头开始讲述吧。”

川津心里不禁嘀咕，这语气简直就像是在审问嫌疑人一样。但他也明白，这起复杂的案情如果不按顺序详细说明的话，是无论如何也理不清的。

“在那之前，请先看一下另一部电梯。不然我无法解释清楚。”

川津带着首藤乘坐了客房楼的电梯。他首先展示了地下的酒窖，然后带他去了夹层，展示了布局几乎一模一样的前室，以及因为窒息死亡的黑猫。他解释道：“这是一部斜向上下移动的电梯。”

“这栋房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首藤似乎压抑着怒火，不满地抱怨了一句。回到一楼后，他又开始向部下发出一连串指示。接着，部下们传来了一片“搞不懂”的抱怨声。

川津一边按照时间顺序进行说明，一边不时向八头确认和补充细节。首藤则会时不时插话提问，而旁边坐着的一位年轻刑警则在忙碌地做着记录。

在解释时间线的过程中，菅野那份“不在场证明”备忘录发挥了很大作用。尽管菅野不时加上一些“猴子不在场”之类的多余说明，引起了些许怀疑，但他的证词看起来被认真记录了下来，这似乎让他感到相当满意。

千寻偶然间发现了客房的夹层，并把黑猫藏了起来。在大家寻找黑猫的过程中，冈野和凉子可能因为地震时电梯的自动停靠，发现了夹层，冈野将凉子留在了那里，导致她窒息而亡。随后，滝田可能将凉子的尸体移到了自己房间的夹层里，而在这个过程中，他可能使用了抽屉椅作为运输工具。

在川津他们的解释中，不可避免地夹杂着一些推测。虽然他们每次都会以“这只是推测”作为开场白，但首藤却表示“请继续”，显然他们对这些推测格外感激。他们的工作是通过指纹、毛发等证据来逐步验证这些推论，

最重要的是，对于这座“匪夷所思”的建筑，听取川津等建筑专家的推测和解释，显然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首藤不时接到部下的报告。根据对夹层的密闭结构和遗体的勘验，凉子的死因几乎可以确定为窒息。

而对于冈野的死亡原因，则由八头进行进一步的说明。

“冈野先生应该是从二楼滝田先生的房间出来，准备进入楼梯间时，正好赶上楼梯间电梯下降了半层，因此脚下踏空了。”

首藤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他大概是垂直跌落的，脚刚着地，便呈ㄑ字形折倒，后脑勺则直接撞上了墙壁。”

根据尸体的状况，墙壁上很可能存在与之对应的凹痕。

“那个时候滝田在哪里，你们知道吗？”首藤问道。

在哪里？——首藤是否在怀疑滝田降低了楼梯间电梯，然后从背后推了冈野一把？八头似乎也察觉到了这种怀疑，但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滝田先生没有推他。要让那个楼梯间电梯下降半层，需要自己先走入电梯，然后在里面操作控制面板。因此，他不可能先把电梯降下去，再从背后推冈野先生下去。冈野先生的死亡更像是单纯的踩空导致的意外事故。”

“原来如此。”

首藤点了点头，但他看起来并不像是真的被说服了。果然滝田的嫌疑依旧未被排除。

搜查员陆续抵达现场。从这座建筑不可思议的构造来看，这起案件似乎相当棘手。就在这时，一名部下在首藤耳边说了些什么。

“我们稍后再谈，能请你们暂时先到那边的休息室等候吗？”

川津等人被引导着前往到了休息室。这大概是为了避免他们目睹从滝田房间的夹层中搬出来的两具尸体吧。

“关于冈野先生的坠落，警方会接受我们的解释吗？”

坐在休息室沙发上的川津向八头问道。

“谁知道呢。也许警方会这么想吧。”

八头平静地继续说道：

“无论如何，滝田先生应该是先从房间出来，把电梯降到半层，然后利用某种方式……比如电话或对讲机，从外面把冈野先生叫出来。冈野从门里慌忙出来的时候，地板已经不在了。滝田先生随后爬上楼梯，把倒下的冈野先生拖进夹层里。至于他究竟是因坠落当场死亡，还是摔下后昏迷、最后在夹层中窒息，这需要解剖才能确定。”

滝田真的对冈野怀有杀意吗？如果是这样，工作室的爆炸可能就不是意外，而是滝田在犯下杀人罪后因自责而选择的自杀。

川津试着这样推测，但唯有一点让他感到不对——如果是自杀的话，那他死前身穿防护服就显得十分不自然。难道他是在埋头焊接的过程中，突然萌生了轻生的念头吗？

“虽然发生了很多事，但这里发生的案件也算是全部解决了吧。解开了滝田邸的谜团，我们事务所立下了大功，说不定还会受到警方的表彰呢？”

菅野像是要摆脱沉重心情似地说道。

“真的，一切都解决了吗……”

川津说出了他一直以来的疑问。

“在向警方解释建筑结构的时候，我重新思考了一下……那样的电梯、那样的夹层，到底是为了什么？我的意思是，从建筑实用性上来说，完全没有这个必要性，你不觉得吗？总感觉有些不对劲。滝田先生为什么要设计如此复杂的二楼？”

“这么说来，确实是这样……”樱子低声说道。

“在地板下建造那种危险的夹层的理由到底是什么呢？那里真的藏着什么秘密吗？是金库还是其他什么？”

樱子像是期待答案般望向八头。八头意味深长地歪了歪头，站起身走向窗边，凝视着窗外。菅野则代替他回答道：

“不，我觉得那不是金库或者实验室之类的秘密房间。毕竟那是一个可能让人窒息的密闭房间……实在太危险了，简直就像是‘真正的密室’。”

菅野似乎在等待八头的反应，但八头依旧背对着大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虽然在推理小说中，密室是常见的题材，但那通常指的是窗户和门从内部锁上，或者没有任何脚印之类的封闭空间。像这样会让人窒息的密室，倒是非常少见。要是出现在儿童读物里倒也罢了。”

虽然川津对推理小说的世界了解不多，但他知道，在一般的建筑中，几乎不可能设计出这样会导致窒息的密室。供人居住的房间如果没有可开启的窗户，通常会安装换气扇。即使没有换气扇，从空气流通的角度来说，普通建筑也会有很多缝隙。

川津开始对现实性的问题感到疑惑。

“从二楼看到的景色确实很美，所以我可以理解滝田先生想在那里建造私人卧室或者客房的想法。但是，客房楼不是已经建好了吗？从那里同样也可以欣赏到很好的景色。仅仅因为二楼的景色更好，就要花费那么多心力去建造这样的东西吗？而且，去那里只能通过斜行电梯和楼梯间电梯，而这些都还被内置在塔式起重机里……这是他一个人住的房子，为了这个复杂的房间竟然投入了如此巨大的成本。”

菅野回应了川津的疑问。

“确实如此。不过，在一些本格推理小说中，确实会出现不可思议的建筑设计。”

“比如什么呢？”樱子兴趣不大地问道。

“比如，有的房子从一开始就设计成倾斜的，或者房子里面完全是一个迷宫，甚至还有圆形的建筑，其中走廊部分可以旋转……这种类型的小说被称为‘馆物语’，还挺受欢迎的。不过，现实中是否真的存在这种建筑……就很难说了。”

川津也看过几本被称为“馆物语”的推理小说，但因为那些建筑实在太过离谱，坦白说，他完全提不起兴趣。

即便不提菅野所说的那些极端例子，很多推理小说里的建筑设计也让他难以接受，比如高层建筑里只设计了一条楼梯，紧急逃生的楼梯却被锁住，或者没有通往地面的直接通道。一旦停电，自动门和电动卷帘门便会成为无法打开的障碍。这些设计仿佛完全无视了建筑基准法、消防法和商品责任法的存在，宛如一个充满违规建筑的世界，读起来让人相当扫兴。

尤其是那些附有详细建筑图纸的小说，川津常常会被一些小细节分心：从墙壁的厚度到门的开向，甚至连床的大小都让他在意。楼梯的台阶数量似乎是随意设定的，有些房子甚至没有厕所和厨房。而所谓的与建筑相关的物理诡计，大多数根本没有考虑建筑的结构、强度和重量等实际因素，几乎完全不可能在现实中实现。既然是“不可能实现的设计”，那么当故事的谜底揭晓时自然也无法产生“原来如此”的惊喜感，反而只会让人觉得荒谬，完全无法享受阅读带来的乐趣。

“菅野君，那么，在这些小说里，为什么要建造那样奇怪的建筑呢？总该有个理由吧？而且建筑费用肯定也会贵得离谱吧。”

“呃……其实，不能去深究那些细节，尤其是费用。至少在我看过的‘馆物语’小说中，几乎不会去追究为什么要建成那样。或者说，建造这些奇特建筑的理由并不重要，它们只是为了让故事更有趣而存在的设定而已。”

“那么，现实中也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吗？”

“嗯，不过滝田先生既是业主又是设计师，所以他完全可以随心所欲地建造任何东西……啊，我懂了。在本格推理小说中，这还真是一种常见的设定。这次也正是如此。你想听听是怎么回事吗？”

“你每次这样说，通常都不是什么值得期待的事情。”

菅野有些不满地接着说道。

“在本格推理小说里，常常会有这样的设定：业主委托了一位天才建筑师来进行设计，结果这位建筑师擅自设计出了让业主自己都感到惊讶的奇怪建筑。这就是一种建筑师的自我表达方式。”

这话可不能当作没听见。川津立刻反驳道：

“正是因为有这样的情节，所以人们有时候才会对设计事务所的作品产生这样的印象——外观很酷，但使用起来却很不方便……”

“啊，那如果不是建筑师自作主张，而是业主自己就是个非常怪异的人呢？他找到一个同样古怪的建筑师，说钱不是问题，只要按照你的想法来设计就行，那种情况呢？”

“拜托，那才是最棘手的情况！”

川津瞬间想起了那栋豪宅，一丝忧郁掠过心头。

“古怪的建筑师啊……”

一直在窗边默默倾听的八头——也许是觉得自己被叫到了？——转过身来。

他满脸笑容，那是他每次想到绝妙主意时都会露出的表情。

“刚才谈话中川津君提到的疑问，也就是滝田先生为什么要建造那样不可思议的二楼。我在去滝田先生工作室的路上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就在我走到那座石桥的时候，我突然想通了。”

“不会吧，您不会是在那种地方摘下眼镜思考的吧？”

樱子瞪大了眼睛，惊讶地喊道。

“那是无意识的……”

“哎？八头老师，您该不会不是在爆炸的时候去溪流避难，而是脚滑掉进去了吧？”

“当时不是发生地震了吗？”

“没有，没有地震。”樱子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我掉进溪流后，抬头看到工作室，感觉到爆炸的迹象，于是就没动。或者说，可能是因为撞到了头，想着稍微休息一下，结果突然就犯困了。”

“那是失去意识了吧！哇，真是千钧一发啊。如果您是在溪流前面，或者已经过了石桥的话，可能就真的出事了。哇！”

樱子双手抱住了头。

“那，那你您到底搞明白了吗？”

“嗯，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滝田先生为什么要建造这个建筑了。”

3

“那个理由……”八头像是想到了什么，嘴角微微上扬。

“对了，问题在于‘why built it’。”

他突然转向菅野说道。

“哈？‘why built it’？为什么要建造那个，对吧？”

“除此之外，还有就是‘when’和‘where built it’，这是解开‘why’的关键。”

“哎？‘when’和‘where’？不是应该是‘who’和‘how’吗？”

“这是什么意思？只有你们两个才听得懂吧。”

樱子说完，川津也点了点头。

“也就是说，八头先生的意思是……虽然我也不太理解后面的部分。嗯，就像推理小说的分类一样，大致可以分为三种。首先是‘whodunit’，也就是‘谁是犯人’。”

“如果是过去完成时的疑问句，不应该是‘who had done it’吗？”

“哎？是这样吗？不愧是文学部的高材生……不过为了不打断话题，就先这样吧。接下来是‘howdunit’，也就是‘是怎么做到的’。密室之谜或者不在场证明的破解，通常都伴随着让人意想不到的手法或诡计。”

“比如呢？”

“呃……为了不偏离主题，就暂时不举例了。总之，最后一个是‘whydunit’，‘为什么要这么做’，也就是犯罪动机。在社会派推理小说中，这往往是案件的核心。”

不知为何，他用的是敬语。这听起来就像是在做一场推理小说的讲座。八头闭着眼睛点了点头。

“那么，对于这次的案件，‘who’——我们一开始就知道是滝田先生，‘how’——是通过特殊的电梯操作进入了隐藏的夹层，而那个夹层是个密闭到会让人窒息的房间。所以问题来了——‘why built it’，滝田先生为什么要建造这个夹层？这就是我们一直在讨论的核心问题。”

“还有呢？八头老师还提到了什么吗？”

“其他的通常不会成为问题……比如‘when’，什么时候建造的，滝田先生也提到过了。几年前他买下这栋未完工的建筑，到现在才算是初步完成，所以可以算是‘now built it’——‘最近建成的’。至于‘where’，建在哪里——显而易见就是这里，大分县臼杵市诸口町……对吧？

八头突然睁开了眼睛。

“那么，我来给你们一个关于‘where’的提示吧。那就是黑猫的字母重组。”

“黑、猫……”菅野歪着头复述道。

“好了，现在问题来了。”八头竖起了食指。

“‘Why built it’，再加上‘When built it’。但最大的谜团，其实是这些问题的根源。”

八头环视众人，像是在寻找回答者。

“……莫非是‘What’？”樱子试探性地问道。

“正是如此！”

八头轻轻挥了挥手臂，然后指向菅野，缓缓说道。

“‘Why built it’，and，‘What is it’！”

‘Why’和‘What’？而且八头还故意用了地道的英语发音来强调“and”。

“八头先生，你、你这是在做什么？这种‘向读者挑战’一样的说法……不过，八头先生，你真的读过很多推理小说吧？‘黑猫’这个词，是不是也有某种特殊的含义？比如和爱伦·坡相关什么的？”

“又来了？什么向读者挑战啊，爱伦·坡啊……这些都是推理小说的术语吧？”樱子撅起嘴，一脸不耐。

川津突然想到：

原来如此，或许对于八头那种灵活的思维来说，推理小说中那些荒诞不经的建筑也许意外地具有参考价值。

把房子设计成倾斜的，内部建造成迷宫，甚至让圆形的建筑旋转起来……是啊，八头确实可能会这么想。那些自己完全无法理解的荒谬设定，或许正是八头灵感的源泉。

看来自己和八头的思维灵活性确实相差甚远啊……川津不禁再次感到些许沮丧。

之后，菅野的“推理小说讲座”还在继续着。也许是觉得解释太麻烦了，他干脆将手机屏幕递给樱子看。看样子是某条搜索结果吧。

就在“八头老师，请告诉我吧”的声音不断回响时，餐厅的门突然被推开了。

“打扰一下可以吗？”

首藤刑警轻轻举起了一只手，向川津他们示意。

“在已故的滝田直行先生的衣服里，发现了一些文件。”

他那戴着白手套的手里拿着一个塑料袋。

“这好像是他写给女儿的遗书，但我认为给你们看看应该不会对调查造成什么妨碍。因为我稍微读了一下，发现大部分内容似乎都是关于这栋建筑的说明。但我们实在看不懂，所以想请你们帮忙解读一下。”

放在桌子上的滝田手记有着被折成四层的折印。如果他没有把这个放在防护服里带出来，手记可能已经被焚毁了。

手记上的小字被打印在三张A4纸上。标题是《关于这个“家”》。 “家”字的引号是后来手写加上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