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食者:扎根黑暗,向阳生长

韩国女作家韩江获得了2024年诺贝尔文学奖,成为亚洲女性获此殊荣的第一人。其代表作《素食者》成书于2004年,讲述女主人公英惠追求自我、解放自我的故事,反映了当代社会共有的弊病和困境。它是一面镜子,照出每个人的丑恶,照出发达资本主义社会形态下,女性的孤独、无助与疲惫。
故事共三部分:素食者、胎记、树火。分别采用女主人公英惠的丈夫、姐夫、姐姐三人的视角展开。
第一部素食者
那是只有英惠才理解的梦。在梦中,她看到了被猎杀的动物,看到自己满手的鲜血。那些被她吃掉的动物并未死去,以某种形式在自己灵魂之中共生。
英惠从此不再吃肉。她丢掉冰箱里昂贵的肉食,不顾丈夫的质疑和愤怒。她成了素食者,日渐消瘦,日渐锋利。平静的日子就这样打破了。
某天家庭聚会。英惠的父亲执意要她吃肉,英惠拒绝。军旅出身的父亲态度强硬,掌掴了英惠,让儿子和女婿夹住英惠,强行喂她吃肉。英惠咆哮着挣扎开来,吐出嘴里的肉,如困兽般抓起刀子割腕,鲜血喷涌而出,一场家庭“闹剧”以英惠住院为终。
末尾,英惠坐在医院房顶,嘴角含血,手里抓着一只被咬死的鸟儿。
第二部胎记
离婚后,英惠自己住。姐姐仁惠担起了照顾她的责任。
姐夫是一位摄影艺术家。偶然得知英惠臀部有一处绿色的胎记,这激起了他的欲望。
于是姐夫打着创作的幌子邀请英惠到工作室,为其做人体彩绘,浑身画满植物。
这恰好契合英惠现在的心理,她正欲化为一棵植物存活世间,于是欣然同意。
姐夫另请了一名共事的男青年,让两人裸体,浑身画满盛放的花朵。姐夫指示两人做各种暧昧的动作,并用摄影机记录。突然,变态的姐夫暗示两人交媾,被理智的青年断然拒绝。
为了熄灭心中的欲火,姐夫请人为自己作画,披着满身植物前往英惠家,并在那里诱奸了她。
次日清晨,姐姐探病时发现了自己丈夫的兽行。
姐夫被抓,英惠被送进远离市区的精神病院。
第三部树火
仁惠与丈夫离婚。定期到山中的医院看望妹妹。
父母因英惠的丢脸行为断绝关系。维持生计、抚养儿子、照看妹妹的三重责任令仁惠痛苦不堪。
英惠在精神病院并无好转,她不想再做人,以“树”自居。一场大雨,英惠出逃,山林里,直直地矗立在雨中,张开双臂,像一棵树。此后,英惠只喝水,晒太阳,不再进食。
仁惠在医院走廊尽头见到了正在倒立的英惠——瘦弱的双臂撑起自己,两条皮包骨头的腿高高举起,分向两边,像一棵分叉的枝丫,在与风交欢。
最终胃出血的英惠被救护车送走。
雨幕之中,一片树林刺向天幕,如烈焰熊熊燃烧,灼伤了凝望的仁惠。
故事结束。
丈夫——肉食者,社会恶意的凝视。
在这个以父权制、二元制性别秩序构建的社会中,“厌女症”普遍存在社会的各个层面,在家庭、职场等领域都充满对女性的歧视和偏见。
丈夫是典型的厌女症患者,自私自利,以自我为中心,处处表现出强烈的优越感。在他眼中,英惠温顺贤惠、经济适用,是合格的保姆和发泄器具。他从不体谅妻子的心情,滥用社交礼仪和亲情纽带对妻子恶意打压,对英惠的身心遭遇、思想剧变漠不关心。他是普罗大众的代表,是社会氤氲的恶意,是普遍存在的凝视。
丈夫,或者说社会,吞噬了英惠的灵魂。
英惠咬死展翅欲飞的鸟儿,正如自己被命运之手无情操弄,日复一日地被屠宰,被吞噬。长期的压力导致了英惠的觉醒,她变得锋利无比,为了刺破社会的黑暗和人性的恶。
姐夫——食素者,来自阴影的狩猎。
姐夫是号称“五月的神父”摄影艺术家,曾背着摄影机走遍大街小巷,落魄街头。看似有梦想和追求,实际上却是不能生活自理、创作脱离现实的狗屁文青,对虚假的意象奉若圭臬,对生活的艺术熟视无睹。对妻子和孩子漠不关心,一门心思满足自己的精神意淫。
他被英惠未被驯化、天然纯粹的原始所吸引。借艺术之手图谋不轨,披上植物的外衣,在阴影中张开血口。
此番经历成了英惠向下一阶段“进化”的契机。英惠以植物的心态与“植物”交合了,而后以淡然的态度超越一切。
英惠成了近乎透明的东西,似纯净的水,如神灵的花。“是植物、动物、人类,抑或介于这三者之间的某种陌生的存在”,自带神性,不着任何情感,任何东西靠近她都会穿过她。
姐姐——素食者,一体两面的现实。
人类会把无法理解的事物全部关起来,或者毁掉。成为精神病的英惠必须接受封闭治疗。
在姐姐眼中,英惠自小与她不同。二人从小生活在父亲的家暴之中,姐姐选择隐忍、驯顺,英惠则选择抗争,不惜追逐毁灭。两人同根而生,一体两面。
劳苦半生,她终于理解了妹妹的心。
面对妹妹的质问“我为什么不能死?”
姐姐制止了强行喂食物的医生。
姐姐在英惠身上看到了自己的挣扎与无助。她是广大基层女性的真实写照,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赚钱户口、相夫教子……她们无法选择自己的命运,只能随波逐流,在社会的挤压和恶意下丧失自我。
约翰・斯图亚特・密尔在《论自由》中对自由的定义为:自由意味着人们能够在不伤害他人的前提下,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不受他人的阻碍和干涉,并且需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反观英惠的人生,显然,女性追求自由的代价是昂贵的。
英惠作为一个无助的弱女子,在这个无权过活的世界里,以食素、绝食的方式表达抗议,用向死的力量撕破生的围猎,在肉食者的世界里,燃起一把冰冷的树火,映照出人性中最黑暗、最恶心的东西,让读者瑟瑟发抖。
我想到《变形记》的主人公格里高利。同样无法忍受世界的挤压,一个变为甲虫,一个生长为树。不同的是,甲虫孤独死去,而树却疯狂生长。
愿每位女性朋友都能摆脱凝视的目光,勇敢活出独立、自由的美丽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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