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飘着些微云

    这些天，济南的天气有些不同寻常。夏末秋初，连续数日，城里总有忽然的滂沱大雨降临。片刻之间浓墨的乌云就能涌着压上城来，极响的雷和耀眼的闪也纷纷炸开。一时间，雷师电母、风伯云童，便在云端各执法器、各施神通。
    下雨也非全然不好，雨后余晖中的天空是美的，流云在落日的映照下，以湛蓝的天空做背景，随着高空穿梭的气流任情变幻着各种姿态。“云无心以出岫”，但当你油然赞叹她无端变幻的奇妙时，也会随着感慨她的流逝，因为你所欣赏的那块云一旦飞去便永不可能再回来。所以古人常以离别无常的感慨寄兴于云，韦苏州有诗曰：“浮云一别后，流水十年间。”浅淡的言辞，常能负起最沉重的心绪。
    浮云一别，令人怅惘，停云不往，则明明就是留恋。五柳先生有《停云》诗：“霭霭停云，蒙蒙时雨。”诗人说，我这是思念亲友。千载以下，1920年的某日，异国伦敦的天上依旧飘起些微云，身处异国伦敦的半农君便叹：“教我如何不想他。”为此诗谱曲的赵元任先生说，他那时是在想病中积贫孱弱的国。
    近譬亲友，远取诸国家庙堂，总不出世事人情的范围。世事人情的变幻也常是挽留不住的，“无有坚实相，如幻泡焰沫”。佛经里常有这些话，一些不过是因缘而起，因缘和合而生，因缘散尽而灭。这也颇似秋云的脾气，风起而云涌，风吹而云散。藏识海本是澄然湛寂，随缘常住而不变的，因内外境风的吹荡，便使寂然清净的本体，随变为流云变幻。人性本是空的，人心也是空的，仿佛构成云的不过是一些蒸腾的水气，时聚时散，并算不得是实有的。佛家还有个新妙的比附，说俗人的心是“芭蕉心”，《佛本行集经》卷十八云：
    “犹如空拳诳於小儿，如芭蕉心，无有真实。如秋云起，乍布还收。如闪电光，忽出还灭。如水上沫，无有常定。如热阳炎，诳惑於人。”
    人心是哄骗小儿的空拳，是层层卷起的芭蕉，寻至最后就难免幻灭之感。如此看来，今日人心的隔膜、不了解乃至虚妄、易变、狡诈，倒都是容易饶恕的了。谁都没有一颗能够明心见性的玻璃心，既是浮云之交，一切因缘而起，因缘而散，云卷云舒当然就不必执着。
    霍金对宇宙的认识有个著名的“弦论”——宇宙本非一般所谓实体物质的存在，一切我们的所闻所见不过都是宇宙弦的不同振动模式。物质世界不过是宇宙弦演奏的一曲交响乐，“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这大概也不过是上帝手中小提琴轻轻拨动了一下琴弦而已。
    《楞伽阿跋多罗宝经》云：
    “譬如巨海浪。斯由猛风起。
    洪流鼓冥壑。无有断绝时。
    藏识海常住。境界风所动。
    种种诸识浪。腾跃而转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