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囿在身体里的男与女(1)峰哥
困囿在身体里的男与女(1):峰哥 与母亲视频聊天,得到一个极其意外的新闻:峰于36-7岁时,突然地再次发育,长高了60多CM,从原来的1米左右身高,于两三年间,窜升到正常人,乃至比肩普通的大众,显得更为高大和强壮。 作为循序演化的物种,我们普通的男生,都是于14-5岁发育长高,20岁左右彻底定型。鲜有听到,35岁之前被压制于身形矮辱的囚笼,在人生万般俱灰后,于36岁开始发力,异化地形变为正常人,这样子迟来的正常,对他已然曲扭的遭际来说,补偿来得实在太晚,让人欣慰,却又不免失诸形色,叹息而难掩地悲戚。 多少被身体所控制的男与女,多少人被所谓的外表,形体无形操纵,我们所有人,所有的凡夫俗子,无不受摆布地可怜沦陷。 峰是我的同龄人,比多早出生了几个月,住得并不远,且同宗,往来颇密,又加上队里分得田地,隔得也并不远,经常在田垄地头看到他,所以很是相熟。 十多岁的时候,我还葆有着单纯和善良,经常峰哥,峰哥地叫着,上了三年级后,复杂的恶已萌生,像个无奈又混蛋的成人一般,虽然也夹杂了一丝半星的可怜,然而终究是滑稽的残忍占得上风,偶尔见到,便不再喊他峰哥,我的个头,那时已超过了他的额头,直戮他的短处,取笑他的矮,嬉笑着要他倒过来喊我作哥。 因为侏儒症出生后便显形的原因,他的父母,早早便在他之后,又接二连三地,生下了两个弟弟。生活本已不公,又加诸于失衡的残破。他是老大,帮扶的牺牲也更多,更为残忍。 作为同龄人,我只知道的几件,他没能上过学,大字识得不多;帮人放了好几年羊,放羊的人也吝啬,只管活口的饭;作工又没得去处,没人肯雇佣,还怕被人指点;活尚且活不下去,像个人样,娶妻生子更是妄念。同样是残疾人,有人有残疾证,有帮扶金,在政府的办公室里落了名,作为典型人物,事业搞得红红活活。更多的残疾人,无声无息,因为没有证,没有方法出路,吃食每天都尚无着落,跟那镇上街头的流浪猫狗一样,无定无向,或许哪一天,死在哪里,也只是老天自然收去了魂灵,于这万事万物生衍的地球和宇宙,惹落不得一声息的不同。 90年左右,我们村和隔壁村的土苞头,不知道为啥,起了一座小庙,就只是单纯的一亭子,里面泥塑了三位,别的啥也没有。那时节,落俗出家的人也有,鲜活地人就那么剃了光头,披了黄裳,执立掌稽首,口喧着“阿米托扶”,住在了红漆的庙里,后来听说峰哥太过凄凉,好歹是混活不下去,便也随信了这个,就跑去住在这庙里,跟着三位泥塑的师兄,搭伙作伴,算不得偷,更算不得抢,无人顾管的功德箱里,总有怜悯仁心,或苦或难,或讨个希冀的善妇信士纳捐的钱财,取了以糊口,以活口,菩萨也是欢喜的;那时节跟众信了西子耶圣的更多,全都是妄信蒙从。中国的信仰全都是以糊弄神的居多,基教耶圣的更好糊弄,只要周末一起,找个场子,念和两声,便从了心中的善,可以赎些平日里,坏事不免沾染犯下的真恶,而且村里闲人闲妇本多,有个啥信的,总比心里空落落茫然地要好。 生活本是一出滑稽剧幕,2000年左右的时候,那座小庙重新修葺,据说是有人赚了大钱来还愿,小苞头的土山倒了新土推平,扩容了院子,围了围墙,添建了左右耳房厢房,扩延了大殿,重塑了金身,还规划了园林和停车场,由原本只有20平不到的小亭子,整整扩大了成百倍。峰哥也算是鸡犬升天,作为惟一的庙祝兼主持兼香火僧兼唱卦,迎来了新生,只是可惜,除了这皮囊,人生得满。 又或许,对于僧人来说,没什么是可惜的,侏儒症皮囊之相色,他已然无奈接受并勘透。 跟母亲聊完天,我怀揣着复杂难言的心绪,查过搜索引擎,怀疑是脑垂体激素的原因,导致他竟然于成年期再次发育,骨头拉长,肌肉如何扯撕分解的痛,应该是被身形增高的欢喜所掩盖的吧。现在,他该是圆满了吧?迟到的圆满,或许于他根本是无用的,又或许,这是他证道圆满的果,该由他来摘取品尝。 西方悟道的佛,来到东方参禅,受儒圣之道影响,祂,还是西方的那一尊佛吗?是否更形悲苦,更怜悯人生之艰……这些,都是我所不知道的。
锦螺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