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身

三十岁到了，陈勇汉还是自己一个人回家过年。家里的长辈怀疑他被什么脏东西缠上了，给他介绍了一个师父，嘱咐他一定要过去看看。虽然是师父，到手的却是一张规规整整的名片，名片上写着地址和一个人名。人名下面还有一行字母，像是师父的外语称呼，叫做 Asher Lim.

但陈勇汉记得，在很久以前，林宇丰和他一样只是个普通人。

去村里后山的路上，有一条半米多宽、说不清楚是沟子还是河溪的水流，季节性地出现在那里。五月的某一天傍晚，里头密密麻麻长满了蝌蚪，像是一脚趟过去都能压死一大片。陈勇汉蹲在水里，认真地打捞了半天，最后连一只也抓不起来。见到他窘迫的样子，结伴的林宇丰往一旁跑开了。停留在原本的姿势里、两只脚侵泡在起了泥晕的浊水中，陈勇汉远远地看着林宇丰走出去，走得很远，像是要消失了，然后又折返回来。回到水沟旁的时候，他的手里拿着一只塑料袋子。陈勇汉问他，他说是垃圾堆里捡的。正要下水帮忙，水里的人已经站了起来，失去了兴致。林宇丰把垃圾袋又扔了。

两个人越过溪水，继续往后山走去。后山是一片长满了草的土堆，即使爬到顶上，视线也很难穿透村庄的边缘。因为没有更好的替代，日头仍旧每天从这里下山。在山脚下的一处柴火的灰烬里，陈勇汉和林宇丰一起挖开了一个土坑，从坑里翻出稍早的时候埋进去的两个红薯，这时候已经熟透了。可能是因为林宇丰长得明显要高大一些，两个人很自觉地按大小取走了自己的那份，陈勇汉拿了较小的那个。剥开红薯皮，两个人又开始往回走，一边走一边吃。天也暗了。这是最后一个下午，陈勇汉和林宇丰像朋友一样在村子里四处游荡。

下一次见到林宇丰的时候，是在林宇丰家的前厅里。厅中有一块方形的供桌，供桌上铺了红布，红布上有一些龙凤刺绣。林宇丰在供桌的中央，像菩萨一样盘坐着，微微仰起头，眼睛一直半睁半闭。有时候低下头，瞳孔睁大了，透出来的全部是眼白。供桌前的一侧有一块窄细的长椅，也被漆成深红色，几个人挤坐在上面。其中一个女人是林宇丰的母亲，陈勇汉见过她几次。她仔细观察着供桌上的动静，一旦林宇丰嘴里发出一些什么不清不楚声响，她便转头向长椅上的其他人解释着什么。陈勇汉走进厅里，想要问他们为什么林宇丰好多天没有去学校了。看见他走进来，林宇丰的母亲慌忙对着他一直摇头，挥手示意他退出去。

后来陈勇汉才从自己家的大人那里听说，林宇丰被神明附身了。神明在他的身体里说话、回答各种人世间的问题，听说灵验得不得了。好多人去他家里求签问卦，事成之后便给一些谢礼。因为太忙了，林宇丰停下了学校里的功课，专心地当起了神明的代言人。

一直到上中学的年纪，林宇丰才又回到学校里。两个人重新见面，突然有了一种说不出来的陌生感。陈勇汉想起他起童时的眼白，觉得有些吓人，很难跟眼前文静的男孩子联系到一起。虽然在路上打过招呼，在操场里被分在同一支队里，在一群人之间一起去戏棚里看过戏，在互相身上发生过这样和那样的事情，两个人再也没有做过朋友。

名片上的地址还是原来的那处地方，但是整个房子完全翻建了，长得和以往完全不一样。客厅里是普通的茶桌和沙发，那张供桌不知道收到哪里去了。陈勇汉对林宇丰说明了来意，说是父母介绍的。林宇丰点了点头，问他是不是陈勇汉。陈勇汉也点了点头。

等了很久，林宇丰还是静静坐在自己的对面，不像是要迎请神明的样子。陈勇汉试探性地问他，是不是要先布置一下场地，又说自己可以帮忙。林宇丰摇了摇头，让他稍等一下，然后垂下了脑袋，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就这样又过去了好几分钟，陈勇汉站起来走到对面，从上往下看着他。喊了一声师父，没有听见答应，陈勇汉便伸手两根手指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头。林宇丰仰起头，脸上还是凡人的颜色，像是非常累的样子，深黑的眼珠子不可见底地回望着他。然后他张开口，用一种不太好意思的口气告诉陈勇汉，说他今天状态不好，可能请不来神了。陈勇汉表示理解地点了点头，仍然在他跟前站着，俯看着他的头发和额头。林宇丰让他明天再来。陈勇汉问他什么时间段合适。林宇丰说自己不是太忙，随时都可以。

隔天晚上七点多，陈勇汉又来到林宇丰家里。昨天没有问他，但他家里人似乎都不在了，房子内只有他自己一个人。

和昨天比起来，林宇丰今天的样子要精神很多，穿着一件有点儿复古的衬衫，胸前的口袋里夹着一张装饰性的符纸，像是专门设计过的，看起来还挺像那么一回事。说话的时候，声音也变得清亮了，他把陈勇汉领进客厅里，坐下来之后开门见山地问他，今天是不是三十了。

陈勇汉点头。

林宇丰又问他，一直没找到对象吗。陈勇汉又点了点头，说家里有点着急，想让师父帮忙想想办法。然后他问林宇丰，除了神明，是否也能请别的东西上身。

林宇丰听不明白他的意思，没有回答，只是有点疑惑地看着他。

陈勇汉便对他解释，说自己一直单身的原因可能和以前一个认识的人有关，大概是被缠住了，如果能请出来把事情说清楚，也许问题就能解决了。

林宇丰说自己没做过这样的事。陈勇汉说让他试试，成不成功没关系。林宇丰便从茶几下的一个抽屉里取出了另一张符纸，这次是真的符纸，交给了陈勇汉。然后让陈勇汉在上面写下那个人的名字。陈勇汉写好了名字，把符纸还给林宇丰。林宇丰打开符纸看了一眼上面的名字。

刚过了八点，附近已经完全暗下来了，没有去处，但也不太可能在这种时间里睡着。原本应该是荒芜的处境，但房间里开了空调，过道上是扫地机器人经过的声音，如果点亮手机的屏幕，连南极的冰盖又融化了几米都能一清二楚。陈勇汉看着林宇丰像昨天一样低垂着头，过了好一阵子，再重新抬起头来，脸上已经不像是人的样子。陈勇汉喊了一声师父，对方没有作答。陈勇汉改用了一个名字叫他，那颗脑袋摇摇欲坠地挂在一副躯体上，勉强收聚了力气，点头认同了自己的身份。

这种场面突然让陈勇汉觉得有些难过，连带着声线也变得温柔。他指使对方走过来。听从了他的命令，一个不知道从哪而来的灵魂，依附在林宇丰的身体里，没有一点反抗地靠近他。一直走到陈勇汉和茶几之间的狭窄空间里，陈勇汉把茶几上的东西往一侧推，然后按着林宇丰的身体、让他坐在清理出来的位置里，面对着自己。

把头埋在对方的大腿里，分不清是在呼吸还是喘气，鼻息在窄小的缝隙里雾化，然后弄湿了裤子。陈勇汉伸出舌头，把那些湿漉漉的印记搅动得更加不可收拾。感受到对方的身体似乎正在退缩，他微微抬起头向林宇丰抱怨，说你忘了自己现在是谁了吗。双手搂着他的髋部，确认他的身体安分下来了，他把头重新埋回去，埋到更深的部位，直到鼻口可以闻见某种熟悉的气味。用鼻尖磨蹭着，那里头的生物被他扰乱了清闲，变得硕大、愤怒。像哄骗一样，陈勇汉轻声地叫他把腿打开。林宇丰的身体像是已经完全被控制了，没有过多的犹豫，他把两只脚收到茶几上，像拱门一样往两侧撑开。陈勇汉坐直了身体，着迷地看着他听话的样子。虽然被符咒召来的东西上身了，林宇丰的眼睛里仍然是清澈的。陈勇汉很想要知道，还需要做些什么，才能让这个被神明眷顾的男孩子把眼白全部翻出来。

他伸出手，手掌完全覆盖了对方腿间大片的区域。然后慢慢地收拢，隔着裤子的布料把其中的形状完全把握在手里。如果在以前，在很多年前，在他们已经不再做朋友的某一间废弃的教室里，对方现在肯定已经开口了，开口要求他脱掉裤子，以便那种折磨更加生动。权力是一种非常奇怪的东西，陈勇汉曾经非常习惯于听见林宇丰的各种命令，命令自己对他的身体做一切的事情。他没有任何尊严与选择，除了屈从对方的意愿成为他的主人。

人以为驯服了什么，往往只是被驯服了。虽然过去了很久，陈勇汉依然可以熟练地执行每一步他被教导出来的东西。粗鲁地解开他的裤头，拉下他的整条裤子，但又绝对不会让他的皮肉受一点点伤害。把他的东西放进嘴里，像对待任何可以被享受的食物与使用的器具，但小心翼翼地不要磕碰它。挤兑着他的胸口，就好像他是受人宰割的畜生，最后却要再三地问他，爽吗。看见他点头了，举起自己的所有，用热血让它壮大、用欲望让它坚硬、用爱意让它不知疲惫地挺进。

再一次问他，爽吗。

林宇丰仰躺在桌子上，衬衫还是整齐的，往下已经一塌糊涂。然后他张口说了两个字，本来应该说好爽，说出来的却是好大。

大小也是预先设定好的。陈勇汉的规格其实只是正常水平，但对方说好大，它就是大的。他继续侮辱着这具身体，一边毫无节制地使用它，一边不停地问他，大吗，喜欢吗，把你爽死了吧。

但他其实不太清楚对方是怎么爽的。他只知道自己非常爽，特别特别爽，爽到想要从阅读过的所有文学里找出一句修辞上最精妙的脏话，把它狠狠地骂出来。嘴上骂着，底下也出来了。一波一波地出来。半个小时的高强度工作，只是为了把一些液体送进林宇丰的身体里，让他开心。真的是爽死了。

因为大龄单身的问题还没有解决，接下来的好几天，陈勇汉都按时来到林宇丰的家里，继续请师父做法。和陈勇汉不一样，林宇丰从来也没有离开过这个城市。但这显然并没有妨碍他召唤各种各样的灵魂。除了神明以外，林宇丰的身体还被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附身过，有时候是别人的丈夫、有时候是来办案的警察，还有的时候只是一条狗。

那些奇异的东西还停在林宇丰身体里的时候，陈勇汉向他分析过很多自己找不到对象的潜在原因。有一些听起来特别莫名其妙，似乎是关系到纪录片里海豚捕猎沙丁鱼的画面。海洋里满满的全部都是鱼。林宇丰问他沙丁鱼是什么鱼。陈勇汉想了半天，说也可能只是蝌蚪。

世界上有那么多的鱼，好像只是简单地想要游过去都要撞死一大片。但是海豚需要非常高超的捕猎技巧，才能在这些铺天盖地的鱼群里抓住哪怕一只。陈勇汉觉得自己没有心思去抓其它的鱼了，只是一条就让他觉得精疲力尽。他把那条鱼的名字写在一张符咒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