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写在最后
入冬这阵子总是时不时感慨温哥华的冬天并不冷,甚至不需要出动秋裤羽绒服,每天可以在有暖气的屋子里醒来。身体上的感受很鲜明,因为可以过不需要层层包裹,在室内可以穿短袖的冬天而更清楚地感觉到离开了过去几年生活的上海。冬天变成了多雨的,家门口的地面、夹道的树和草皮上都长出了青苔,伸手去摸是厚厚的结实的短绒。

今年发生在自己身上最大的变化是离职、搬家、进入新的生活轨道。在过去的三个月里,上完了研究生第一个学期的课;平时的日程被朝九晚五框定,周末用来追赶作业,但总有个小半天要出门看电影。因为在郊区生活,热闹的街市不在楼下,又逐渐拣起了跑步,就像之前在波士顿一样。新朋友还是没影子,但是远方的朋友总是往来牵挂着。去了一趟LA看朋友,又陪着来温哥华玩的朋友去了些新的地方。
放假前去图书馆借了Olivia Laing的新书《The Garden Against Time》,翻开就看到许多新冠生活下的影子,在那个忽然世界停摆的春天,她躲进了自己的花园里。也是在这个时间点,我终于把一直在思索并且想要整理的新冠记忆给实践了。现在回头看,今年的改变是当时的结果;上海封城时,我想着一定要在护照过期前离开,因为当时护照也不让办了。再往回倒一点,当本科毕业前的一年意识到接着读书是触不可及的一件事情时,我很怅然。可是能顺利大学毕业已经是很幸运了,也只能接受卡在钱这一关的难题。那时候是无助的,因为读了一个不赚钱的专业,也不得已入了不赚钱的行业,靠自己也得等到猴年马月了。今年,总算可以跟当时的自己说,你做到了,把自己送出国读书了,这很了不起。
三个展览|五部影视
THREE|“Abstracted Light: Experimental Photography” & “Sculpting with Light: Contemporary Artists and Holography” @ Getty Center|“The Paper Trail to the 1923 Chinese Exclusion Act” @ Chinese Canadian Museum
“Abstracted Light: Experimental Photography” & “Sculpting with Light: Contemporary Artists and Holography” @ Getty Center
十一月份是LA看朋友时,旅行目的地上只有Getty一项。LA去哪都贵,干啥都要开车。开去Getty不近,虽然不要门票,但停车费25刀,算是抵消门票了。去的当天天气非常好,是干爽大太阳的加州天气。坐小火车上山顶,视野变得很开阔。园区很大,走着容易迷路,东西也多得很不过来。比较集中精力地逛了这两个摄影展,看得很开心。一个是现代主义摄影里头的实验派,除了Man Ray和Laszlo Maholy-Nagy一系的艺术家之外,还看到了很多同时期不同的实践方法,很有趣。偶尔看到一些Lee Miller作为对象或是作者的作品,忽然就想起夏天在上海浦东美术馆看的超现实主义展览里头,大部分艺术家的肖像都是Lee拍的。另一个关于光和全息摄影的展览跟实验摄影的展厅是连着的。最惊喜的是看到了John Baldessari和Louise Bourgeoise的作品,并且是我原来不知道他们有实践的领域,跟电影画面有很直接的关系。有一个展厅还放了几件Deana Lawson的作品,是在她肖像创作上更近一步的尝试,运用了照片档案,挺有意思的。

“The Paper Trail to the 1923 Chinese Exclusion Act” @ Chinese Canadian Museum
跟朋友去看这个展览的时候正巧赶上最后一次的策展人导览,还聚集了许多为展览贡献了自己家庭档案的参与者,当天特别热闹。这个以档案资料为主的展览是我看过的文献展里互动性最强也最有趣的,因为它对展出的大部分资料进行复制、放大,将它们放回到原本的使用场景中,可以被拿起来、凑近看和翻阅。华裔面对这段系统性歧视的历史的沉默,是这个展览最想要触及的状况。面对苦痛所抱有的随风而逝、过往不咎的态度,总让我觉得这是一种我非常熟悉的、属于中国人的处事方法;创伤在那,我们却不太谈,不知道是缺乏语言的工具,还是想要行使遗忘的权力。讲到最后,策展人屡次眼眶湿湿,在沉默和空白中将这段历史组建起来、重新赋予形态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FIVE|《Lee》《黑箱日记》《中国姑娘》《住宅区的两人》《僧侣和枪》
《Lee》
期待了蛮久的Lee Miller传记电影,加拿大上映之后立刻就买票去看了。对Lee Miller的印象总是跟作为作品主体对象的她是分不开的,以至于在看电影的时候,总感觉Kate Winslet有一些不太吻合的地方。尤其是在演战地情节的时候,Winslet身上的那种坚硬的气质总是让我想到她之前演的电视剧《东城梦魇》,而我对Miller的了解并不多,不确定这种气质是不是也属于她。通过电影的形式再演绎Miller的主要作品还是蛮震撼的,因为它补充了许多背景信息,比读文字要直观很多。时尚跟女性创作者的关系真的很复杂,一方面这是她们能够被看到的领域,另一方面这个领域对于她们的表达还是有桎梏的。一个大美女、缪斯想从时尚摄影师转型到战地摄影师是艰难的,而想被当回事儿、想争口气也是很不容易的。整部电影看完,我心里不太确定或者始终感到矛盾的一点,还是关于摄影的暴力,特别是在战争的环境中。尤其是Miller在集中营里发现幸存的女性和小孩,并且用相机对准她们的那段情节,让我感觉到很不舒服。虽然Miller是以女性的身份靠近了这群经受过虐待和创伤的幸存者,但是她的建立信任跟拍照记录这两个动作之间衔接得太紧密,似乎是在说拍下照片比对人的照料更重要。不过,这也可以从“the duty to remember”的角度来理解,在走进德区的那一路里,事件、场景对Miller的冲击大概是会让她要坚定地传播这些恐怖和暴力的吧。我总是在想,这种大环境或者更高的召唤,是不是就只能走在对取得被拍照主体同意的前面?除此之外,我最不满意的地方就是Miller儿子对母亲回忆的幻觉设定,这种悬念简直是莫名其妙!有种《All of us Strangers》式的诡异穿越感。
《黑箱日记》
拍片不多,抓紧时间去看。结果当天出门太匆忙忘带纸巾,在电影院最小的放映厅里哭到鼻涕眼泪横流。打动我的地方很多,因为正处于相仿的年龄阶段,我在大小地方共情,比如伊藤诗织说好久没看到樱花了。当事件前进到2016-17年,她在东京街头对着镜头说,好莱坞最近也开始了一个叫MeToo的运动,跟我们正在做的事情很像,我一下子想到自己当时也转发过的黑色方块,在不同空间和时间的女性遭遇就这样被串在了一起。记者前辈们坦诚并道歉,她们也曾经经历同样的侵犯却选择沉默,如果当初反抗就好了。我很难想象人生里八年被如此打上标签和定义,有这样的勇气走过来,伊藤诗织真了不起!
《中国姑娘》
九月时候Cinematheque有戈达尔的专题放映,于是我也去看了我的第一部戈达尔。看下来还是蛮意外的,电影的表达感觉比较松散,但是有多条故事线和不同的维度杂糅在一块,现实和虚构糊到一起了。电影中的道具十分惊人!万万想不到收音机直接就变成了机关枪!配乐超级洗脑,好听,Mao~Mao~从电影院走出来之后一查,1967年拍的,非常紧跟时事,当下小红书就已经有法译本倒是让我也很吃惊。跟疫情几年重合,于是忽然想起来戈达尔是在2022年选择安乐死的。
《住宅区的两人》
这样的故事如果可以一直一直拍下去就好了!两个主角在小区大小事务里挑起大梁的情况总是让我想到新冠封城的时候,小区里衍生的互助行为,尤其得依赖年轻人的老年人。这种在同一个小区生活五十年的情景,大概是我难以想象的。尤其是家人搬离深圳之后,这样的可能性就基本不存在了。很喜欢结局的转折,本来准备好接受必然的伤心和别离了,但又巧妙的被另一重现实给拯救。以前对“老了”的概念和印象是非常扁平跟单一的,看了这部剧之后,觉得50到80之间的差距还是很大,老也有很多阶段。希望到时候的生活也能如此精彩吧!
《僧侣和枪》
VIFF选出的2024年度最佳系列。非常有意思的题材和剧本,记录了时代转变的风口。我还挺喜欢穿插在电影当中的幽默,比如不丹人心目中的美国民主象征林肯和JFK都是被用枪刺杀的。结局蛮妙的,我确实没想到枪最后的作用是被埋起来,连警察和小孩都抛枪的细节也很好笑。女主角反问的那句,如果我们不用争取就获得的东西,是不是证明我们并不需要它,还是蛮有力的。枪交易的中间人Benji和他太太这条线有点虎头蛇尾,交代得不清楚。
2024年是满满当当的,但总算到达了人生的新阶段。希望2025年能在新环境中更加自在地生活!

年尾在People's Co-Op Bookstore淘到的小书



一月份的月历已经画好了,新年准备好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