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风往事（四） 我的“黑白”岁月

每次回老家，进入储物间，看到角落里那台落满灰尘、静默无言的黑白电视，总会想起这样一句话：“当一件物品行将消逝时，人们总是充满无限怀念与感伤。”关于它，我怀念有之，怀念那段没有多少烦忧、思想简单且需求易于满足的童年；感伤有之，伤感于岁月脚步匆匆，青春年少一去不返；当然，快乐亦有之，因为有它我的童年才更为丰富多彩、富有生趣。每每见到它，孩提时的记忆犹如海里的贝壳，随着思绪的波浪被冲上了海滩。

在我出生的那一年——也就是1984年，这台“金星”牌黑白电视也来到我的家里，成为我们家的重要“一员”，也成了我儿时的一个“玩伴”。它21英寸，屏幕方正，外观冷硬，显得粗笨。当时，父母省吃俭用，又卖了两头猪，再拼拼凑凑，花了八百多元才买到手。

虽说“物以稀为贵”，但在我的记忆中，倒是没有一帮左邻右舍、亲朋好友挤挤挨挨坐在电视机前的热闹场景，也许它有过这样的辉煌与荣光，只是出现在我记事前，或者是深埋在我的记忆深处，不再浮现。由于那时我家没有安装闭路电视，这台电视所能接收到的频道也就少得可怜，只有四五台，而且能够清晰观看的也就两三台，其他频道经常“音画不同步”，要么画面抖动得厉害，声音时而清晰时而沙沙作响，要么是能清楚地听到声音，却是满屏闪动的雪花，搞得观众也是一头雾水。不过对于文娱生活相对匮乏的那个年代，家里能有一台黑白电视已是能够引以为傲了。许是因为频道、节目的稀少，也就少了选择困难症，没有左右为难地取舍的困扰，快乐也就来得容易些，心理预期更易于得到满足。

依稀记得下午放学后步履匆匆，健步如飞，迫不及待地打开电视观看《圣斗士星矢》的急切之情，不禁感慨自己也曾有过热衷“天马流星拳”奥义的热血；每次临近晚自习结束，总是心痒难捺，为错过一段《三国演义》的剧情而焦虑、失落、遗憾，而听到电视里传出“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的恢弘大气的乐音，又是那样心潮澎湃、壮怀激烈；在周末，生怕来不及赶回家，就“投机取巧”地在家附近放牛，只为不错过《西游记》的片头曲；印象较深的，还有侠客梦的启蒙《白眉大侠》、令人捧腹又心酸的《三毛流浪记》，以及感人至深的台湾电影《搭错车》及其主题曲《酒干倘卖无》。尤记得某个孤单寂寥的午后，似乎感受不到村里有人活动的气息，只听到远近寥落的鸟鸣、连点成网的蝉噪。电视开着，但满屏尽是闪动、密密麻麻的雪花，可是声音却清晰异常——那是电视连续剧《渴望》的主题曲《好人一生平安》，听着听着，感觉整颗心都被摄进电视里，而思绪又被音乐牵引到望不到尽头的天边，就像一朵轻飘飘的云，闲闲地、漫无目的地游荡着，浸润着感动，杂糅着丝丝缕缕的感伤，疏淡杳缈，了无着落，有种白云渐渐墨染，想要落泪的冲动。抑或当时真的落泪了，只是泪水被岁月风干，只留一点泪渍在心底，已经很不明显了。对于许多往事，早已如轻烟般飘散，但是此曲却不时在我那已显得静寂深沉的记忆的湖面泛起圈圈涟漪。

随着时代的变迁、社会的进步，彩电、DVD、电脑、手机逐步“攻城略地”，这台黑白电视渐渐退出我家的历史舞台，从客厅中心退居储物间角落，很少被关注、几乎不再被提起，但是我依然对它充满感激：是你用你那单调的黑白之色，把我的童年世界点染得更为绚烂、斑斓。岁月流逝，但与你有关的记忆如陈旧的信封，字迹或模糊或清晰，一直留存在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