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条件的爱

上周生病，先感冒发烧后腹泻，严重时一天腹泻10多次，整个人形容枯槁，我通常不告诉妈妈生病这种事，因为她的想象比我实际的病情往往要严重10倍，逐渐康复后我轻描淡写地和她提了，果然她开始反复催促我去医院，我讲自己差不多快恢复不愿意去后，我妈妈发来3个字：不听话。其实这实在是一句我们老中人太常从小到大听习惯的话，但我还是意料之内的错愕了，在我多年的努力之下，我妈几乎不奢望我「听话」，基本做到了对我的尊重，可能因为她认为自己无法为我创造条件（虽然我不这么认为），我认为她给我的爱就是趋近于无条件的，只不过它还是时不时会被整个传统叙事的封建礼教所影响，要出来标准化大人一下，也就是说我还是时不时要标准化儿女一下，听话。而我年近30，不敢相信我还需要听任何一个人的话，另外，「听话」这个词在早些年的恋爱关系里还是一个甜宠词，简直让人无法理解。

不出意料的话我不会选择生育，原因之一也是我无法把那些企图控制弱小生物的想法完全从我这颗浸润了上下五千年压抑文化的脑袋中抛出去。上次看一个短视频内容大概是：通过和小猫的相处意识到自己会是一个多么糟糕的家长，这个博主在视频中告诫她的小猫如果不乖不听话就不再喜欢它，说完之后理解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糟糕。

我完全共鸣，因为我也会忍不住恐吓我的小狗，要做听话宝宝，不要追猫，不要用头把全身镜撞碎，不要咬坏我的第三个小玩具，因为它实在是只调皮的小狗，我对爱她的条件，也就是企图让她听话在我们刚开始相处的时候最盛，那个时候我工作一天回到家，看到我书桌上的一大滩尿，或者满地的碎片，又或者是床上的多处呕吐物，总是爆发我的传统母性，我的责任是得教育她！但这又和我对她的爱非常冲突，因为我爱她所有的性格组成，喜欢她这么调皮自由，所以一边痛苦一边放其自由。有段时间，张小兵白天尽情拆家，晚上挨训。养得久了，会知道狗是不可改变的，但人或许可以，于是我积极调整心态，据朋友的观察说我可以在狗乱尿后冷静收拾一切，平和出门，不骂狗一句，心态相当可以，怀疑我被狗PUA。

克制对宠物的控制欲简直是人类学习尊重的试金石，有的人在宠物身上实践，有的人在小孩身上，当然后者的难度和挑战更大。而我因为张小兵（我的狗）后来经历了多次腿部手术，彻底磨好了我的耐心，某种程度上我相当幸运，被动地学会了接受它身上的一切，我有信心无论它做了什么，我都不会真正地责怪她。

前几周某天我独自带狗子们去公园，小北被公园的鞭炮声吓得躲在我身边不动，张小兵对鞭炮的敏感度为0，开心玩耍。我周围渐渐围了几个对它们感兴趣的人，有一个小朋友很喜欢张小兵，一直向我讨零食要喂她，我觉得吃的有点多了，就拒绝了她，另外有2个女孩很有礼貌，也在帮我和小朋友讲道理，我又给了她们一些，她们和狗玩握手的奖励游戏，我看狗实在是尽心尽力地表演，看得我都累了，就对狗说咱们不进行动物表演了，最后给了她一些。有个女孩看到对我说，「我觉得你是个好妈妈。」我因为我这句话，开心了好久，不因为小狗的「错误」惩罚她，不因为她的「正确」奖励她，尊重她是她，我终于，学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