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未来》

【信】

亲爱的L：

　　虽然我并不清楚，你是否能收到这封信，但我还是惯例祝展信佳吧。

“今天”天气依旧很好，从这间小木屋往外看去，能看到外面的湖和水田，粼粼的波光中倒映着细碎的阳光。我记得我们在很久以前来过这里，那时你曾经告诉我一句农谚“深处种菱浅种稻，不深不浅种荷花”，你说可以从栽种的深浅判断到底是什么植物，我花了很长时间都分不清到底哪种是哪种。时至今日，我已不知过去多少时光，看着它们层叠起伏的绿，我依旧不能把它们区分——即使如今，我连它们的叶脉有多少分叉都了若指掌。

我时常想起你那时的笑容。你安慰我说，搞不清楚也没有关系。等到盛夏来临，稻子抽穗，荷花盛开，一切植物展现出各自的形态，自然就能分清。那时你还说了一句话，你说每一株植物都各不相同，宛如人生没有完全相同的一天。我知道你是无意，但冥冥之中，这句话仿佛预示了现在这场我咎由自取的悲剧。

看到这里，或许你已经显露出着急。在你看来，我早已失踪多年，渺无音讯。难得有一封信寄到，却在乱扯湖水荷花，漫无边际地聊着风景。你大概以为这是谁用你的旧友开的玩笑，或是一场早有预谋的诈骗。不，不是的，这封信确实由我亲笔写下。请你耐着性子，慢慢地看下去，很快你就会知道，我这些年经历的故事，我这么做的原因。

对你们来说，我上次去我妈妈家，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呢？

不要责怪我问得奇怪。我无法得知日期，也无法计算时间流逝。对我来说，那还是昨天的事。是的，昨天。在脑海中的昨天，大脑行为学获得了突破的进展，神经递够作为药用已经非常发达，各种刺激大脑的药物也得到了很大的发展。我，一个脑科医生，就在昨天遇上了一位有趣的医药代表，他夸口说，他可以卖给我任何刺激药剂。

　　事实上他也真的做到了，我在他那里买下了“春光”和“弯道飞车”这两种药剂。

　　听起来名字像香水，不是么？实际上，只要服用这类药剂刺激大脑，就会得到相应的体验。就比如说，服下“春光”，即使是身处炎夏，身上也会有春天般的舒服感觉。“弯道飞车”就不用说了，能让你在平路上开出山路弯道漂移的刺激感觉。

　　当然这两瓶药并不都是我吃的，我要把“春光”带给我的母亲。

　　下班后，我开着车到了妈妈家，她看起来有点憔悴，眼睛红红的，像是刚哭过，这可把我吓了一跳，虽然我不常来，但也没有做错的地方啊！妈妈一边安慰我，一边拿出了一瓶药，说是她老朋友给的，那同样是一瓶刺激药剂，瓶子上写着“感动”。

“好久没有哭过了。”妈妈说，“这么一弄，眼睛跟心里都舒服了好多。”

　　听她这么一说，我才长舒了一口气，从背包里拿出准备好的“春光”给她。妈妈当然没有马上接受，她推辞了一阵，这才收了下来。可她又像有点愧疚一样，非要我把那瓶“感动”拿回去，说是要给你，小丽，我的女友用。

　　我也推辞不过，只能收下了。

　　小丽，你知道我现在有多后悔这件事么？要是我执意不收，要是我退给妈妈，要是我认真把它收好，要是……总之有无数个机会能避免后来悲剧的发生，但我都错过了。

　　总之，我把“感动”一丢，就开着车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我想着刚才的事情，慢慢地竟有些懊恼起来，妈妈真是的，有个在医院工作的儿子，还老是收她那些老朋友莫名其妙的东西，而每次我给她的，都是推来推去的，客气得不像一家人，可恨我的孝心，都打了水漂！这么想着，我愤愤地拿出“弯道飞车”，囫囵吞下一粒……

　　眼前的道路突然宽阔了，变成了连绵苍翠的群山和宽广无边的道路。

　　我的身体还在驾驶着汽车用普通的速度奔驰，但感觉上，我却在以每秒120迈以上的高速飞奔！风在耳边呼呼地吹，人仿佛和车合为一体，我忍不住大喊起来：“哇！呀！呀！”

　　感觉实在是太爽了！不过，这不够，还不够！我要达到180迈的速度！我要飞起来！

　　我伸手去拿药瓶，看也不看，就拿出一颗“弯道飞车”，塞到嘴里。

　　写到这里我想你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是的，我拿错了药瓶，我吃下的，是一颗“感动”。

　　泪水瞬间模糊了我的双眼，这下，连正常的开车都做不到了。

　　我手忙脚乱，踩刹车，想把车停下，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我的车头前面狠狠地撞上了什么东西，强大的阻力迫使车自己停下了。

　　我撞死了一个行人。

　　我浑身冰冷地下车，站在原地，流着泪看那血肉模糊的场景。我还来不及通知别人，警车就鸣响着赶到了，几个警察没收了我的一切通讯设备，把我押到了局里。

　　那一晚是难熬的，我在派出所的长椅上，看着各色警官紧张地走来走去。

　　从他们嘴里的只言片语中我知道了，被我撞死的那个家伙，也服用了一种非法的大脑刺激剂。这样至少他死去时没有痛苦，我的负罪感多少得到了缓解。

　　第二天的中午，一群警官郑重地来到了我的面前。

“先生，由于您是使用了神经刺激剂导致了犯罪行为。”为首的警察说，“所以按照相关法律，我们将通过同样的神经刺激剂对你进行处罚。”

“是……什么样的处罚？”

“我们将为您注射一种长期药剂，它还没有名字，不过我可以告诉您它的效果。”警官说，“从此之后您将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即使周围时间变化，你的感觉永远停留在今天。”

　　有什么办法呢？我只能乖乖地被他们押着，注射了那种药剂。

　　他们释放了我，但我走不出派出所——我惊讶地发现，里面所有的钟表，包括电脑上的时钟，在我眼里都停止了走动，太阳的位置不再变化，黑夜不会来临，

　　我甚至看不到你们进食三餐的样子，只能你们我买下的那一份食物，也看不见你们的相貌变化，你们的样子在我眼中永远定格，我也听不到你们讨论时间的声音，只剩下一片寂静。

　　我再也不知道时间，我再也无法在人类社会生存下去。

　　所以我不敢回去，不敢找你，也不敢找妈妈。

　　我找到这间湖边小屋，在这里住下来。

　　小丽，我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是跟我出事时一模一样，还是已经白发苍苍呢？不管怎么样，你不必再等我，我是打算在这间永远是夏天正午的小屋里度过余生了。我没资格叮嘱你什么，但最后，还是让我感慨一句吧。

　　时间在流逝，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啊。

　　此致

　　敬礼

陈家明

　一个无法写下的时间

【冷库】

“你好。”

　　他又一次对保安说。

　　像过去每一天那样，对方对他报以点头，微笑，和蔼得如同任何一个在肉类加工厂里呆了漫长时间的人。过去他曾无数次被这笑容和问候打动，但今天，他没有。

　　昨天夜里他想了许多恐怖的事情，不，不只是关在冷库里的经历。

　　还有一件事，像巨大的阴影，占据了他的心灵。

　　那是那个保安。他把他救了出来，把他带到保安室，给了他热茶和毯子。

　　保安还告诉他，他是数以百计的员工里唯一会打招呼的人。

　　要是没有多嘴问那一句就好了。他有点后悔，可当时他还是毫不犹豫地问了出来：“数以百计？那我们厂子，到底有多少人？”

“三百四十八个。”保安告诉他，“正好一百七十四个男的，一百七十四个女的。”

　　现在回想起来，保安的表情有点落寞，有点洋洋自得，好像还有点……害怕？

“我知道你们每个人的情况。”保安接着说，“甚至到每个人有什么病。”

　　他当然不信。可保安靠近他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他呆住了。那是他从未告诉过别人的秘密。

“你怎么会知道的？”他条件反射般地问。

“……我？”保安有些尴尬，“我在这里工作三十五年了，也守了三十五年了。”

“那……”他突然兴奋起来，“那你是从厂子外面进来的吗？”

　　保安点点头，却别过眼睛不去对上他期望的眼神：“别想了，我不会让你出去的。”

　　他的父母是工厂的员工，他在厂子里的员工区出生，他在厂子里上的学，他的朋友、恋人都在厂子里。他仿佛这时才发觉，自己的世界就局限于这个自给自足的工厂，以及其中熟悉到冷漠的人际关系，那些书本上描述的鲜花、绿草还有大海、大地，对他来说是这么陌生。

　　后来保安把他送回家中，一个不眠之夜后，崭新的一天开始了。

　　这一天表面上看起来和过去的每一天没什么不同，但，有什么东西，已经改变了。

　　下班时间到了，他没有回家，他躲在那个曾经令他害怕的冷库里。他用漫长的时间削好了一根粗重的冰凌，他在等待那位保安——他知道他会来找他，因为他还没跟他说“明天见”。

　　大门响了。门开了一条缝。他躲在门后，把冰凌高高举起，想在保安进来之前把他打昏。

——可保安始终没有进来。

　　他一直维持着艰难的姿势，时间太长，几乎冻僵了。他双手无力，发起抖来。保安就在这时进来了，不慌不忙，笑容满面。

“你以为我会不知道吗？你在想的东西。”保安看着他，“我知道的，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现一个这样的人，想出去，离开工厂，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

　　他感到保安那仿佛洞察一切的笑容无比讨厌，又有点可怕。

“好吧，我就带你去看一看。”保安说，“看一看……”

　　他被保安拉着，走出冷库，走出工厂，走到保安室，走到那一扇从他出生开始似乎就永远紧闭的大门。然后那扇大门开启了，他见到的却不是鲜花、绿草，也不是大海、大地，而是——凛冽的风，满眼的冰雪，因为低温而失去生命的一切。

　　仿佛另一个冷库。

“你们是这末日到来之前，残存的人类，为了生存下去，必须在特别的地方呆着。那就是唯一的避难所，工厂。”保安低声地说，“你以为每天让你们在冷库里只是工作吗？不，那不是工作，那是训练，训练你们一代一代地适应冰天雪地的环境，直到能在外面生活为止。”

“那么……”

“你在书上看到的东西吗？”保安说，“那已经永远不会存在了。”

“既然那样为什么还要让我们知道？”他绝望地喊，“鲜花、绿草还有大海、大地……”

“那是给你们希望。”保安说。

　　他还想喊，还想说些什么，可他又感到喉咙仿佛有什么东西堵住了，喊不出来。他回过头，不再看那整个世界的冰雪。他一步一步地，走回了工厂，走进了大门。门在他背后缓缓，缓缓地关上。他转过身，对着保安，一字一句地说了一声。

“明天见。”

【灰姑娘】

舞会结束了，周围安静得有些过头。他在长长的走廊上走着，她跟在他的后面。

“我有时候会想……”她突然开口说道，“那个时候你为什么会选择我，而不是小五、小八或者十一呢？”

“不为什么。”他冷冰冰地看了身后的人一眼，“反正都一样。”

她歪着头，赤着脚。栗色长发披散下来，冰一样的光泽。这和她华丽的晚礼服很配。

那双高跟鞋被她提在手里。

“灰姑娘终于脱下了水晶鞋。”他的心里涌起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句子。

他初见她的时候，是个非常炎热的夏季。那时他还是个十岁的少年。做总督的母亲突然说，要给他一件神秘而隆重的礼物，他皱了皱眉头，随口答应了。

他出生的家庭本就富裕，他一向是随心所欲的。从很小开始，他就拥有恒温房间、无重力飞行甚至星际旅行一类的奢侈享受。现在几乎没有东西能让他惊讶了。

这一次，他还是惊讶了。

他看见了一模一样的女孩，整整有30个。都是一样的栗发蓝眼，头发散乱，看起来是最大的十岁，最小的刚会走路。衣服像是摆设，她们的行为都是粗鲁的，在地上爬，抢食物，很显然并没有受到太良好的教育。

“这是……克隆人？”他失声。

“对。别看她们现在这样，身上可都是有世界著名的女性的基因。”母亲的解释很冰冷，“只要加以培训，她们可以成为最出色的人。”

“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他问。

“难道你不想拥有世界上最好的女朋友吗？”母亲的话语犹如魔咒，“来，选一个吧。”

他看着那几乎没有差别的女孩子们。咽了口口水，闭上眼睛点了一个。

“啊，是小七。”母亲平静地让工作人员把一个女孩子拉了出来。

然后他们离开了。至于其他女孩子的结局如何，他是在十年之后才想起来问询的。

“处理了。”母亲说，“毕竟你不希望以后政要的夫人们都长一个样吧！”

母亲是科研人员出身，早已能够平静地像对待动物一样对待着克隆人们。而他做不到，哪怕他整天享受着克隆人的服务。

那个叫小七的女孩子果然是出色的。她美丽，活泼，聪明，而且很有分寸，带在身边真的是相当的有面子。不过他还是尽量地和她保持着距离，在她身上他仿佛看到那另外29个鬼魂的轮廓。

时间可以冲刷一切。敏感的青春期之后，他也不那么在意了。牵着她的手，昂着头穿梭于舞会之间，虚荣心被满足的感觉真好。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她会自己提出这个问题来。

他冷笑着，将自己的身子陷入沙发。她其实不算非常漂亮，更多的是服装、首饰和化妆衬托出来的。而她的同伴，应该已经是赤身裸体的白骨了吧？有太多的东西，只能由命运来解释。穷苦的女孩子在那个国家应该有很多，偏偏只有灰姑娘遇见了仙女。能掌握别人的命运是件快乐的事情。

“而又是为什么，那时侯你母亲只选择了你呢？”她又问。

他被这话吓得一愣。突然间一个恐怖的想法占据了他的胸膛。

“你到底想说些什么！”他不知自己为什么爆发出怒吼。

“你的母亲那时侯制作了30多个试管婴儿，在实验最后，只留下了你。”小七依然用天真的表情看着他，手里的鞋子一摆一摆的。

他猛地跌坐在沙发里。

原来他也是一个灰姑娘，命运依然由那个冥冥之中的人掌握。

故事仿佛是从一杯咖啡开始的，仿佛不。

末日总是来得一点创意都没有，自从年初科学家发现一颗小行星要在年末撞上地球，世界就像小说里写的那样乱了套。人们冲上街嘶吼，狂欢，发出平时不会发出的尖叫，仿佛要在极端的痛快中等待末日来临。不过这样的情况只持续了两天。两天之后，街道静极了，静得仿佛能听见十二个时区外的狂欢声。空酒瓶和垃圾间躺满了人，他们累极了，在呼呼大睡。

当第三天清晨的阳光照到身上时，人们这才懒洋洋地起来。他们看了看时间，发现充满死神气息的小行星又离他们近了一步，而他们活着的日子又少了一天——人群在这时沸腾了，他们埋怨自己，埋怨他人，怎么可以让宝贵的生命在睡眠中度过呢？

“给我兴奋剂！”有个人发出呐喊。

可是那种东西早在小行星出现的恐慌之时就被用光了。

“那么，给我咖啡！”另一个人发出呐喊。

接下来的日子所有的咖啡馆和咖啡店铺被洗劫一空，原本只有艺术家和写作者房中会经久不散的醇香布满了整个世界。在街上人们随手拿着一把褐色粉末或者豆粒，在眼睛将要闭上的时候就吞下一口，然后整夜继续蹦跳、呼喊、狂欢。这样子就好像许多年前在非洲丛林里第一次吃下咖啡的山羊。

世界上什么都是有限的，咖啡也不例外。一个月后，正好是2月14日前夜，人们吃光了最后一粒咖啡豆，而距离小行星的到来还是遥遥无期。对于睡眠的恐慌又一次在人群中蔓延，夜幕降临让不少人为之颤抖——但这一次人们胜利了。

情人节的清晨，早已关张大吉的化妆品公司和工厂废墟，在这一天终于有了人影。有人强忍着睡意在游荡，他们打算为自己或者自己的情侣选择一份最后的礼物。托这些人的福，那种新研制出，还没来得及大量投放市场的东西，才被从黑暗中挖掘出来。

那是被称为“咖啡肽引质”的最新药物，一旦服用，大脑腺体就会源源不断地为身体提供被称为咖啡肽的神经递质，让人持续兴奋，无法入眠。仅剩的几个还在工作的科学家告诉人们，这种药物原本是作为减肥药成分被开发出来的。

至于服用量多少，有什么副作用，他们也不清楚。

但再研究下去也没必要，一是没有用，二是没人会听，三是科学家们也要去狂欢了。

在行将灭亡之前，人类迎来了无眠时代。

他们躲进迄今为止所有的娱乐中，疯狂地花费着生命。他们试图逃避即将死亡带来的恐惧，可谁也没想到的是，山后面是另一座山，恐惧之后竟然是漫长的空虚——再也没有比这更可怕的了，人们花完了钱，享受完世间的一切，死亡却迟迟不来。而这时，人类最后可以逃避的地方，睡眠，已经被他们扼杀在几个星期之前。

游荡代替了狂欢，沉默代替了喧闹，还活着的人们睁着满是血丝的眼睛，在街上幽灵般地游荡。有些人徒劳地躺着想进入梦乡，结果他们闭了几天的眼睛依旧换来黑色的眼圈。每个人内心都充满了睡眠不足的焦躁，想吵架，想打人，可是疲惫的躯体却无法承当那么大的负荷，人们能坐的只是走，走，走，这样就不会被睡不着和痛苦折磨了。

后来男女老少都穿着脏得看不出颜色的衣服，排成一列，漫无目的地顺着道路行走。到了最后，整个世界寂静无声，只剩下一长串如同黑衣死神般的队列，贯穿各个国度。那都是困倦却又无可奈何的人们，他们在诅咒那颗该死的小行星，诅咒咖啡肽，甚至诅咒自己。再恶毒的语言也无法唤回过去，他们的无眠依旧根深蒂固。

一年后，那颗小行星终于落到了地球上。它冲过大气层的瞬间在天空划出了一道壮丽的直线。玫瑰色的天空下，它坠入海中，强大的冲击力制造出巨大的海啸，雪白而高耸的海浪向岸边冲去，而在那岸边，是一道黑色的队列。

白色的直线将黑色的直线吞噬了大部分，许多人被卷进海中失去了踪影。仅剩下的黑色队列有片刻的停顿，困倦至极的人们花了一点时间才弄明白那颗小行星已经来过了，然后又花了一点时间弄清楚自己成了幸存者。在这短短的时间过后，世界重新寂静，那条黑色的队列又继续行进起来了。人们已经习惯了这生活，他们会继续走着，继续走，直到最后一个人能永远地睡去为止，直到人类的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