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月,好好吃饭永远是最重要的
昨晚做了一个梦,梦到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
不是新年的团圆饭,就是简简单单的一餐家常饭。我妈做了肉末茄子,清蒸鲈鱼,手撕包菜和白蟹炒年糕,每样都是我爱吃的。我爸斟满了一小杯白酒,从冰箱里拿出了一盘毛豆。他的嘴巴好生厉害, 豆荚一抵唇,豆子便脱壳而出,干净利落。我姐打开了电视,电视里正在放《金粉世家》,虽然我从来没看过这部剧。我外甥则坐不牢凳子,钻来窜去,直到被我姐抓回来,瞪着泪盈盈的眼睛被逼着好好吃饭。
我们都没有说话,只是自顾自地吃饭。不论我吃了多久,盘子里的菜一点也没少。我们就一直吃啊吃,吃了五年十年,吃到我爸妈白发森森,吃到我姐长出皱纹,吃到我外甥长大成人。突然我放下了筷子,想看看自己现在长什么样,就走到镜子前,还没等我看清楚,梦就醒了。
或许是因为是圣诞节的时候太疼了,把我的新鲜感消磨殆尽,以至于恢复以后很自然而然地回到了两点一线的状态。形形色色的小洋房,历史悠久的古堡,爱因斯坦的小黑板,长达五公里的书店,理应新奇的一切事物却没有色彩。
今年给自己的一个课题就是降低责任感。加入了 Assel 的课题当中,在她带我熟悉了两天实验室仪器后,我开始教她一些我做实验的小 Tips,她发现异常受用。我坚决不要有自己的课题,这样我可以毫无负担地度过这一年。我自然会用心做每一个实验,但我无需对思路负责,也不必为结果烦忧。国内的事情只要不是老板亲自来找我,其他琐事全部都会分配给师妹们处理。
还有一个特别大的感觉是祛魅。很多事到后来大抵逃不过「不过如此」四个字。牛津的研究所相比国内各有千秋,绝非单方面的技术超前。在我看来他们最大的优势在于联合,每个研究所之间关系紧密,而且都有足够优秀的平台支撑,比如扫电镜去哪个研究所、共聚焦去哪个研究所、百色流式去哪个研究所等。单论我们Department,能做的实验可能还不如蔡甸五楼 + 科研公共平台,但只要想,整个大学城必然能找到合适的地方提供实验支持。
另一个给自己的课题可能是松弛感。我至今还对于“大学明文规定不建议学生周末到实验室,如有需要则报告申请”这一条感到震惊,但我只想尽早完成任务,不希望拖到下周,所以一上来就连打两周末的申请,结果第二个周日被拒绝了,PI发消息如下:

牛津的博士毕业是没有文章要求的(好像欧洲大部分博士都没有硬性要求发表学术论文),只要能够完成答辩,所有专家同意通过后就可以拿到学位。但这一类博士如果要回国可能竞争力很低,大部分医院会希望你带着文章来,这样才便于拿课题,拿基金。但永远别以为国外的学术氛围就是一团和谐,专心做事。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光我们课题组十来号人,我大概就知道谁看谁不顺眼,谁想用谁的标本,谁要谁做事,谁和谁搞不拎清。我来的第二天,隔壁组的中国女生就悄悄告诉我我们组很人际复杂,让我careful一点。
我发现我面临最大的两个问题是语言和孤独感。
说实话我自认为口语还凑合,加上手势动作,日常交流还是没问题的。坏就坏在实验室的专业词汇,那么长的一串字母,哪怕看了再多文献也就是认识但不会读,别人说的还听不懂。
前段时间 Morgen 给我一份步骤,让我帮忙一起做。那份步骤书其实有点问题,但大概也就是把“吃饭”打成了“恰饭”这种母语者一眼就能明白的小问题。可我不明白,按照自己的理解还给圆上了,觉得应该怎么怎么操作,最后的结果是浪费了她一例珍贵的样本。她很生气,说了“I‘ll kill you”“Do you do things like this in China as well?"等比较扎心的话。我想解释,但连解释的措辞都不知道怎么组织,当下就很沮丧,也带了点委屈和愤怒。
很久没有被人质疑过专业水平了,一股落差感伴随着怒火在心力焦灼,我想和她说,我其实很优秀,我比你们任何一个人都要厉害,你凭什么否定我。另一方面却又很瞧不起自己,觉得既然选择来到这里,那语言问题就是我自身需要克服的问题,错了就是错了,不能有任何找补的理由。
很想好好学习语言,但我每天虽然工作量不算大,但回到家已然精疲力竭。说中文和接收中文是不需要脑子的,甚至可以嘴巴比脑子快。但英文不行,我需要去聆听别人讲话,思考如何去措辞,一天下来就是很累,累到完全不想去背专业词汇。Assel 安慰我说没关系,在实验室呆久了就自然知道这些专业单词了。
另一个需要克服的是孤独感。五点多下班回家,做饭吃完收拾完以后估计七点不到,距离睡觉还有五个小时。英国的天黑得早,最近五点就全黑了。天一黑我就不想出门,一来觉得有点危险,二来Headington也实在没有什么好逛的地方。这个点国内的小伙伴也都睡了,和Department的同学因为语言问题我其实也不想在休息的时候再进行英文交流,就导致我刚开始每天晚上都有点小 emo。

也有尝试让自己稍微 E 起来,就在小红书上面发帖找搭子。那个帖子还有点关注量,结果有好多女生来私聊我。找搭子当然无所谓性别,但一上来就喊宝宝或者问能不能住我家的我是真的会害怕(我严重怀疑小红书把我识别成海王男了)。最终共计加微信16人,14位女生,2位男生,面基0次且到今天为止完全没有交流。另外也有几个让我不太舒服的——
A:同 CSC,比我往后两周到牛津,问我银行卡怎么办。我一步一步指导她,还写了一份小攻略给她。后来她就没联系过了,直到前几天我发现她的小红书发帖“英国xx银行办卡指南”,里面完全就是我写给她的攻略,还有很多人收藏点赞,当然这帖子里完全没有提到感谢我。
B:跑来问我租房怎么租的,我把她拉进了当地的租房群,帮她过了租房合同,也回答了她一些别的生活上的问题。随后她问我看不看足球,我说我没兴趣,然后她就去别的平台找其他人陪她去看了球赛,后面也再也没联系过我。
C:曼大学生,说下周要来牛津玩,问我能不能当向导。我说我也刚来,好多地方都不熟悉,她说没关系,因为哈利波特取景地的教堂收费20英镑,但是牛津学生凭卡还可以免费带两个朋友进去(后来我考证过只能带一个),以及博德利图书馆也只有学生能进,所以问我能不能帮忙带她们进去。我一开始还想答应,问她们什么时候过来,她表示下周三,我说周三我工作日走不出来,然后就...没回复了。
D:下周来英国旅游,能不能带她逛伦敦。我表示,我在牛津不在伦敦。她问我牛津和伦敦远吗,我说火车一个小时吧。她:那不远啊!你来吧我请你喝啤酒!我:.......
本次征友以失败告终,我努力E过了,但是这个世界不值得我E。
后来,每天晚上就会开始看看剧,听听专辑,看个电影,音乐剧之类的。我的哑铃和卧推椅到了以后也开始锻炼起来了,晚上的时间也没那么难熬了。
至于周末,我决定每周末去一个地方走走逛逛。目前算是把牛津逛了,然后伦敦匆匆一瞥。我和Moyi说伦敦没啥意思,他说是因为我没钱,有很多可以体验的地方我没经济去享受(也是

伦敦去了海德公园、白金汉宫、大本钟、威斯敏特大教堂、伦敦塔桥,然后吃了一家很一般的西班牙菜,还很贵,然后决定没事少来伦敦。

不得不说这个图书馆仿佛是个旅游景点,学术氛围特别浓,很有历史厚重感。

看起来比剧里要小欸。

基督学院的两个壁炉永不熄灭,会一直燃烧下去。

也比想象中小一点)

结果可能是年前那一次走路太多外加天气太潮,我再次痛风,一躺就躺过了除夕,躺过了春节,躺过了庆典,躺过了formal,躺过了聚餐,躺过了一月,躺到了今天。
上周六起床后脚很疼,根本下不了床。那一天整个人特别不好,心里哭天喊地,为什么一个月可以发作两次?然后开始咒骂那个平时不好好吃药的自己,非要等受苦了才后悔,然后每次恢复后又好了伤疤忘了疼。这一次发誓恢复后一定好好吃药。
最要命的是手头还没止疼药,于是被迫学习了如何点外卖,新技能 Get。
国外的止疼药起效确实快了很多,据说欧美人止疼药当饭吃。由于下不了床,最开始的几天几乎没有吃东西,于是在除夕那天空腹吃了止疼药后肚子难受了好一阵子,上厕所的时候发现肉眼血便。很好,空腹过量使用NSAIDs药物,华丽丽地胃出血了。

平时不好好吃药,生病了乱吃药,可我手上还有执业医师执照,想想还是蛮搞笑(押韵了?
之前想着,我就算是在英国也要好好过一个年,结果就是躺了一个礼拜。好消息是最近终于可以下床慢慢走路了,应该过两天就可以回复正常了!然后已经托关系找人给我带了降尿酸药,之后一定好好吃药。
除夕那天本来要去华人老板那儿吃饭,她知道我生病以后还让学生给我带了菜:

聊天的时候一些朋友问他们可以做点什么吗,我说那你给我唱首歌儿吧。然后我就收到了Fay的《虫儿飞》,小张的《爱情证书》,总监的《你知道我在等你吗》和小晁的《我要的爱》,每天还和海宁老师叱咤峡谷,所向披靡,突然觉得之前许愿春节不想工作,想和好朋友们一起过的愿望在一定程度上也实现了。
Assel给我发消息说她知道一个禁食疗法,让我不吃东西七天只能喝水,身体会自动恢复到一个初始状态,还给我发文献佐证这和细胞自噬有关,说她之前急性过敏,禁食了七天就好了,让我可以尝试一下。我寻思你应该是食物过敏,要我禁食七天我估计会升仙。
我一直觉得好好吃饭是很重要的。
一个人只要还愿意好好吃饭,那就说明他还愿意好好活着。可以一起吃饭的人,也是可以相互扶持,一起走下去的人。
习惯了自己吃饭不就是原本不习惯自己吃饭,但没办法只好自己一顿又一顿之后才吃成了习惯,这只能说明你在自己吃饭这件事上感受不到孤独,并不能说明自己吃饭这件事本身不孤独。
所以不管我回到家再累,我也会好好做一顿饭。有时候觉得一个菜不尽兴,会做两个菜。我不觉得备菜或者烹饪很累人,因为我期待能吃上一餐好吃的饭,一餐我用心准备的饭。

吃饭是件很快乐的事情,有一起吃饭的人是件很幸福的事情。灶上的酸甜苦辣,心中的喜怒哀乐,世上的悲欢离合,其实都是一样的。可鲜鳞多刺,海棠无香,世上多的还是遗憾。肚子饿了要吃饭,困了要睡觉,想念一个人了,也总是得去见见,不好见的话,也会梦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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