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年前如何在上海拉黄包车?赤贫阶层生活详解(上海好书分享)
今天在上海图书馆看了一本超级有料的社会学研究书籍!全是干货!在此分享一下~
<人力车夫>
拉黄包车这个职业相信大家在老舍的《骆驼祥子》以及《北京的人力车》的剧情里已经有所了解,但是以北京为背景而描写的 「黄包车夫 」与 「上海车夫」差别极大的一点,则是车夫的来源!
北京的人力车夫大多为本城人,仅四分之一来自农村!而上海的人力车夫几乎全部来自苏北最贫困的农村!(如东台,盐城,阜宁,高邮,泰县,少数来自江北比较富庶的农村,如南通,海门等)
1929年~1930年,上海社会局对杨树浦工厂附近100名人力车夫的调查中发现,其中只有1人出生于上海,其余90人来自外地农村,另外9人是孩童时期随父母逃荒来到上海。这项调查里还有一项文化程度的记录,调查得知杨树浦的一百名黄包车夫皆为文盲,几乎没人能做到阅读。而上海其他城区针对另外304个车夫的调查中,有26人有较强的阅读能力,120人识字,158人不识字。
<上海崛起>
1842年 上海开埠 建立通商港口,吸引无数外国资本家涌进上海设立码头,划定租界,开办洋行。
1846年 上海道台 划县城的北郊,给外国人用作公共租界和法租界,当时上海人口有五十万,大部分人都居住在松江府丶嘉定县丶青浦丶南汇丶奉贤,而划给外国人的那块区域......仅仅只居住了500名本地村民,人烟稀少到连府衙都已经忘记有这批人的存在orz
1852年 上海的这片外国租地总人口来到了500人,这五百个外国人已经快超过本地居民。
1853年 小刀会在广东人-刘丽川的带领下发动起义!先占据嘉定县,十天内又陆续占领宝山丶南汇丶川沙丶青浦四个县城。眼看这小命就要没了,于是数以千计有着一点闲钱的富商和小地主带着金银细软涌进了外国人的租界谋求庇护!
这成批的难民一下子就使得租界人口从1853年的500人 ——1855年的20000人
1855年 一夜之间,上海租界里的外国人原地发财,他们将自己多余的空地建上简易小木屋,用于出租给有钱的“难民”这庞大的财源甚至让英国爵士原本的〈华洋分居〉条例泡汤,也就是坚持了七八年,租界只能住自己的本国人,坚决不能让中国人住到自己划的这块区域,彻底沦为一句空谈,用金钱自己打自己脸。
1865年 上海公共租界的人口增长到9万2千人 ,法租界更是迁入5万中国人,至太平天国起义结束,已有11万人搬进外国租界。
1855年~1930年,上海市中心公共租界的人口增长了五十倍,其中 百分之97 为中国人
1950年以前,上海百分之80的移民为外地人,其中户籍占比(江苏人53%,浙江人34% 广东5% 安徽3%)
-千万富翁丶赤贫阶层丶落魄政客丶现代女性丶乡下少女-
这五个群体组成了移民到上海的的芸芸众生相!
<进城打工>
回顾过去四十年的打工热潮引发了如今国内的经济腾飞,这一幕其实并不令人惊叹,因为对于一百年前上海周边城市的农民来说,他们早就感同身受。
1870年源源不断的农民进入上海务工,上海早期的厂房选址位于虹口丶杨树浦,这里有西方人开的造船厂,日本人开的纺纱厂,国人开的火柴厂丶面粉厂等等。那时最早一批的船厂工人还是从广东雇佣的熟练技术型人才,后来随着工厂规模增大,1870年末期工厂渐渐的开始招聘一些来自南京,宁波,以及上海远郊的农民,充当学徒。
①接受参访的机器厂工人
钱仁道,1881年生,他的祖父原本是当地农民,一家人靠两三亩薄田种植蔬菜为生,从远郊挑到南市贩卖,后来日子越来越难过,于是祖父来到公共租界找工作,在虹口码头找到一份搬运工的活计,然后祖父的儿子(他的父亲)长大后则在发昌机器厂当学徒,1880年学徒满师后转到船厂当铜匠,这份工作还受到了大舅子宋米郎的帮助。
宋米郎,年轻时也是卖菜工,经常送菜到发昌机器厂,一边送菜一边打听厂里的员工以及职业,后来到机器厂当学徒,出师后去英国人开的祥生船厂当铜匠,过了两三年宋米郎又晋升 工段长 ,一直工作到1905年。
因为有父亲和舅舅宋米郎的关系,钱仁道18岁学徒出师后,也进入到祥生船厂当上了铜匠。
- 在上海奉贤县,农妇们为上海火柴工厂做火柴盒。
- 在上海青浦县,农妇们成群结队的去城里当佣人。
- 在上海法华镇,农民除了去纺纱厂做工,还在上海当园丁,筑路工人,送货人,女人们则缝花边,做发网,摺锡箔(叠一种元宝丧葬专用)。
- 在上海同乡会,其中有一项最重要的职责就是把死人送回故乡安葬,为此“扫墓”假一度成为当时工厂的员工福利,例如南洋兄弟烟草公司里所有员工每年都有一个月时间的带薪“扫墓”假期,这项规定一直延续到1924年。
随着人口膨胀丶工业化的发展丶居民需求,1873年法国商人从日本来到上海,准备开一家人力车业公司,机智的上海租界公董局和工部局婉拒了他申请专利的请求,而是采用限制车辆,发放牌照的一种租赁模式,用于控制上海人力车的发展,这注定是属于小部分人群的市场。
总之,人力车行的开业,使得人力车如同潮流一般流行起来,之后用于区分私人包车,1913年上海工部局发布了一项规则,要求公共人力车需要漆成黄色,私人包车则保持原来的黑色,这变成了大家口中熟悉的“黄包车”
《旧上海见闻录》一名1875年来上海创办《文汇报》的英国人开乐凯,在自己的杂志里撰写了当时上海生活中关于黄包车夫的段落里写道:“有些车夫两三天就能赚几美元,接下来的几天啥都不干....午餐吃着茶水配大米”
②接受采访的上海人力车夫:
1895年因饥荒年离开老家盐城来到上海,现年67岁的前人力车夫的故事,他30岁成家,留下妻子在农村,初到上海时做了一阵背石头的搬运工,后来经过朋友帮忙,得到一份拉车的工作,从那时候起“我的生活一天比一天好,我存了点钱,两三年后我把老婆接到了上海。” 他的不幸最后源于家人的到来,他的妻子因为是小脚因此找不到什么工作,两人又生了五个儿子,全靠拉车艰难度日,后来孩子们患病一个接一个死去。
1929年来自盐城的一名36岁人力车夫自述:“我叫史芝林,两年前因家乡遇到饥荒年,所以便来到上海讨生活,家里五个兄弟,老大在上海某电灯厂工作,老三和老五在江北种地,老四和我都是上海的人力车夫,我在上海拉车,留下老婆在家看管田地,我们五兄弟已经分家,一人得到13亩地,不过今年饥荒闹得更厉害了,所以我的老婆带着我们的六个孩子最近也来了上海,我的地由我弟弟耕种,用来帮忙抚养父母,也能补助他俩,但如果父母死了,我还是会要回我的地.........我的老婆是同兴纱厂的工人,每个月能挣14元。好在我的六个孩子都很健康,而且能干活增加一些收入,14岁的大儿子在老婆厂里做清洁工,每月挣10元。12岁的儿子在怡和纱厂当扫地工,每月6元,我们八个人每个月口粮150斤米,要用掉15元,两个儿子的收入就足以解决全家的主食,小儿子又经常跟妈妈去捡木柴,还省了烧火做饭的柴钱,我之后准备让所有孩子都去纱厂工作,除了四儿子,他很聪明,我希望以后能送他去上学。”
1930年被采访的62岁上任没多久的新车夫自述:“我今年62岁,家乡是江苏盐城,家里有五六亩地,但是这些地都靠海,现在全部被淹没了,以前我自己就是佃农,种自家的地,但是今年闹饥荒,所以我带着老婆,儿子,女儿来上海找活路,因为年龄的关系我一直找不到工作,我老婆太老也不能工作,我女儿才10岁太小不能工作,我儿子15岁也太小了... 后来我向同乡人也是熟人帮忙,拉野鸡车,就是在每天准备换班的时候,我上前给某个车夫说好话,求他给我拉两三个钟头,一般在晚上9点~深夜,这样我就不用付租金。我拉车时,会戴一顶大黑帽遮住我的脸,只露出两只眼睛好看路,用这个办法巡捕和客人就看不出我的年纪,每天晚上我能挣20~30分!如果我挣到钱,家里就能吃饭,挣不到只能喝稀粥。我现在住的房子是人家的,这人看在我年纪大的份上,好心让我免费住”
独臂残疾人拉车 :一个车夫的儿子在9岁的时候,不小心与伙伴摔跤玩闹时折断了右臂,由于某个庸医误诊,导致只是骨折的手臂最后被截掉,没了右臂的他,这之后仍要为生计而去拉车,直到采访这天,他已拉了八年的人力车。独臂少年有自己的拉车技巧,先用左手抓起车杆,然后用绳子将两根车杆都绑在腰上(嗯?....看不懂这个操作) 他一般在黄昏后开始工作,常常在游乐场最繁忙的时间出现,这样他的断臂便不那么引人注目,否则乘客注意到便会调头而走。采访的时候,作家袁先生发现这个断臂少年很健谈,面对公共租界新颁布的不利于人力车夫的法令,独臂车夫很忧虑,但仍豪气的回复着:”中国的城市有很多,哪里都能拉车糊口,如果不能让他在公共租界拉车,那他就去闸北,南市和法租界,那里拉车不一定非要牌照”
<车夫不累>
其一:拉车并没有种田苦
车夫的强度并不会将人累垮,这也是上海人力车行业持久存在的原因之一,拉车所需要的体力小于其他重活,曾经做过车夫的赖其庚就认为拉车是个轻活儿,在他的苏北老家泰兴干农活时,肩头经常要抗250斤的担子在狭窄的田埂上行走。
其二:人力拉车在上海通常为短途
从公共租界东端的外滩到西端的静安寺路,仅仅只有三英里(4.8公里) 从闸北的北火车站到城里任何地方都被认为是长途,因此许多车夫不愿载客拉那么远,尽管火车站到市内大多数地方都并不足三英里。而且上海行政的分隔状态,也使得很多车夫跑不了长途,车牌除了工部局发布的是通用牌照,不仅可以跑公共租界,还有法租界和华界,且车费另计算,另外还有一种牌照叫小照会,只能跑法租界和华界,另外华界的牌照又进一步分为两种,一种只能跑闸北,一种只能跑南市,这让乘客感到不便,但却让更多的人力车夫只能跑短途。
其三:每月仅15~16个班的出勤时长
1934年,公共租界有4万车夫,拥有牌照的车却仅有9990辆,所以实行日夜轮班制度:
第一班:下午三点~凌晨五点(14小时)第二班:清晨五点~下午三点(10个小时)
“拉车屁股”
一辆黄包车即便每天24小时出租,也只够解决一半车夫的问题,每月仅15~16个班的出勤时长,导致了车夫的收入普遍只有9元,收入降低,车夫不得不想其他方法挣外快。不过资料也显示,大部分车夫并没有额外的工作,只有上海的一些车夫在工厂拥有一份固定工作后,每天等下班以后再去拉车,挣额外收入,这种情况俗称“拉车屁股”上面提到晚班时间要长早班4小时,所以晚班通常为两个车夫分担,第二个车夫的兼职,就属于拉车屁股!
“拉野鸡车”
上海的人力车牌照登记为公共人力车和私人包车,除了当公共人力车夫,更多车夫渴望被私人家庭给固定雇佣,这样不仅有每月固定的薪水,东家还能提供食丶宿丶衣服,包括雨衣,若有交通违章,也有东家付款!不过最快的来钱方式,还是拉野鸡车“野鸡车”就是登记为 包车 实际却在外接公共交通的人力车,一年下来,车夫能多挣40-50元,有被巡捕查到的风险,所以车夫常常请求附近大公司或者妓院里的常客假扮为富有的东家,以便应付检查,不过更多还有出私活儿的妓女出高价钱包野鸡车,用于在自己的房子里做生意,所以野鸡车也有“野鸡”车的双层意思。
1928年上海技术性工人每月的薪水为25元~28元,非技术工人的工资不仅与黄包车夫赚的差不多,每天约40分,但是付出的时间要占用很长,规定很死(通常为一天12小时或者更长)所以大部分拉车夫认为工厂的工作肯定不如拉野鸡车,有一部分工人还放弃了工厂工作,更愿意去自由的拉车。
<拉车移民>
对于举家移民上海的家庭来说,维持生活还是需要全家的努力,1933~1934年,上海社会局对1230名人力车夫家庭的从业调查,发现除了老弱和幼童,几乎所有家庭成员都在做各种各样的工作!维持生计的工种包括了:人力车夫,做草鞋,做牙刷,纺纱,小贩,分拣羽毛和羊毛,捡橡皮球出售,替人洗衣,捡煤渣,棉纺厂工人,非技术工人,卖洋货,织布,帮人看车(ps:以上所有的活,在农村都没有,只有城市能提供)
人力车夫 配 纱厂女工 似乎是大城市移民立身之根本、
<上海各职>
1930年代末,上海一共有350万人左右
其中登记在册的职员丶店员丶白领人士为25万~30万,这个数字再加上他们的家人不低于150万。
从事黄包车夫的人数10万,码头工人7万,手推车工和马夫4万,职业乞丐3万,拾荒人2万 ,总合为26万,加上家人估计也不低于150万(em,,,,,,,看来剩下的50万,要么是及其极富裕家庭或者高级员工,要么是极穷人士,随时无声死去的不知名人儿)
还没看完,先保密名字~有兴趣 评论提问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