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师的语文课
“燕子去了,有再来的时候;杨柳枯了,有再青的时候;桃花谢了,有再开的时候。但是,聪明的,你告诉我,我们的日子为什么一去不复返呢?”第一次读到朱自清先生的这篇散文,是在小学三年级的语文课。教室里的朗朗书声还在耳畔荡漾,一转眼,匆匆已过二十余年。忘不了实验小学的点点滴滴,尤其是那一节节生动的语文课。
当时我们班采用的是北京市景山小学的五年制实验教材。回想起来,那套语文教材文学性很强,收编了许多现、当代作家的名篇,进度上相较于普通的六年制教材也更加超前。但再难的课文,经过陈慕媛老师的诠释,都会变得格外引人入胜。
陈老师是我们班的语文老师,也是我们的班主任,将我们从一年级一直带到小学毕业,跟我们感情很深。课堂外的她慈祥温暖、无微不至,但课堂上,她却非常严格、一丝不苟。低年级的识字阶段,她每天会一大早来到教室,抄满一黑板的拼音、生字词,然后“盯”着我们默写、听写。后来开始学习写作,她又会“逼”我们每天交一篇日记。我们班有五十二名学生,每份练习、每篇日记她都会仔细批改,工作量可想而知。
然而,陈老师不仅仅只是一位认真负责的好老师,更是一位善于变换教学方法的聪明的老师。为了让枯燥的认字过程变得更有意思,她会组织“造字比赛”、“组词比赛”来激励我们;为了训练我们的观察能力,她会让我们把一颗普普通通的大蒜放进水盆制成盆景,看着它发芽,然后每天写观察日记;随着我们年级升高,她会对我们的作文提出各种“奇奇怪怪”的要求:不能用“今天”开头;必须有修辞;一段话里一个动词不能重复用两次;描写不能只有视觉,还要有听觉、嗅觉、触觉……对于这些新要求,当时年少的我只是觉得好像游戏增加了难度,苛刻得有趣。如今回过头去看才理解它们其实是多么有的放矢。正是这些丰富多彩的训练,帮我打下了坚实的语文基础,也激发了我对写作的热爱。它们对我的帮助,直到多年以后,我在异国他乡用另一种语言写毕业论文时都能清楚地感受到。
但是,陈老师的语文课对我的影响还不止于此。当年陈老师讲过的课文,常常会在我后来的人生旅途中不经意地回响。我会在一个万籁俱寂的冬夜里突然想起那个生机勃勃的春日,“红的像火、粉的像霞、白的像雪”,便顿时觉得生活又有了希望;我会在为个人得失愤懑不平时突然想起那个“轻风扑面、细雨沾衣”的清晨,有一位名叫欧阳海的战士用生命写下了“壮丽的青春”,便顿时为自己的渺小而惭愧万分;我也会在其乐融融的家宴上突然想起那个孤单的小男孩,在电话亭给妈妈打电话说着心里话,而电话那一头其实是空号……他让我不敢忘记这个世界上总有些人比我悲伤,而他们的悲伤值得我去体谅。
可以说,就是那一节节语文课,用母语教给了我对表达至真的坚持、对文学至美的欣赏、对人性至善的向往。或许,这才是小学语文教育更重要的意义吧。这也是为什么,我一直深深地觉得,能在那个懵懂的年纪,进入实小这样一所尊师重教的学校,遇到一群像陈老师这样德才兼备的启蒙老师,是我今生莫大的幸运。“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值此长沙市实验小学建校115周年校庆之际,衷心祝愿母校继往开来、永续书香。
2020年十月于荷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