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译·韩国短篇推理小说】某起自杀事件
作者:韩赛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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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8月11日,《雾津日报》
又一起因生活困苦引发的自杀事件。
本月8日,在雾津市北区牛谷洞一处多户住宅的地下室,居住在此的赵先生(48岁)因长期照顾老母亲(72岁)且不堪由此带来的生活压力,陷入悲观情绪,选择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更令人悲痛的是,全身瘫痪的老母亲只能眼睁睁看着儿子做出这一极端选择。幸运的是,在老母亲奄奄一息之际,接到邻居报警后出动的急救人员将其救下后送往了医院,目前老人正在附近医院接受治疗。
警方综合考虑赵先生照顾母亲的巨大压力、生活困境以及现场无任何外人闯入痕迹等因素,初步推断为自杀,但为查明确切死因,已委托国立科学调查研究院进行尸检。
急救人员,消防员崔某
非常抱歉,我来晚了吧?出去进行消防检查,结果发生了点争执,比约定时间晚了。啊,您说的是牛谷洞的自杀事件吧?
原来护理自杀也算护理杀人啊。我之前不知道。
嗯,消防队接到报警电话是中午时分。是邻居举报说隔壁传来恶臭。在做出动准备的时候,我心里特别紧张。当时正值酷暑,连日来气温都刷新历史最高纪录。在这样的高温天气下,接到多户住宅,尤其是地下室单间传出恶臭的报警,十有八九是独居者死亡事件。这种现场,看多少次都没法习惯,每次看到都觉得难受又痛心。
我作为急救队长,加上两名急救队员,还有一名开急救车的司机,一共四人组成一个小组前往现场。一到狭窄的胡同,我就观察了房子周边,确定了进入的路线。房子外面只有卫生间的换气窗,即便把坏掉的通风口拆下来,对一个成年男子来说,要进去也实在太小了。
建筑物左侧有一条通往地下的楼梯,门很特别,是公寓那种入户门。您知道灰色的防火门吧?对,上面还装了那种可以上下拉动红色罩子的老式门锁。
我按了好几次门铃,屋里却毫无回应。作为现场指挥,我决定从入户门进入。门把手和老式门锁用撬棍很容易就撬开了,但里面还挂着防盗用的安全链,没办法马上进去。那是不锈钢材质的一字型链条,得用切割器才行。
门缝稍微拉开一点,就有一股刺鼻的恶臭涌了出来。虽然大家都戴着口罩,但还是捂住鼻子往后退了几步。我强忍着阵阵恶心,把气体探测器从门缝伸进去,检查是否有煤气泄漏。
“把气动切割器拿来。”
切断防盗安全链后,我第一个进入屋内。入口左侧是卫生间,右侧是一个带两格水槽的地下单间,所以根本不用四处查看,悲惨的景象一目了然。
在各种生活垃圾中间,一名穿着四角内裤的男子,撅着被排泄物弄脏的屁股,以行大礼的姿势倒在地上。他宽厚的后背上堆满了荧光灯、天花板壁纸和木条,黑色的腐败液体在他松弛的肚皮下积聚。跟在我后面进来的一名队员忍不住呕吐着跑了出去。
我走近男子,仔细查看了情况。他脑袋旁边散落着空烧酒瓶子和小药盒。男子脖子上缠着晾衣绳,这显然是一个明显的非正常死亡现场,所以我决定在移交警方之前不碰任何东西。
可就在男子尸体旁边,竟然躺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身上盖着一条满是污渍的薄棉被,被子一直盖到下巴下面。她深陷的双眼和张开的大嘴让她看起来像一具干瘪的木乃伊。就在这时,我以为已经去世的老太太颤抖着下巴,发出了呻吟声。
“这里有个幸存者!还活着!”
雾津医院急诊科,宋医生
啊,您是要写关于护理杀人的报道吗?这个嘛……我不太清楚什么时候能安排您对申英顺患者进行采访。毕竟得先确保患者的状况稳定。
被担架抬来的申英顺患者长期处于营养不良状态。据把她抬到病床上的急救人员说,她比小孩还轻,大家都吃了一惊。
她脉搏微弱,体温低于正常水平。双眼瞳孔没有反射反应,由于肌肉和皮下脂肪流失,全身骨头都凸了出来,牙齿大部分脱落,只剩几颗了,估计是营养不良导致的。
我们剪开因排泄物而硬化的纸尿布后,发现她的褥疮严重,以尾骨为中心,皮肤坏死形成了一个直径约7厘米的圆形伤口。
我们首先进行了静脉注射和输液等急救措施,还给她做了心电图检查、电解质检查、血液检查、X光等详细检查。
X光检查结果显示,她的食道和肠胃里塞满了不明异物。后来我们进行了取出手术,发现全是类似被子蕾丝的东西。因为太饿了,她把盖着的被子边角撕下来吃了。大概有6米长。
以前我看过报道,说被父母抛弃后饿死的孩子们因为没吃的,会撕开尿布吃。但实际遇到这种情况,这还是第一次。该怎么说呢,就好像想用冰冷刺骨的水反复洗脸一样。
您问全身瘫痪怎么还能活动?在全身瘫痪中,如果是不完全瘫痪,患者是可以自主呼吸的,也能转动脖子,身体部分部位也会有感觉。申英顺患者就是不完全全身瘫痪,所以脖子还能转动,因此可以撕下盖着的被子边角吃。但除此之外,身体其他部位无法活动。
记录显示,五年前她因“跌落”导致第六颈椎受损并接受了手术,当时被诊断为全身瘫痪。嗯,关于之前的跌落事故,我也不太清楚。您最好直接向当时治疗申英顺患者的医院询问。
北区警察局刑事科,李刑警
尸检报告上写着“非典型缢死”,对吧?所谓缢死,就是死者自己用绳子勒住脖子窒息而死。但怎么知道是自己勒的呢?绳子勒住脖子会留下痕迹吧?要是别人从后面或者前面勒,会怎么样呢?绳子会是水平的,对吧?但尸检报告上写了什么呢?下巴和耳下有U字形的痕迹,您看,只有把脖子套在绳子上才会形成这种形状吧?还有缢沟特征!这一点真的很重要。因为绳子承受了死者重量,会怎么样呢?脖子会被拉长,对吧?要是被别人勒死的,就不会出现这种缢沟特征。
尸检报告
死者:赵金洙(男,48岁)
委托机关:雾津市北区警察局
尸检地点:国立科学研究院解剖室
在场人员:负责警官
时间:2020年8月9日
鉴定事项:死因
主要解剖所见
1. 本尸为身高约176厘米,体重90公斤的男性尸体。
(1)全身状态:营养及体格状态良好。
(2)无尸斑。
(3)血液中酒精浓度为 0.12%。
(4)检出10毫克的多西拉敏成分。
2. 面部未见充血及出血点。
左侧下巴有轻微表皮剥脱,右侧耳垂下有两处相邻的线性表皮剥脱。
头部未见明显病变或损伤。
3. 本尸的死因为不完全、非典型缢死。根据面部及颈部观察到的整体情况(参考解剖所见),推测死者在死亡前可能因神经压迫及牵引导致反射性心脏骤停。
啊,发现死者的时候,他确实是俯卧的姿势。但最初他是把绳子挂在天花板的灯上上吊的。不过由于楼上漏水导致天花板材料变得脆弱,承受不住 90公斤重的死者,最终塌了下来。
说不定掉落到地上的时候,他还尚有一口气在。但他用的是“埃文斯结”,这是一种绞刑结,一旦拉紧就无法解开。为什么要用这种结呢?就是不想自杀失败嘛。即使中途失败,绳子也无法解开,最终还是会窒息而死。
啊啊,血液酒精浓度?就算喝了一两瓶烧酒,系个绳结这种事还是能做到的吧?这跟骑自行车差不多,一旦学会就忘不了。他平常可能也练习过,到处都散落着打好结的晾衣绳呢。
嗯?多西拉敏?那不是安眠药,是助眠剂。据说是申英顺女士开的处方药。赵先生真到要自杀的时候,心里害怕了,所以狂灌烧酒,可还是觉得没底,就又吞了助眠剂,然后才上的吊。10毫克的多西拉敏并不是致死量,一片药才5毫克。
死亡时间大概是四五天前?根据尸体的腐败状态和老太太的身体状况,大致推测的结果是这样。
遗书?没找到。记者您是没去过那里才会这么说吧。那地方连一支圆珠笔都找不到,完全是个垃圾场。
他杀可能性?得了吧,那地方是个密室,谁能怎么杀他?难道您现在连全身瘫痪的老太太都怀疑?其实本来都不用尸检的,但今年以来,因生活困苦而悲观自杀的案件大幅增加,上头要求我们才做的。而且赵金洙先生几年前遭遇诈骗,已经个人破产了。医药费、护理费,钱不停往外花,银行账户都空了,就连原本在家帮忙照顾老人的女儿也离家出走了。说实话,换我可能也会做出极端选择。
女儿?他有个叫赵妍舒的女儿,在雾津高中上学。不用看也知道,那种家庭环境,谁能受得了啊,肯定跑了。说不定加入了什么离家出走的团体。反正这事儿不归我们管,是女性青少年科的事,他们会处理的。
不是,为什么你总是对已经以自杀结案的案子纠缠不休,非要说是他杀?调查是警察的事,不是记者的工作吧?
雾津高中一年级,崔同学
谁?赵妍舒?嗯,我知道她。不过不太熟,我们是同一所初中毕业的。
10分钟左右?准点的时候补习班的车就来了,在那之前我有时间。
我和她其实并不算很亲近。您知道那种人吧,就是太耀眼了,让人没法靠近的类型。她会让身边的人感觉自己像大白天被扔在门外的搬家行李一样寒酸又狼狈。她家有钱,学习又好,长得漂亮,还很善良。就算想跟她亲近,也亲近不起来。但在我内心深处,说不定也曾对她有过一丝憧憬。毕竟我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地追随着她。
大概初二的时候吧,我当时上的初中是新建在大型公寓小区里的学校,体育馆或学生会馆还没完工,正在施工。有一天在上学的路上,我偶然看到妍舒往堆放建筑材料的地方走去。我跟过去一看,她正呆呆地站在那儿,低头看着排水管。
“你在那儿干嘛呢?”
“嘘!”
妍舒把白皙的食指竖在粉红色厚实的嘴唇上。我也凑过去,往排水管里看了一眼。里面躺着一只猫,后腿和屁股被水泥埋住了,正可怜地叫着。从水泥块四四方方的形状来看,显然是有人恶意把猫放进模具里,然后浇上水泥的。
“好可怜啊。喂,赶紧打119吧。”
“它已经这样撑了一个月了。虫子和细菌可能已经把它的皮肤和肌肉都啃食殆尽了。就算救出来,它的腿也永远无法使用了。”
“都一个月了?可它怎么还没死呢?”
“我一直用猫咪奶粉混着抗生素喂它。但它快不行了,吃得越来越少。”
妍舒从包里拿出吸管和保温瓶。她把接长的吸管伸到排水管下面,猫立刻开始舔吸管的末端。她把保温瓶里的奶粉喝进嘴里,然后含着吸管,一点点地让奶流下去。原来,正是因为妍舒每天早上都来这里,这只猫才能活了一个月之久。
“你要试试吗?”
妍舒把保温瓶递给我,嘴角微微上扬。看到她像洋娃娃一样可爱的笑脸,我却莫名感到脊背发凉。
“你不是说已经一个月了吗?那一个月前你在干嘛?那时候你明明可以救它的。”
我后退了几步。
“我为什么要那么做?”
她用那张异常苍白的脸盯着我,让我感到害怕。
从那天起,我就开始躲着妍舒。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奇怪的谣言就开始传开了。说我抓流浪猫虐待它们,还说什么“长得阴沉的人做的事也阴暗”之类的。这谣言甚至传到了班主任耳朵里,我还被叫了家长。
您问我有没有质问她?既没有证据证明是她把猫埋进水泥里的,也没有证据表明是她散布了关于我的谣言。
妍舒有没有朋友?追捧她的人倒是不少,但朋友估计没有吧。她家道中落之后,那些人连头都不回地离开了她。
啊?那边妍舒的男朋友走过来了。初中的时候,她只跟那些有钱、家境好的男生来往,现在家道中落,连品味也跟着变差了。您问我有没有告她?没有。我说了我跟她一点都不熟。您去问问那个吊儿郎当的学长吧,他应该比我更了解她。
雾津高中二年级,朴同学
我不是她男朋友,是前男友。我们交往了100多天,现在已经分手了。哎,合不来就分呗,性格差异之类的原因?妍舒那丫头有点烦人。她连手机都没有,我们也不能经常见面。啊,真的,她最让人受不了的是做事肆无忌惮,一点原则都没有。
今年春天,她网购了些海外商品,问我能不能把收货地址写成我家。后来有个小盒子用空运包裹寄了过来,我好奇就打开看了。里面是一个写着“MIFEGYNE”的小药盒。我上网查了一下,发现竟然是非法堕胎药。
妈的,她连碰都不让我碰,结果……在练歌房我想摸摸她的胸,妍舒那丫头就大喊大叫,还情绪激动地要打我。真是把我气炸了。
我本来想扔掉,但又觉得还是应该还给她,就去了她新搬的家。结果在胡同里,正好撞见她爸。也不知道他误会了什么,那个大叔气得火冒三丈,上来就对我一顿拳打脚踢。妍舒跑出来用身体抱住了她爸,我才好不容易逃脱。
我又气又倒霉,发誓再也不见她了。但不久前,又有个空运包裹寄到了我这儿。我好奇就拆开了,里面是一个印着“ENFOMIL”的盒子。
“ENFOMIL?这又是什么?”
我上网一查,发现是给早产儿吃的母乳强化剂。她说什么生病休学,原来是去生孩子了。妈的,大家都以为妍舒怀了我的孩子才休学的。要是真做过什么,我也不至于这么憋屈。
什么?是不是我先散布了和妍舒上过床的谣言?啊,真是气死我了。
她的邮箱地址?我当然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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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件人:石秀真记者
收件人:赵妍舒
时间:2020年9月16日(周三)上午 09:40
你好。我是《雾津日报》社会部记者石秀真,正在撰写一篇关于护理杀人事件的报道。首先,我想向你道歉,未经你同意就重新调查了你父亲的案件。对于你父亲的死亡,我有一些疑问。虽然警方以自杀结案,但我总觉得并非如此。
对了,妍舒,你听说过“自杀者心理尸检”吗?
期待你的回复。
雾津市北区厅,林主管
通话时间:9月17日下午02:15
拨出电话,时长4分03秒
是牛谷洞的自杀事件吗?因为这事,我们接到了不少投诉电话呢。不过,说起来还挺委屈的。赵金洙先生家不仅领取基础生活补助,连残疾人养老金都有。当然,光靠这些,一家三口要维持生计肯定远远不够。但他们并没有被遗忘在福利的盲区。他们还享受着重症残疾人生活辅助服务、早晚餐送餐服务。就算赵金洙先生没有无理取闹,说什么“这些都没用,直接给钱”,还把辅助人员赶走,这些服务也不会中断。
赵妍舒同学?不久前有个针对低收入家庭学生的奖学金资助项目,推荐她的人就是我。金额是500万韩元。可听说她的银行账户空空如也,难道是赵金洙先生拿去赌博了?
不管怎么说,赵妍舒同学真的很可怜。重症残疾人服务也是她去申请的。光是照顾奶奶就已经很吃力了,可她还特别喜欢孩子,经常去福利院做志愿者,真是个心地善良的孩子。只是父母没选好,才让她吃了这么多苦。真是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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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件人:赵妍舒
收件人:石秀真记者
时间:2020年9月17日(周四)下午03:40
求您放过我们吧。
拜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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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件人:石秀真记者
收件人:赵妍舒
时间:2020年9月17日(周四)下午 05:15
妍舒,你奶奶现在情况很危急。医生说已经没有康复的可能,甚至可能连维持生命的治疗都得停止。
邻居,郭女士
什么?报道?非虚构?我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去别的地方问吧。我什么都不知道。这是邻居家的事,我可不想多嘴。
报警?是我报的警。因为那股臭味,我连路过都受不了了。
这个嘛,赵先生搬来,大概有两年了吧。隔壁家的老爷爷都九十岁了,赵先生搬来后,老爷爷就患上了痴呆,他的子女好像把他送到庆北尚州还是哪儿的疗养院去了。
漏水?偶尔子女们会来打扫一下,但家里漏水或者有洞什么的,谁会在意呢。反正这地方迟早要拆迁的,谁会去修修补补呢。不过有人住和没人住还是天差地别的,所以也没把赵先生赶走,就这么放任他住着了。所以他才会那么嚣张,厨余垃圾、可回收垃圾,从来都不按时扔,每天醉醺醺的,还总和路过的人吵架。真是无语,没见过这么差劲的人。
不过老太太怎么样了?还活着吗?那真是万幸。赵先生的女儿对奶奶可好了。在她离家之前,每天都用轮椅推着奶奶在巷子里来回走。这么善良的孩子,却被死去的赵先生牢牢控制着。动不动就骂她“小偷”“疯子”“恶心”,各种难听的话,还打她。你问我报警了吗?我疯了吗?要是那样做,赵先生说不定会放火烧我们家。
有一天晚上,我出来扔厨余垃圾,看到电线杆后面蹲着一个白乎乎的东西。仔细一看,原来是赵先生的女儿。赵先生把已经成年的女儿扒光衣服赶了出来。几天前还骂她“和男人鬼混”“不知检点”,抓着她的头发在巷子里拖来拖去。
有没有见过她交男朋友?我从来没见过,也不关心。不过赵先生到处宣扬她女儿跟男人乱来,估计是有吧。
那孩子长得挺漂亮的。皮肤比淘米水还白,眼睛像鹿眼一样大,看起来很忧郁,很招男人喜欢。
总之,我把她带回家,给她穿了我的衣服,还煮了热饭给她吃。在外面没看清,进了屋才发现她身上到处都是伤。手腕、脚踝都红肿了,小腿内侧还有咬痕,明明他们家也没养狗。
她吃完饭,我让她回家,她却问我借钱,还说一定会打工还我,让我把账号给她。于是我就给了她写有账号的纸条,还借了她几万韩元。她就顺着那条路回家了。大概是今年春天发生的事。
对了,这么一说,好像就在我报警的前两天,赵先生的女儿还了钱。不过她打来的钱比我借给她的多得多。啊,估计是想让我多照顾照顾她奶奶,所以多给了些钱。我本来想着得买点水果什么的,结果第二天亲戚结婚,我就给忘了。后来突然想起来,就去看了看。不管怎么说,幸好去看了。要是再晚一点报警,说不定就出大事了。
现在可以了吧?哎呀,烦死了,你快走吧!
备忘录
现场似乎没有任何值得偷窃的东西,玄关门把手和门锁都脱落了,被随意丢弃在那里。取而代之的是一把挂锁。即便透过拳头大小的洞往里看,也看不到屋内的情况。能闻到一丝淡淡的化学药品气味,看来特殊清洁公司已经来过了。
雾津市共有五家特殊清洁公司。我逐一查看了这五家公司的宣传网站,找到了为赵先生家做清洁的公司。网站上记录了清理垃圾和家具、拆除地板和墙纸,然后进行蒸汽清洁和除臭作业的全过程,还配有多张照片。我仔细翻阅了8月中旬到9月上传的帖子,终于找到了赵先生家的照片。
屋内四处布满了霉菌,天花板上有个大洞,荧光灯和电线长长地垂到地面,还有发霉的棉被。其中一张照片里,装饰被子边角的蕾丝被撕掉了。药盒和烧酒瓶也清晰可见。房间里还散落着打结的晾衣绳。
还有一个类似划船机的健身器材,脚踩在踏板上,手拉着绳子。脚踏板、绳子和把手都是荧光淡绿色的,特别显眼。怎么看都不像是半身不遂的奶奶或者每天酗酒的赵金洙先生的东西。难道是妍舒的?
还有一张卫生间的照片。脏兮兮的马桶、破裂的洗漱台、吃剩的杯面、锅碗瓢盆。本应放在厨房的东西都堆在了卫生间里。就像那位刑警说的,跟垃圾场没什么两样。
不过,也有一些与采访内容不符的地方。与崔消防员的说法不同,排气扇并没有坏,只是电源线被拔掉了。如果排气扇真的坏了,没必要拔掉电源线。到底是谁,又为什么要拔掉电源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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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件人:石秀真记者
收件人:赵妍舒
时间:2020年9月19日(周六)上午 11:28
在赵金洙先生身上,我找不到任何自杀的动机或迹象。不管在谁看来,这都是一起完美的自杀事件。于是我反过来想,如果有人故意制造出自杀的假象呢?这么一想,还真发现了一些端倪。
真相会因观察的角度不同而改变,对吧?
妍舒母亲的学妹, 倪女士
通话时间:9 月19日下午03:04
拨出电话,时长30分03秒
啊啊,你说姐夫啊?怎么了?我的反应是不是太冷淡了?姐姐出车祸去世后,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姐夫也快不行了。姐姐不会轻易放过我们的,呵呵。
姐姐当时患有严重的抑郁症。现在回想起来,说不定是精神分裂症。总之,她精神状态不太正常。她对辛苦生下的妍舒感到痛苦。不是因为她不愿意给孩子喂奶、洗澡或穿衣服,而是她无法忍受这个孩子的存在。她说自己对孩子没有感情。抱着孩子本应感到温暖、安心,但她却觉得像抱着一条冰冷、恶心的蛇。所以我经常去她家,帮忙照顾妍舒和姐夫。姐夫是个精力充沛的人,经营的风投公司也很成功,根本没时间照顾家庭。也许这才导致姐姐的病情愈发严重吧。
妍舒大概九岁的时候吧?有一天我下班去姐姐家,看到姐姐站在浴室里,呆呆地盯着浴缸里面。浴缸里只有五颜六色的泡沫漂浮着。我还以为她在和妈妈玩捉迷藏,或者潜水什么的,没看到孩子的身影。
“姐姐,你在给孩子洗澡吗?妍舒啊,阿姨来啦。”
但我感觉有点不对劲。孩子早该从水里探出头来笑了。我赶紧把手伸进泡沫里,水凉得像井水一样。我摸到了妍舒滑溜溜的身体,把她捞了出来,带到卧室床上,用大毛巾裹住她,不停地揉搓着她冰冷瘦小的身体。
“真是个奇怪的孩子,怎么会这样?我真的搞不懂她。”
姐姐一边用双手揉搓着自己的手臂,一边嘟囔着。
“姐姐,你疯了吗?你觉得一个九岁的孩子会故意这样吗?”
“她就是因为讨厌我才这样的。她想把我变成虐待儿童的人。”
我摇了摇头。
“姐姐,你真的该去看精神科医生了。我是认真的。”
幸好妍舒很快就恢复了,姐姐也接受了我的建议,开始接受精神科治疗。因为姐姐的病情不稳定,我去姐夫家更频繁了,自然而然就承担起了类似保姆的角色。
后来,那件事就发生了。据说姐姐和姐夫从婆家回来的路上,姐夫因为疲劳驾驶撞上了停在休息区的卡车,坐在副驾驶座的姐姐当场去世。当时妍舒也在车上,好在她坐在驾驶座后排,只受了轻伤。
说实话,我并没有太伤心。姐姐当时已经怀孕四个月了。一个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人,竟然又怀孕了。这意味着我要照顾的孩子又多了一个。
我干脆拎包搬进了姐夫家。我的努力和心意似乎得到了回报,妍舒也非常依赖我。有那么一瞬间,我仿佛拥有了一个完美的家庭,沉浸在归属感和满足感之中。但这只是我的错觉。
姐姐去世大概一年后,某天我喝了妍舒递给我的橙汁,突然昏昏沉沉地睡着了。一阵剧痛把我从睡梦中疼醒,发现床单湿透了。原来我大出血,流产了。妍舒站在床边,冷冷地低头看着我。她看着浑身是血的我,那表情就像在看一只在地上爬行的虫子。
我收拾行李准备逃跑,却发现我的旅行包被打开了。难道是妍舒从里面找到了那些药?
听说在我离开后,妍舒的奶奶从乡下搬了过来。那时我就感觉到,奶奶背后笼罩着一层不祥的阴影。果不其然,据说奶奶从四楼摔了下来,再也无法走路了。
这个家被诅咒了。什么诅咒?当然是含冤而死的姐姐的诅咒。啊,真的让人毛骨悚然。最近我老是梦到姐姐,她一直在梦里埋怨我。现在姐夫会不会也来找我呢?
我有点困了,先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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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件人:石秀真记者
收件人:赵妍舒
时间:2020年9月20日(周日)下午 02:08
我知道你父母对你漠不关心,甚至还虐待你。母亲冷漠到拒绝承认你的存在,父亲则恶语相向,还动辄施加暴力。而你的第二监护人精神状态也不稳定。这都不是你的错。
有时候,确实有些人死有余辜。虽说复仇是神的权力,但神并不会无处不在。
我理解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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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件人:石秀真记者
收件人:赵妍舒
时间:2020年9月20日(周日)晚上 11:08
妍舒,很遗憾告诉你这个消息。我也是刚刚从医院相关人员那里得知,心里非常难过。你的奶奶一定去了一个好地方。
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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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件人:赵妍舒
收件人:石秀真记者
时间:2020年9月21日(周一)上午 01:15
秀真姐姐,我可以叫你姐姐吗?我一直希望自己能有个姐姐。我常常想,如果有姐姐,我的人生会不会不一样呢?我也曾幻想过,或许有一天会有人来找我。这个人是秀真姐姐,我真的很开心。
直到我从那个地下单间里逃出来,我才知道夜晚并不可怕,而是如此的美丽。我很高兴,再也不用每晚把被子蒙到头顶,在恐惧中瑟瑟发抖了。
姐姐,我从七岁起就成了爸爸的泄欲工具。现在回想起来,可能是因为妈妈病了很久,爸爸找到了发泄欲望的出口。但小时候,我以为世界上所有的父女关系都是这样的。稍微长大一些后,我才意识到并非如此,于是鼓起勇气把这些可怕的秘密都告诉了妈妈。
妈妈对爸爸大发雷霆,爸爸也对着妈妈大喊大叫。他们在从奶奶家回来的车里还吵个不停。愤怒到极点的爸爸把妈妈的上半身撞进了卡车底下。
我不得不保持沉默。当爸爸把妈妈的人寿保险金全部拿去投资对冲基金,输得精光的时候,当他把奶奶从公寓四楼推下去的时候,甚至连奶奶的意外保险金也被骗走的时候,我都选择了沉默。我担心一旦我说了什么,那些无辜的人会受到伤害。
但我一定要亲手保护好我的女儿小星。在那期间,因为爸爸无休止的暴力,我流产了两次。每次爸爸都阴险地笑着说:“生下来吧。你的女儿,你女儿的女儿,还有她的女儿,都会像你一样。”
姐姐,一开始我也想打掉小星,甚至还买了非法堕胎药。但我终究还是没办法吞下那些药,于是我逃出了家,住进了未婚妈妈庇护所。我听说一旦进了庇护所,警察和家人都很难找到我。但我又十分担心奶奶,如果我不在,爸爸的欲望会发泄到谁身上,这再明显不过了。
几个月后,我又回到了那个地狱般的家,心里害怕极了,手脚不停地颤抖。不出所料,奶奶因无人照顾,情况危急。而那个畜生喝醉了酒,正趴在与植物人无异的奶奶身上睡觉。我小心翼翼地叫醒了奶奶。
“奶奶,你还好吗?”
奶奶睁开眼,说出的第一句话让我大为震惊。
“杀了他吧。求你了,杀了那个连畜生都不如的东西。”
如果不是绝望到极点,谁会求别人杀了自己亲生的孩子呢?我比任何人都理解奶奶的心情。
我颤抖着把双手伸向了那个畜生的脖子。
“不行,不能这么做。”
奶奶说她早就想好办法了,然后开始悄悄地告诉我。我按照奶奶说的,把药片碾碎,和着糖溶在水里。我叫醒爸爸,骗他说是解酒药,让他喝了下去,然后就等着他全身瘫软。奶奶觉得我没办法把90公斤重的他举起来挂到天花板上,就让我换个思路。
我按照奶奶的指示,把他完全瘫软的身体摆正,用晾衣绳勒住他的脖子。我双脚踩住那个畜生的肩膀,双膝跪地,紧紧抓住晾衣绳。接着,像踩划船机或者划独木舟一样,挺直腰和膝盖,用力拉紧绳子。我的双手感受到了一种仿佛一颗巨大的萝卜从地里被拔出来的感觉。
我不知道自己这样拉了多久。突然,我下巴开始剧烈颤抖,四肢也跟着哆嗦起来,我松开了绳子,呆呆地坐在地上。我想去自首。这时,奶奶大喊道:“想想小星,你不可能在监狱里生孩子吧?”
奶奶告诉我如何把杀人现场伪装成自杀现场。我咬着牙把那畜生的身体翻了过来。然后,我扯下荧光灯,将天花板弄破,把灯扔在他宽厚的后背上。我把勒住他脖子的晾衣绳绑在灯上,伪装成他自己上吊后因体重而坠落的样子。
接下来,奶奶指示我把地下单间变成密室。我有家里的钥匙,也知道门锁密码,为了避免引起警方怀疑,奶奶说她亲自来挂防盗安全链。我把被子的蕾丝边剪成长条,做成细绳,穿过安全链的孔,然后把绳子的两端塞进奶奶嘴里。我把玄关门微微打开一点,迅速逃出去,关上了门。奶奶只要慢慢吃掉两端的绳子,安全链就会被拉紧并锁上。挂上链子后,她只吃掉一边的绳子,销毁了证据。门锁会自动锁上,我只需要用钥匙锁上门把手就大功告成了。
但奶奶和我都忽略了一点,没想到尸体这么晚才被发现。我几乎亲手夺走了奶奶的生命。一切都是我的错。我应该直接报警的,而不是听从奶奶的话,把钱寄给邻居后等待。
但是姐姐,我并不后悔。我一点也不后悔杀了那个畜生。等我把小星送到一个比我更好的父母那里收养,让她远离这个可怕的秘密,我就会去自首。所以,你可以再等我一会儿吗?
其实,这段时间我感觉胸口就像压了一块大石头,连呼吸都很困难。姐姐,很抱歉现在把这块大石头暂时放在了你的身上。
还有,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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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件人:石秀真记者
收件人:赵妍舒
时间:2020年9月21日(周一)上午 02:28
既然你这么亲切地叫我姐姐,那我也就跟你说话随意一点了。不过,可能是名字的原因,你好像对我有些误解。其实我是男的。所以希望你以后别再叫我姐姐了。
其实,如果我是女的,或许会对你的故事有些共鸣。但遗憾的是,我的性别敏感度几乎为零。我也不可能有什么母爱。哎,或许被你误解也是件好事?要是你知道我是男的,说不定会对我发起更猛烈的攻击呢。
对了,你好像忘了,你杀人的时候即将临盆了,那么大的肚子,很难逃出去。我有两个姐姐,看她们生孩子的时候,最后一个月肚子大得让人怀疑那是不是人的肚子。你其实根本没怀孕吧?你连见都没见过。你真的住进了未婚妈妈庇护所吗?
还有,奶奶吃的那根绳子有6米长,想到要是吃下去的话确实挺长的,但把它穿过安全链对折后,就只有3米了。从房间中间到门的距离超过3米,所以就算你把门开得再小,这绳子用来挂住安全链是不是也有点短呢。
总之,我的推测是这样的:你用躺着的姿势勒住脖子杀人,这点和你说的一样。但制造密室的方法却不一样。你把穿过安全链的绳子系在卫生间排风扇上,然后轻轻开门出去,走到旁边的胡同,把系在排风扇上的绳子解开,一拉,安全链就挂上了。最后你再把绳子收走。
进入玄关时,左边就是卫生间,所以这个手法是可行的。不过是个简单的小把戏罢了。
你回到地下室的时候,奶奶已经饿得撕开被子吃了,对吧?你肯定和急救人员一样,一开始也以为奶奶死了。于是你编造了奶奶是主谋、你是从犯这种极具戏剧性的故事。
你从小被母亲排斥,遭受父亲的辱骂和暴力。第二监护人,也就是保姆,还和你父亲有不正当关系,精神状态也不稳定。在这样的环境下,孩子会变成什么样,再明显不过了。你只不过是外表长大了而已,内心却是空的。所以你用尽一切手段,试图用别人的关注和爱来填补内心的空洞。
你杀害父亲并非因为他的虐待,而是因为他不断败光家产,让你觉得无法再留他活命。家道中落之后,全世界都背弃了你,对吧?像你这样的“关注狂”一定很痛苦吧。所以你领了给低收入家庭学生的奖学金,藏了起来。你既需要那笔钱,也想激怒赵金洙先生,总之,这招很奏效。
你精心策划的完美犯罪,却没有人来欣赏,你一定很憋闷吧。所以你决定给自己找个观众,那就是正在写护理杀人报道的“女”记者——我,石秀真。要是这个记者能被你感化,成为你永远的追随者,那将是最好的战利品,可惜事与愿违。
不过你不知道吧?即使警方已经结案,如果出现新证据,检方可以重新调查。当然,光凭你发的一封邮件是不够的。毕竟你一次都没写过“我杀了我父亲”这样的话。不过,我明天还是打算带着你的邮件去检察院。只有这样,我才能放下你扔给我的这块石头,好好休息。
啊,最后我还想问一下,你小腿内侧的咬痕是怎么来的?你是用那个划船机或独木舟的姿势,练习勒奶奶的脖子吗?要是那样的话,你可就麻烦大了。
刚才,申英顺奶奶醒过来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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