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趣味
偶尔想扯出这样的东西,有着青钢淬火般的冷硬质地,血腥裹挟着乳香在舌根灼开,最好再混入一丝硫烧的焦韵。 该在什么环境里捏造这样的文字?铸铁王座硌着尾椎,铜锈酒器盛着发苦的酒,驴皮地图被匕首钉入石桌渗出褐色血斑。最好有锁链垂坠的声响作为音效,像那即使赫拉克勒斯发疯也不得正眼的女人,或那在美狄亚狂笑声中空余在原地的男人。或许还该豢养天鹰盘旋在穹顶,让翼影恰好遮住颤栗的眼睑——这倒令人好胃口地瞧瞧博斯的人虫,他们还没如那大希腊人所画的那样镶嵌在向上之中。 有谁写过这样的东西?就是亚历山大睡梦头枕下的短匕勾着的绳结破片。伊利亚特的笔注,好呵,作那尼禄焚烧罗马时朗诵的史诗残章,作那萨德在巴士底狱砖墙上刻下的诅咒,作那拉斯科尔尼科夫斧刃折射的月光。不必提那些拙劣模仿塔西佗笑语的宫廷剧,真正的暴君美学藏在理查三世扭曲脊柱撑起的紫袍里,藏在那不知耻辱的求爱里,藏在拥抱中要求月亮臣服的清醒里。就像总会有人认为车裂的绞绳需要猪龙纹饰,纯粹的暴行该是来自远古的自洽。 敲敲铁皮鼓,上次听见谈论暴君的文学形象是在地铁里——「主角即便是暴君也必须获得救赎,否则多情的读者如何殉情?最好再要来个三角恋,好把那幼稚阴谋的膻腥味收收」说话者尾甲上还沾着奶茶渍。 不必争论救赎是否必要,不必解释怀抱垂死皇子时的泪水滚烫的何止伊凡雷帝,啊,却是那雷帝,被劈颅者。回到最初的疑问:那些暴君作家如何在难产的死腹中抱出那青锈金辉的青铜文字?地室赦免的佝偻中书写罪罚没有前提吗?那康帕内拉在监狱所统治的阴影里修改太阳之运轨,那罗耀拉在城堡里把骑士之闲暇提为师士之练试。 嘘,守密。暴君之威权诞生于无限的才能与计算。设计无痛的断头台之力学与鹅毛笔抚译牛顿《原理》的那次难产,听!这高频共振的奇妙和弦,头尾相噬的诗哟,解释那暴君焚烧书与蠕作甚,就让人如那蛆虫在腐肉里追随,直到下个双头的千年。就该像那尼禄所宣的咏叹「诸般艺术该随我去死」。 它确实该是冰冷的,字句应当如黑曜石匕首般锋锐,注满水银的骨冠,镶嵌血钻的骰子。玩耍与命令都期待着烈焰,要你心跳比那饮毒者更烈才能满足,来自哪儿的大火能追上你的蹦跳? 清爽而又残酷。或许暴君叙事倒置的圣徒传只是在玩理智加冕,那盐城里的余一人狂笑什么呢,那对殉道者沉吟的反问和眼泪共有着什么呢——关于绝对,关于僭越,关于那三次不曾被找到的孤儿所饮的浊酒。 谁逐那被爱的绝对权力呀,谁又喜那虚无的申时子呀,羊神潘吹着芦笛,想着从父亲那里学的手淫,秘密继承着用秘密统治着秘密。就像不会追究蝗虫摧毁了多少麦田,我们只用接受这蛋白质的新鲜。那些座与冠、血与火,权能与不加信的完美,两只手还不够掰扯干净吗? 多么完美的暴君趣味,它甚至不需要暴政来证明。无需监牢,完全就看得到月光如何能是那典狱者脸上的优雅面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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