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车马慢,后来忆从前
正月初八,随着法定节假日的结束,游子踏上归程离开故土, 春节也结束了 。
小时候喜欢过年,喜欢的不是穿新衣,也不是吃好吃的,而是喜欢那热热闹闹的气氛。寒冬腊月里家家户户都开始为迎接新年而忙碌着,油炸酥菜(土豆条煮熟以后裹上面粉糊放油里炸),炸菜丸子,炸麻花,沙炒花生,烙煎饼,杀猪,打扫屋子(那时的屋角总会有蜘蛛网),贴春联,放鞭炮……。农民忙碌了四季,唯独会在过年的这个月份放下农活,认真的享受生活。男人们会聚在一起打麻将,女人们则喜欢串门儿,围靠着碳炉或织着毛衣或嗑着瓜子花生,话着家常。炉子生的正旺,窗外西北风凌冽,窗户玻璃上结着冰花,小时的我们听着长辈讲着比他们年龄更古早的故事,直到天色昏暗,白炽灯下房间昏黄温暖。记得在无数个这样闲适的午后或傍晚母亲常常会拿出一个碗,倒半碗热水温一个苹果,苹果又香又甜,冬天漫长而幸福。
除夕晚上爷爷奶奶叔叔伯伯都会聚在一张桌子上吃饭,记得大伯家西侧的屋子房间不大,西边靠墙摆了两个单人沙发中间放了一个茶几,北边靠墙一张单人床,东边靠墙一个餐边柜,柜上一台彩色电视机,西南的角落里一个烧炭的火炉,中间非常狭窄的空间里摆放一张直径不足一米的圆桌,年夜饭总是那样丰盛而美味,每道菜都是热气腾腾,还有喜欢喝的椰风果汁,就在这样的小屋里度过了年少时十几个跨年夜,年年重复如此,但是幸福感并没有丝毫减少。
大年初一天不亮就要被叫起来去拜年。走街串巷踏遍每一个比自己父辈年长或辈长的院落,磕上百个头。年少的我们兜里总会装一盒擦炮,如果谁家有狗,拜完年临走前点一个炮扔进狗窝再跑,留下狗子愤怒的咆哮。半个村子走下来也要两三个小时,回到家父亲还要盘算一下村里还有哪个长辈家没有去,会专程补一个拜年。乡土人讲究礼尚往来,虽说登门拜年的人来来往往络绎不绝,但是张三来了,李四来了,王五来没来都会记得很清楚。拜年通常都是团体作战,一个家族一个队伍,张三去李四家拜年,但是张三回到家发现李四没去张三家拜年,这就李姓家族对张姓家族的不尊重,这是很犯忌讳的。
大年初二是女儿回娘家的日子,女婿和孩子也会前来,所以记忆里姑姑姑父表兄弟姐妹们都会来,这一天也是欢聚一堂的日子。从初三到十五每天都会有各种远的近的亲戚前来探亲拜年,在那些年月的春节里,在我的童年记忆里我能真实的感受到人与人之间的热情和温情,骑着自行车十几或几十里风尘仆仆的来,总要请人吃顿饭喝顿酒才算尽到礼数,有些远方亲戚一年才来这一次,感觉父辈和他们的亲戚们有说不完的话,每个人走的时候都扶着自行车踉踉跄跄的说“我没事儿”,父亲总是把他们送到村头,目送他们消失在路的尽头再回家。
回忆往事,恍若隔世,都说从前车马慢,其实我记忆里的从前不过十几年,从我成年?从我离开家乡外出求学?从我异地工作返乡?不知从何时起故乡已成他乡。
以前过年走亲戚,春节后一家一家串,喝酒聊天侃大山。后来人们觉得春节后涉及到给红包的问题,习俗里春节前就还不算过年,就不用给红包,节前串亲戚可以避免这种繁文缛节;后来交通方便家家有了汽车,以前自行车的速度一天只够串一家亲戚,有了汽车一天就可以把所有亲戚都走一遍,串亲戚成了例行的程式,放下礼盒,寒暄几句,抬腿走人;后来人们发现串亲戚不过是你买一箱奶去我家,我买一桶油去你家,所以双方说好互相免俗,谁也不去谁家,扯平了。哪怕寒暄不过十分钟也会冷场,人和人之间距离近了,话题少了,感情也真的淡了,麻木的也许不只是我。
到如今又有了烟花燃放禁令,除夕之夜万家团圆时,窗外的夜空是那样的漆黑、安静、寒冷。是的,我过了一个不用走亲戚,不用发红包,不用放鞭炮的春节,年夜饭上有鸡有鱼,有热又凉,有炒有炖,却没有了想要的味道。很遗憾我失去了感受幸福的能力,哪怕摆在面前的是个“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