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缺的,有可能只是一袋花生米
上周,夹在两个情人节之间,我回到了我的日常。漫长的夏天里好像一切都没有改变,热带的阳光依然直射,我倒了一杯rum coke,两小时之内变得异常清醒。2025的情人节都过去了,时间怎么这么残忍,又速度。
“寒假”,太幸福了,我回到了欧洲。从维也纳到冰岛,再到法国北部的海边。欧洲对我而言,就像是一个好朋友,但是十年不见。一切是那么熟悉,却又是那么陌生。我甚至不觉得是欧洲让我久违,冬天和零下的气温,也让我这个热带居民感觉到非常的久违。
我太爱冬天了。飞机落地冰岛,我去取车的时候,司机是一个波兰大哥。他问我为什么来冰岛,我问他为什么来工作,他说只是因为这儿收入高。我告诉他维也纳已经很暖和了, 甚至开始又一些春天的气息了,他说对啊,在波兰的家里,他妹妹告诉他院子里的花都开了。然后他问我:“Do you consider yourself more as a winter person or summer person? ”我想都没想,就回答说是冬天。是的,我是冬天的人,我享受冬天更多。
而这一切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我想可能就是我得冬季抑郁症的第二年,入冬的时候,我的奥地利小姐妹Sabine对着窗外纷飞大雪突然说:“太好了,冬天又来了。”那一瞬间我觉得我的冬季抑郁症都被她治好了,可能从此以后我就爱上了冬天。后来,过了几年,我为了爱情奔赴明尼苏达的时候,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我想起来,我可能也只是眷恋那一份彻底的冬天罢了。
冬天,人蜷缩在厚重的衣服里面,冰凉的空气和气温让人得以内观,感受身体和内心。不像夏日炙热的烈阳,冬天是silencieux的,也是tranquille的,是安静无声又平静的。但谁又说冬天是没有感情的呢?稳定的事物与平和的心绪下,会流出更强烈的情感。
那天我们在北部的湖区泡着极光温泉,大家沉迷于拍照的时候,我和温泉池里的陌生人开始聊天。冰岛的导游告诉我夏天这里很缺带人徒步的向导,诚挚的邀请我下一个夏天一定要过来打工。酒吧的人员说自己是film maker,然后还会调整泳池吧台的灯光给我拍了拍喝啤酒的人生照片。然后我忘记了,我还要开车去酒店。还好开去酒店的路不远,不然我可能就回不来亚洲了吧。冬天,有时候太冷了,的确是会让人疯一点。
不过,极光下开车感觉很爽。
后来,我们停下车来拍照。我们停在了温泉到酒店的路中间,仿佛是一个荒原,所有的人走下车,拍着极光的照片。找不到脚架的我就放弃了拍照,只是蹭了蹭摄影师固定好的三脚架机位。然后我在大家拍照的时候,走离了人群,越走越远。我站在一片黑暗寂静中,吹着风,呆呆的站着。可能有个整整十分钟吧,我就呆呆的站在那里,仿佛被什么东西击中了。狂风,在我耳边掠过,但我想不到是什么。他们说极光可能就是大自然的呼吸,他们说极光也可能只是一场巨大的骗局,但又怎么样呢?我感受过狂风。我好像终于找到了一些我遗忘的事情。是什么,我也说不清楚。
但怎么说,就是看过极光了,人生其实也不会怎么样。十年前M先森在阿拉斯加看极光的时候没有带我,于是看极光这件不大不小的事情,就这样让我心心念念了十年。于是,离开他的第二个冬天,我就来看极光了。看过了,发现也没有怎么样。人生真是一场巨大的幻想,对于未知的极光我曾经给予巨大的期待,绿光给我分泌过无数次产生快乐的多巴胺,连当初M先森在视频里打电话叫我看极光的脸,在此后的日常相处中都曾拯救过感情无数次,我靠着这些对美好的眷恋,支撑着我度过了后来很多很多个难熬的日子。
如今我回到我的日常,欧洲的一切都显得如此荒谬而不真实。回到欧洲了,去过冰岛了,看过极光了,我又能怎么样呢?我不能怎么样。只是我还是会在每一个没有冬日氛围的午后,想象着自己坐在大雪纷飞的咖啡馆里吗,看着窗外飘雪,喝着我的热咖啡。在这个世界上的某个地方,拥有者我最喜欢的雪山山川,河流万物。只要想到他们还在那里,我平淡的生活就充满了斗志和勇气。我想,这是不是像极了爱情。

看过雪山与瀑布,走过狂风暴雨的黑沙滩,和大雪纷飞的白日梦想家的小镇。我们经过的大部分的景点都不及那些天一路上看到的纷飞美景。
在暴风雪里开车太可怕了,限速90开20,我都感受到车窗的裂缝被砂石砸出。然后我想起Edvard Munch的画,在我害怕的时候,脑海中会浮现出那幅《呐喊》。它并不是单纯的恐惧,而是一种从灵魂深处溢出的、不受控制的战栗。我不知道我在害怕什么,我残存的理智让我继续开车。我在白茫茫的风雪中,尝试跟着摄影师的前车前进,却只听到风雪在车窗外嘶吼。我仿佛看到那道无形的呐喊回荡在风中,穿透车体,直抵我的胸前。车轮碾过积雪,方向盘在手中微微颤动,我的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Munch的噩梦缠绕着我,像是要将我拉入他的幻象世界。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莫名的压迫感。我开着开着车又想起了黑沙滩上呼啸的狂风似乎在低语着他的偏执和恐惧。但摄影师给了我一盏灯,我站在狂风和鬼魅之中,却提着一盏明灯。仿佛幻象中的执念,在一点点被打破一样,远方大雪覆盖的山脉都显得不那么可怕了起来,甚至还有一些平易近人,也不知道近的是温暖的人,还是恐惧而在呐喊的人。
我看不见后视镜,我不敢看后视镜。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窗外的风雪仿佛吞噬了一切,我的车还在这白色的荒原中缓缓前行,就像是Munch画中的人,在无尽的呐喊中迷失了自己。
懂点艺术,也没什么。我离开艺术太久了。可能是我太久没有创作激情的源泉了吧,写作也好,摄影也罢,艺术的形式不拘泥于眼前的选择,而是应该以一副更开放的状态去迎接生活本身送来的所有”缪斯“时间。但还是不可以在个别的人和事上寄托太多希望吧,明灯也无法解救昏暗而多雨的夜。太多的希望就是失望的开始,不如让热情停驻在倾注的那一刻,片刻永恒。
回到欧洲发现,我熟悉的一切还是安稳地活在这里,即便是在冰岛这样极端天气变化无常、时时刻刻需要与世界重新建立平衡的地方,依然能感受到一丝丝的日常。我对欧洲习以为常。
离开冰岛后,我落地巴黎,从机场直接租了一台车,奔赴了北面的悬崖。法国那两日阳光灿烂,太快乐了。快乐到一瞬间恍惚,觉得一切都太美了,美到像一幅画,或许莫奈在画下第一幅《日出·印象》时,也曾有过同样的体会吧——光影流转之间,所有的事物都在不断变换,可是它们确实存在过,就像是画布上最后的光斑,不稳定,又真切。相机被拿出,某种情绪被捕捉,被定格。好巧不巧驱车到了Le Harve的时候,正好赶上美术馆关门前最后一小时,我看到了久违的印象派。有一幅冬日,我甚至认识它。十几年前维也纳有过一次印象派的冬日主题特展,我曾见过那幅画。十几年过去,光阴似箭再在计划外遇见,很难说清楚这样的邂逅代表什么。从美术馆出来,黄昏的光线切割了时间,我知道此刻越快乐,可能之后的戒断反应会越痛苦。像是糖浆底下的一点柠檬皮的苦味,因为明白这一刻一定是如此短暂。后来在餐厅,鹅肝入口即化,rose wine顺滑地划过舌尖,连夜色都变得迷人起来。再后来,把车开回森林里,带着从冰岛带回来的伏特加,坐在木屋前喝着酒,微醺时竟然还唱起了歌,像是回到了某个遥远而轻狂的年纪。但苦与乐总要相互抵消、维持某种平衡,才不会让人沉溺其中。此生领悟世间一切梦幻泡影,虚生得偿,返回故乡。风景已经不再吸引我,重要的只是此时彼地罢了。
Been there, done that.
我把从哥本哈根买回来的hoodie带来了新加坡。此刻我坐在半夜的空调房里,喝着我的rum coke穿着它码字,我可能也只是缺一袋花生米,就可以拥有一个完美的夜。不过来之前我曾经犹豫我是否要把它带来新加坡,但还是怀抱着对旅途感知的美好的自我延续的心情,我一路穿着它。
可能生活就像在冰岛开车,从一片白茫茫,到另一片白茫茫,然后我会找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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