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伤疤,亦为时代暗角,读导演李沧东小说《麻风病人》


点击原文链接,https://www.newyorker.com/magazine/2024/12/30/the-leper-fiction-lee-chang-dong阅读李沧东发表在《纽约时报》的小说《麻风病人》,本分析部分图片来自原文

李沧东的小说《麻风病人》以冷峻的笔触剖开韩国社会历史的暗疮,借一桩荒诞的“间谍罪”指控,将个体命运与时代创伤紧密缠绕。小说通过主人公金永镇与父亲金学圭的纠葛,展现了一幅被意识形态撕裂的家庭图景,也叩问了个体如何在历史的夹缝中寻找存在的意义。

“麻风病人”:被放逐者的精神隐喻
“麻风病人”是小说的核心意象。父亲金学圭自诩为“自愿成为麻风病人”的革命遗民,年轻时投身左翼运动,却在战后沦为被社会唾弃的失败者。他蜗居在首尔的破败出租屋,酗酒、颓废,却始终无法摆脱对革命理想的执念。最终,他选择以“间谍罪”自诬,试图通过认罪完成对自我身份的确认——与其苟活为时代的“贱民”,不如以殉道者的姿态终结屈辱。这种近乎自毁的坚持,折射出冷战背景下左翼分子的集体困境:他们既是历史的“病人”,也是被历史抛弃的“疯人”。而儿子金永镇则是另一类“麻风病人”。他通过改名、逃往乡村、成为教师,试图割裂与父辈的关联,却在父亲被捕后被迫直面血淋淋的家族史。乡村的锯末炉与首尔的拘留所形成鲜明对照,前者象征他逃避现实的“无菌病房”,后者却是他必须吞咽的历史苦药。李沧东通过这对父子的对峙,揭示了韩国社会代际创伤的延续性——上一代的理想主义成为下一代的诅咒,而逃离本身亦是另一种囚禁。

叙事迷宫中的真相与谎言
小说以多重视角构建叙事迷宫。检察官的审问、姑姑的哭诉、父亲的独白,以及金永镇的回忆交织成一张密网,让“间谍案”的真相愈发模糊。父亲究竟是无辜的受害者,还是偏执的幻想者?检察官是正义的执行者,还是体制的共谋者?李沧东刻意模糊了是非边界:父亲的供词充满矛盾,却透露出对尊严的绝望渴求;检察官的“善意”背后藏着权力的冰冷计算。这种暧昧性恰恰映射了韩国民主化前夜的现实——在特殊意识形态的高压下,真相往往沦为权力叙事的注脚。这些视角彼此冲突又相互补充,形成一种“罗生门”式的叙事效果。读者被迫在碎片中拼凑真相,最终发现所谓的“客观事实”不过是权力、情感与记忆博弈的产物。李沧东借此隐喻韩国民主化前夜的历史困境——在意识形态高压下,真相早已沦为权力的叙事工具。李沧东的创作也告诉我们,真正的文学艺术救赎不在于抵达真相,而在于承认谎言的必然性,并在裂隙中寻找人性尚未被权力玷污的微光。

冷暴力书写与创伤记忆
李沧东的笔调冷硬如刀。他擅用细节放大疼痛:母亲吞服小苏打时“紧闭双眼的表情”、父亲囚服上刺目的“32号”、乡村教室窗外的漫天沙尘……这些意象如钝器般撞击读者,将个体苦难具象化为时代的切肤之痛。而小说中反复出现的“雪”与“尘土”更构成一组隐喻:雪是覆盖伤口的苍白谎言,尘土则是永远无法洗净的历史污垢。值得注意的是,小说并未沉溺于悲情。金永镇最终选择接受父亲的“疯狂”,实则是与历史和解的隐喻。当父亲在审讯室流下泪水时,那不仅是个人忏悔的瞬间,更是一代人面对理想溃败的集体喟叹。李沧东在此展现了文学的救赎力量——唯有直面伤疤,才能让记忆不至于沦为虚无的尘埃。

李沧东电影作品的延续与呼应
李沧东不仅是杰出的小说家,也是韩国重要导演。他的电影作品如《绿洲》《燃烧》《诗》等,与《麻风病人》在主题和风格上有着深刻的呼应。在《绿洲》中,李沧东聚焦于社会边缘人的爱情,通过残疾女孩与刑满释放男子的故事,揭示了韩国社会对弱势群体的冷漠与排斥。这种对“被放逐者”的关注,与《麻风病人》中金学圭的“麻风病人”身份形成了鲜明对照。两部作品都试图探讨:在主流社会的边缘,个体如何寻找尊严与救赎?《燃烧》则通过阶级对立的叙事,展现了韩国社会的深层矛盾。影片中,富家子弟与底层青年的对立,象征着韩国经济腾飞背后的结构性暴力。这种对阶级与意识形态的批判,与《麻风病人》中金学圭的革命理想及其破灭形成了互文。两部作品都揭示了理想主义在现实中的脆弱性,以及个体在宏大叙事中的无力感。而在《诗》中,李沧东通过一位老年女性学习写诗的故事,探讨了艺术与现实的张力。影片中的老妇人在面对生活的苦难时,试图通过诗歌寻找内心的平静。这种对艺术的救赎力量的探讨,与《麻风病人》中金永镇通过文学逃避现实的设定不谋而合。两部作品都提出了一个问题:在现实的压迫下,艺术能否成为个体的避难所?

李沧东的电影作品与同时期的韩国导演如奉俊昊、朴赞郁、洪常秀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奉俊昊的作品如《寄生虫》和《雪国列车》同样关注阶级矛盾和社会不公,但他的叙事风格更加戏剧化和商业化,擅长通过类型片的框架(如悬疑、科幻)来探讨社会问题。比较之下,李沧东的作品更加内敛和文学化,注重人物的心理刻画和情感张力。朴赞郁则以暴力美学和黑色幽默著称,他的作品如《老男孩》和《小姐》充满了视觉冲击力和叙事反转,往往通过极端的暴力场景来揭示人性的复杂。而李沧东的作品则更加克制,他更倾向于通过日常生活中的细节来展现人物的内心挣扎。洪常秀的作品则聚焦于都市男女的情感纠葛,他的电影如《独自在夜晚的海边》和《这时对那时错》以极简的叙事结构和大量的对话场景著称,探讨了现代人的孤独与疏离。同为偏重艺术表达,李沧东的作品更具历史厚重感,他更关注个体在历史洪流中的命运,洪常秀更私人化。

人的挣扎:在废墟上重建意义
《麻风病人》的深刻之处,在于它超越了单纯的政治批判,直指人类存在的永恒困境:当理想沦为废墟,当身份成为枷锁,个体该如何安放自我?金学圭的“认罪”与金永镇的“妥协”,实则是两种殊途同归的生存策略。小说结尾,金永镇凝视拘留所高墙的背影,仿佛与父亲的身影重叠——他们都成了历史暴风雪中的独行者,但雪地上的脚印,或许正是重建意义的起点。正如书中所引的诗句:“为了等待新世界的到来,你除了成为一个世人都不愿碰的麻风病人之外,还能做什么呢?”李沧东以冷冽的诗意告诉我们:在历史的裂隙中,唯有承认伤口的存在,才是走向新生的第一步。而他的电影作品,则进一步拓展了这一主题的边界,让我们看到在艺术与现实的交织中,个体如何在废墟上重建意义。【完】

李沧东导演目前在大陆有两本书正式出版《鹿川有许多粪》《烧纸》《诗:原创剧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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