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总是上帝? ——读朗佩特《尼采与现时代——解读培根、笛卡尔与尼采》(六)笛卡尔之《方法谈》2
笛卡尔风格的关键问题在于:笛卡尔的方法激起的最富争议的推断明显不是由笛卡尔做出的。笛卡尔深知,他的原理对立于古老的原理,于是他让自己的读者看到这些对立,还让他们自己做出恰当的结论。“不要在《沉思录》上花费太多时间⋯⋯这些物理学研究才最值得人们去从事。”他说。
在尼采式的哲学史当中,笛卡尔受教于苏格拉底、柏拉图、培根以及蒙田。他通过模仿苏格拉底的著名行为来向对方学习,直到与后者分道扬镳,转向一种极为不同的审慎风格,也就是用现代怀疑主义取代了苏格拉底和柏拉图的怀疑主义。苏格拉底因为诉说自己的无知而被雅典人认为是在装样子,正是这一点导致了他的死亡,因为民众无法容忍被愚弄。这些流言的历史促使笛卡尔做出了第二个非苏格拉底式的反应,“他要学会如何声称有智慧而不是无知⋯⋯准备着向他的国民们证明自己的智慧。”

笛卡尔绝非苏格拉底,而是“前苏格拉底”,“他寻求的是一种关于自然的知识⋯⋯苏格拉底曾因这种知识无望且有害于哲学而明确地放弃,他期冀从言辞中探明关于人事的真理,并将自己和朋友们从对logos的绝望中拯救出来⋯⋯开始了‘第二次起航’。”笛卡尔对此不满,对于他来说,作为“第一次起航”的“前苏格拉底的自然哲学曾因自身的信念而搁浅大海”,关键的原因是缺乏认识自然的手段;而他拥有获取知识的手段和方法——“能够正确指导人的理性以及在各门学问里面寻求真理的方法”——能够重演第一次起航。他于是延续了培根的道路,在怀疑主义的面具之后是理性的乐观主义,“培根的道路必定要优于蒙田与苏格拉底的道路。”
《方法谈》的根基谜题可以归结为一种两面性:自然与上帝。自然的对应物是真理与知识,上帝的对应物是信仰与美德,但稳固又牢靠的数学存在着成为“一座道德殿宇的根基”的可能。它的第四部分展示了最最英勇的哲学行动,它证明了我们世界的城墙牢系于上帝和灵魂。第五部分却唤起我们对这些根基地位的怀疑,通过指出“最有用和最重要的真理就是自然的规律”。到了第五部分的末尾,笛卡尔又回到了灵魂和美德。

“他交代了上帝和灵魂之所以重要的原因,这个原因与上帝和灵魂的真理无关,而仅仅关乎信仰它们的结果。它们之所以重要,是因为它们关乎美德,并关系到人类根本的恐惧与希望。我们一直受到教导要这般认识自己以及这般区分人兽,因此,如果突然强使我们相信,我们如飞蝇和蝼蚁一样对来世既没有恐惧也没有希望,那人类就会出离美德之道。笛卡尔在《沉思录》的起首说:‘因为在今生行恶往往比行善得到更多回报,如果人们不恐惧上帝也不希望有来世的话,那就没谁愿意选择正义而不是有利’⋯⋯上帝和灵魂之所以最重要,是因为心志薄弱者需要把自身提升到禽兽之上,还需要让自己亲近神,才能够持守美德之道。在这里,美德不是知识,而是一种特殊的无知——对第五部分所阐述的自然起源和自然目的的无知。”
在自然与上帝之间看似游移不定的摇摆体现了哲学家的良苦用心,如同苏格拉底在《王制》末尾通过神话给予灵魂不朽的那个差强人意的假定性论证。“为了让格劳孔和其他年轻人持守美德之道,柏拉图笔下的苏格拉底引荐了描写不朽的灵魂与正义的诸神的诗教;为了尊重心智薄弱者现在基于这些信念的道德,《方法谈》的作者也采用了这样的诗教。”

笛卡尔的用心一方面体现在通过第四部分论述上帝和灵魂,“保全了他人的幸福”。另一方面,“公开鼓吹关于自然世界的新观点会毁灭一些人的美德,为了不要伤害这些人,传授这些观点的老师只能采用一种纯粹表面的坦诚,同时又要让小部分人能够理解这些观点并从中受益”。
像笛卡尔、斯宾诺莎、莱布尼茨、康德、黑格尔这样的哲学家无一不将上帝或者作为世界得以起始的源头,或者作为美德所以可能的依傍,为什么?可能的原因在于哲学的本性要求它必须找到那个第一因才肯善罢甘休,否则哲学就会像沙滩上的城堡一样,经不起思想的巨浪的冲击。或者说,唯此人们才可能逐步接受、理解那种超出时代的观念。
借助于上帝,“《方法谈》的作者把自己推上了审判台,他和盘托出自己的生活和事业来让每个人评判⋯⋯以使‘人们或许能评判我打下的根基够不够牢固’。人人都能读他的著作,人人都能评判他。”笛卡尔在这里与苏格拉底决裂,他鼓吹自己的智慧,而不是鼓吹自己的无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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