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八部旧版读书吐槽笔记四（10）下2（游小弟讲话理不偏）

游坦之这位青年，从一开始的懵懂顽劣，到以复仇为动力跋涉千里，最终近紫者黑，又随波逐流跟丁老混了一阵，现在已经成为了一个标准的没什么主见的纯粹恶人了。在他眼里，阿紫以外的人都不重要，哪怕大仇人萧峰和曾经无限敬仰的丁春秋都不放在眼里。他本有许多次机会改邪归正，但一来自己没遇到好人，二来他未必不享受这种生杀予夺的快感。当阿紫生命受到威胁时，他毫不迟疑的改换了门庭。而段誉在看到神仙姐姐让他杀尽逍遥派弟子的要求后，转脸就当成放屁，甜枣吃了，巴掌不挨，这就是身为主角的变通能力。

他出手擒获阿紫，本想当众将她处死，免得来争星宿派掌门人之位，这时见了游坦之的情状，料想似可将阿紫作为人质，挟制这个武功高出于己的王星天作为要胁，便道：“你不想她死么？”游坦之叫道：“你……你……你快将他放下来，这个……危险之极……”丁春秋哈哈一笑道：“我要杀她，不费吹灰之力，为什么要放她？她是本派叛徒，目无尊长，这种人不杀，却去杀谁？”游坦之道：“这个……她是阿紫姑娘，你无论如何不能害她，你已经射瞎了她的一双眼睛，那个，求求你，快放她下来，我……重重有谢。”他语无伦次，显是对阿紫关心已极，却哪里还有半分丐帮帮主、极乐派掌门人的风度？丁春秋道：“要我饶她小命也不难，只是须得依我几件事。”游坦之忙道：“依得，依得，便一百件、一千件也依你。”丁春秋点头道：“很好！第一件事，你立即拜我为师，从此成为星宿派弟子。”游坦之毫不迟疑，立即双膝跪倒，说道：“师父在上，弟子……弟子王星天磕头！”他想道：“我本来就是你的弟子，早已磕过了头，再拜一次，又有何妨？”他这一跪，群雄登时大哗。丐帮自诸长老以下，无不愤慨莫名，均想：“我帮是天下第一大帮，素以侠义自居，帮主却去拜邪名素著的星宿老怪为师。咱们可不能再奉此人为帮主。”猛听得锣鼓丝竹，立时吹打起来，星宿派门人大声欢呼，颂扬星宿老仙之声，响彻云霄，种种歌功颂德，肉麻不堪的言辞，直非常人所能想像，总之日月无星宿老仙之明、天地无星宿老仙之大，自盘古氏开天辟地以来，更无第二人能有星宿老仙的威德，孔子佛祖、王母老君，无不甘拜下风。

游坦之之转换阵营的速度，堪称一流高手中的金书第一，花铁干等多多少少也要经历一番思想斗争，他却拿出了年轻人的爽利劲儿，快刀斩乱麻的趴下磕头。此时最懊恼的应该算是刚才动了群殴丁春秋心思的玄慈那一帮，当时他们要是不保存实力等两败俱伤再摘果子，此时也不会变成大敌合流的最差状态。丐帮长老们虽然愤怒，但此时游坦之还是帮主，程序上他要是下命令，长老们必须听，纵然不想听，也要煞费苦心的研究一番大义为表的话术，十分麻烦。

都说音乐是情感表达的最佳载体，此时星宿派交响乐团做到了，他们用手里音域有限的乐器表达了无限的激情，这个北宋伍德斯托克达到了高潮，丝竹管弦之声笼罩少室山，电视剧里萧峰自带的BGM远远比不上原文中老仙自带的交响乐队，维度完全不同。除了曲子，他们的词汇量也是惊人，如果化成青词上达天庭，这大宋江山未必不能姓丁。

当阿紫被丁春秋一擒获，段正淳和阮星竹便相顾失色，但自知本领不敌星宿老怪，决难从他手中救女儿脱险，及后见王星天居然肯为女儿屈膝事敌，却也是大出意料之外。阮星竹既惊且喜，低声道：“你瞧人家多么情义深重，你……你……你哪及得上人家的万一。”段誉斜目向王玉燕看了一眼，心想：“我对王姑娘一往情深，自忖已是至矣尽矣。但比之这位王帮主，只怕大大不如了。人家这才是情中圣贤，倘若王姑娘被星宿老怪擒去，我肯不肯当众向他下跪呢？”

段誉一想此处，突然间血脉贲张，但觉为了王玉燕，纵然万死，亦所甘愿，人前受辱，又算得什么？不由得脱口而出：“肯的，当然肯！”王玉燕奇道：“你肯什么？”段誉面上一红，嗫嚅道：“嗯，这个……”游坦之磕了几个头起身，见丁春秋仍是抓住了阿紫，而阿紫脸上肌肉扭曲，大有痛苦之色，忙道：“师父，你老人家快放开了她！”丁春秋冷笑道：“这小丫头大胆妄为，哪有这么容易便饶了她？除非你将功赎罪，好好替我干几件事。”游坦之道：“是，是！师父要弟子立什么功劳？”丁春秋道：“你去向方丈玄慈挑战，将他杀了。”游坦之迟疑道：“弟子和他无怨无仇，丐帮虽欲和少林派争雄，却似乎不必杀人流血。”丁春秋面色一沉，怒道：“你违抗师命，可见拜我为师之事，全是虚假。”游坦之只求阿紫平安脱险，哪里还将什么江湖道义，是非公论放在心上？忙道：“是，是，不过少林派武功甚高，弟子尽力而为……师父，你……你可须言而有信，不得加害阿紫姑娘。”丁春秋淡淡的道：“杀不杀玄慈，全在于你，杀不杀阿紫，权却在我。”他是有心挑起丐帮与少林派立即恶斗，自己便可从中取利。

此时，场中女性占据着绝对的少数，除了梅兰竹菊和阿紫外，有名有姓的只有阮星竹和叶二娘这两位妈妈级。虽然女性不多，但金老还是画龙点睛的写出了女性视角下的游坦之下跪行为。正派男觉得这是奇耻大辱，邪派男觉得这是审时度势，只有阮星竹评价他为”情深义重“，受阮星竹启发，段誉才觉得游坦之是情中圣贤。因为段誉这位公子，学佛而破戒；被拒而痴缠；答应又反悔，他未必不善良，但不会把坚持的事情做到极致，却时时致力于感动自己。

丁春秋见游坦之如此听话，阿紫便更加居于奇货，他也知道，趁现在丐帮众人还没醒过梦来，一定要快刀斩乱麻，利用游坦之先火并少林寺。此时玄慈等人更加傻眼，刚才一时心黑手软，此时变成了回旋镖。旧版中游坦之说话有些文绉绉，三联版改得粗俗一点，符合他学渣的人设。也删去了解释丁春秋为何让游坦之杀玄慈的一句，完全不需要解释。

游坦之转过身来，大声说道：“少林寺玄慈方丈，少林派是武林中各门派之首，丐帮是江湖上第一大帮，向来并峙中原，不相统属。今日咱们却要分个高下，胜者为武林盟主，败者服从武林盟主号令，不得有违。”他眼光向众位英雄的脸上扫了过去，又道：“天下各位英雄好汉，今日都聚集在少室山下，有哪一位不服，尽可向武林主盟主挑战。”言下之意，竟如自己已是武林盟主一般。丁春秋和游坦之的对答，声音虽不甚响，但内功深厚之人却将之一字一句都听在耳里。少林寺众高僧听丁春秋公然命这王星天来杀玄慈方丈，无不大为恼怒，但适才见到两人所显示的功力，这王星天的功力既强且邪，玄慈的武功是否能敌得住他，已是难言，而他若将各种毒功邪术旅展出来，那更是不易抵挡了。

玄慈且不愿和他动手，但他公然在天下群雄之前向自己挑战，势无退避之理。当下双掌合什，说道：“丐帮数百年来，乃中原武林的侠义道，天下英雄，无不瞻仰。贵帮前任帮主汪剑通帮主，与敝派交情实不浅。王施主新任帮主，敝派未及道贺，虽不免有简慢之弊，但敝派僧俗弟子，向来对贵帮极为尊敬，丐帮少林，数百年的交情，从未伤了和气。却不知王帮主何以今日忽兴问罪之师，还盼见告。天下英雄，俱在此间，是非曲直，自有公论。”游坦之年轻识浅，不学无术，如何能和玄慈辩论？但他来少林寺之前，曾由全冠清教过了一番言语，当即说道：“我大宋南有辽国，西有西夏、吐蕃、北有大理，四夷虎视耽耽，这个……这个……”他将“北有辽国、南有大理”说错了方位，听众中有人不以为然，便发出咳嗽嗤笑之声。游坦之知道不对，但已难挽回，不由得神态十分尴尬，幸好他戴著人皮面具，别人瞧不到他的面色。他“嗯”了一声，继续说道：“我大宋兵微将寡，国势脆弱，全赖我武林义士，江湖同道，大伙儿一同匡扶，这才能外抗强敌，内除奸人。”群雄听他这几句话说得甚是有理，都道：“不错，不错！”游坦之精神一振，继续说道：“只不过近年来外患日深，大伙儿肩头上的担子，也一天重似一天，本当齐心合力，共赴艰危才是。可是各门各派，各帮各会，却你争我斗，自己人跟自己人打架，总而言之，是大家不能够齐心。契丹人乔峰单枪匹马的来一闹，中原豪杰便打了个败仗，又听说西域星宿海的星宿老………星宿老………那个星宿老……嗯，他曾经到少林寺来……这个……”

说游坦之是学渣，也未免有失偏颇，因为此时他居然一气通贯的背下了好几十个字，完全不打磕巴，可见下了不少水磨功夫，比同年龄的写文人厉害多了。赶鸭子上架，游坦之这话应该是丐帮长老们集体商议的结果，知道这段话一卖出来，玄慈不得不应战，只是没想到却为星宿老仙打了前站。当然，虽然势在必打，但玄慈也要在口条上压游坦之一头，不但如此，也要尽量煽动群丐，试图造成丐帮少林同打星宿派的态势。

玄慈的话术首先称颂丐帮的光辉历史，再捧一捧上上任帮主，这话平时说没毛病，现在说就属于狠狠打脸。接着告罪自己没有道贺，并顺理成章的说出来既然我们两家平时关系不错，为何你要跟我交手，并且最聪明的就是把看热闹的武林人物都拉进来，称他们为“天下英雄”并来个“俱在此间”，意思就是此间人等已经是武林中全部英雄了，既然所有英雄都在，那就拿起手上的键盘给评评理吧。玄慈有意识的没有提游坦之归顺星宿派的事儿，一来怕游坦之含怒暴起出招，他自己没时间施展话术；二来是要先把无辜立场站住，给群雄一些站队评理的空间。

虽然玄慈这段话滴水不漏，但全冠清作为一屁股把人望甚高的乔峰拱下帮主之位的大阴谋家，岂能料不到他的论点，于是游坦之磕磕巴巴的也说出一番论调。虽然说错了地名，但大大吹捧了一下武林人物。虽然在场绝大多数武林”英雄“都没有去匡扶大宋，也没有外抗强敌，内除奸人。但并不妨碍他们把自己代入其中，觉得大宋没有丐帮少林无所谓，没有我们哥们可是要大大不妙。要论把握人心的水平，全冠清显然强于玄慈。

吹了一下群雄后，轻轻的又打了一巴掌，接着另一个重重的巴掌本来要落在玄慈脸上，但此时游坦之立场比较尴尬，说出来就没那么有气势了，这段话高明的就是说”大伙儿“如何如何，拉近了彼此的距离，引起了大家的同仇敌忾之心，好像丐帮帮主跟他们是同呼吸共命运的一家人一样：

全冠清本来教他说“西域星宿老怪到少林寺来连杀两名高僧，少林派束手无策”，游坦之原已将这些话背得纯熟，突然间话到口边，觉得不对，连说了三句“星宿老”，却“老”不下去了。群雄中有人叫道：“他是星宿老怪，你是星宿小妖！”人众中发出一阵哄笑。星宿派门人齐声唱道：“星宿老仙，德配天地，威震寰宇，古今无比！”千余人齐声高唱，登时将群豪雄的笑声压了下去。唱声甫歇，人丛中忽有一个嘶哑难听的的声音唱道：“星宿老仙，德配天地，威震寰宇，大放狗屁！”曲调和星宿派一模一样，只因他前面三句唱的完全和星宿派“歌功颂德曲”相同，星宿派门人一句一彩，连声叫好，认为别派之中居然也有人来颂赞本派老仙，十分难得，那是远胜于本派弟子的自称自赞。不料第四句突然急转直下，众门人相顾愕然之际，锣鼓丝竹半途不及收科，竟尔一直伴奏到底，将一句“大放狗屁”衬托得甚是悠扬动听。

群雄笑得打跌，星宿派门人却是破口大骂。王玉燕嫣然一笑，道“包三哥，你的嗓子好得很啊！”包不同道：“献丑，献丑！”原来这四句歌，却是包不同的杰作。

群雄们本来是来看热闹的，天塌下来有要饭的和和尚顶着，毕竟自己是供他们基本盘吃饭的大爷和施主，此时到了收回投资的时刻了。他们虽然喜欢游坦之的说辞，但并不介意躲在人群里拿他开开玩笑。此时挺身而出维持秩序的不是地主少林派，也不是强客丐帮，而是喧宾星宿管弦乐队。他们唱着歌儿，利用大合唱整齐划一的胸腔共振，把笑声压了下去。在群雄中，比较大的惹事精和显眼包就是包三风四，不甘寂寞的包三也亮出了嗓子。这一句话倒是引出了王语嫣的一笑，段誉在旁边又该懊恼，为什么发声博美人一笑的不是自己。为了小王沧海一声笑，他心里宁可烽火戏诸侯，不过实际做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游坦之乘著众人扰攘之际，和全冠清低声商议了一阵，又朗声道：“我大宋国步艰危，江湖同道，又不能齐心，以致时受番邦欺压，因此上丐帮主张立一位武林盟主，大伙儿听他号令，有什么大事发生，便不致乱成一团了。玄慈方丈，你赞不赞成？”玄慈机灵的道：“王帮主的话，倒也言之成理。但老纳有一事不解，却要请教。”游坦之道：“有什么事？”玄慈道：“王帮主已拜星宿老仙为师，算是星宿派门人了，是也不是？”游坦之道：“这个……这是我自己的事，与你无关。”玄慈道：“星宿派乃西域门派，非我大宋武林同道。我大宋立不立武林盟主，可与星宿派无涉。就算中原武林同道要推举武林盟主，以便统筹事功，阁下是星宿派门人，却也不便参与了。

此时小游需要专业指点，全冠清也舍不得他这么一位听话的扯线木偶，游坦之是他丐帮地位的保证，二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于是他冒天下之大不韪帮游坦之临阵磨枪，迅速对台词。此时丐帮其他高级干部们还有些患得患失，因为他们指定的的计划仍在进行中，虽然已经歪了，但似乎没有完全歪。蝙蝠侠黑暗骑士中小丑有句台词：” 我注意到一件事，当一切按照计划，没人会恐慌，哪怕计划本身很可怕。 “所以丐帮的哥们儿们虽然以正派中的正派自居，但在帮主旗帜鲜明的投靠邪派中的邪派后，依然没有立刻倒戈。

游坦之说完了选盟主的道理后，问玄慈的看法，旧版中说玄慈是机灵的道，言下之意是点出他平时没这么机智的瞬间反应，这也跟他面对神山和鸠摩智的状态相符。三联版改为缓缓的道。玄慈看丐帮没有反应，决定再添一把柴，开始聊丐帮帮主改换门庭加入星宿派的事儿了。同样激起同仇敌忾之心，引动中原人和西域人的地域互黑，把游坦之踢出局，虽然游坦之表示加入星宿派是个人行为，不代表丐帮立场，但显然这个论点是立不住的。在下一节中，丁春秋就要自报家门，于笑谈中化解这一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