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老师
“雷”老师 文/于洋 “雷”老师是我的搭档。其实她本姓郭,叫郭雷方,同事间为了叫着亲切,平时就唤她“雷芳”。只是被不熟悉的人听去,误以为她姓“雷”,就称呼她“雷”老师。于是,“雷老师”这个美丽的误称便就比传开。当然有时候为了“跟风”,我也会调侃地喊她“雷”老师。 “雷”老师生活简朴,总是裹着素色衣衫,不施粉黛,一副大眼镜遮住了半张脸,总让我想起古旧图书馆里檀色的书签。她的肤色偏深,印象最深的一次,是我的书店即将开业,正在收拾东西之际,看到一个黑色的影子,提着一个鼓鼓的塑料袋逆光而来,整个人笼在暮色里,带着满身的风尘,晃晃悠悠地从门缝挤了进来。“雷芳,你咋黑成了非洲人了?”我脱口而出。她一屁股坐下,把袋子往桌子上一放,哑着嗓子说:“这是我们几个送你的开业贺礼,刚从北京旅游回来就赶快给你送来了。”说完就开始为我讲述她在北京游玩时的苦累经历,以及她是怎样把本来就不白的皮肤晒得愈发黝黑的——这成了她耿耿于怀的“重大损失”。 由于平时专注于教学,雷芳很少打扮自己,所以一直以来我们对她的美貌一无所知,直到上次她为儿子过生日时盛装出席,众人方知何为惊艳。那天她身着窄褃宽摆凤穿牡丹烟粉软缎旗袍,盘扣上栖着一只欲飞白玉蝶,耳饰莹光珍珠明月坠。面如粉桃含露,唇似红梅初绽,发髻松松绾起,斜插一支白玉兰流苏金步摇。言笑晏晏,莲步款款,袅袅婷婷,恍若一位从古画中走出的绝世美人。此时我们方知,原来“雷”老师也有婉约之姿,倾城之貌。 做搭档前,我们不过是点头之交。但冥冥中总觉亲切,多有故人之感。后来细想,许是校外两次偶遇埋下的因缘。 那日春阳正好,我正牵着女儿在人民公园翻着手机确认喜讯——所带班级斩获全市统考单班单科第一名的好成绩,反复核验时,忽闻有人唤我。转身见是尚不熟络的雷芳,我急忙向她求证消息。她看了看手机,很淡定,很认真地点头,说是。然后收起手机,开始和我滔滔不绝地聊了起来,聊她为何来公园,何时来的,转而又说起自家顽童:开学在即,作业未完,愁煞人也......我怔然听着,有些插不上话,只是点头回应。虽然那个时候我觉得,看到这么“显著”的成绩,正确聊天流程应该是,她会对我说几句“恭喜”之类的话,然后再客气地恭维几句,或多或少地探讨探讨教学经验之类的。但是我努力回忆了那天和她碰面的所有经过——雷老师确实没按套路出牌,她只和我聊了她喜欢聊的一些内容。这般不循常理的真诚,倒让我品出几分难得的真切。于是从那天起,我就深知,这是一个——实在人——一个真实的人。于是以后碰到她,总感觉特别亲切,总想聊几句贴心话,因为不用去费力地猜测她说的话是真是假,是否仅仅是言不由衷的客套话。 还有一次是在政府广场,那是一个夏夜,星星应该很亮,我们一家三口边走边聊着。突然,看到路旁野草丛边黑黢黢地蹲着一个人,在摸索着什么。我走近,仔细一看,这人是在拔草。我不确定地喊了一句——雷芳?她转过头,看到我,慢慢站起来,说她给儿子养了一只兔子,她正在拔兔草。并顺理成章地,真诚地为我介绍起了她拔的兔草,以及延伸到哪种草兔子爱吃什么草,这种草是如何分布的,哪个地方的长势最佳……她手里举着沾泥的草茎,指尖黑土与眼中星辉相映,那份浑然天成的质朴,恰似夜风拂面般熨帖。那个时候她还不是太了解我,如若现在,她肯定不会和我说那么多,因为知道说了也白说,我根本记不住。但我却深深地记住了这位健谈的老师,带给我的那种亲切自然,真实不做作的感觉。 若说这两面之缘只初显其真性情,待我们成为搭档后,方知何为赤子本色。 一次我正在给班里孩子们分奶茶喝,忽然班门“轰”地被推开,雷芳端着一个硕大的塑料杯子冲了进来,斜睨着我,嗔怪道:“你们偷喝奶茶,怎么能少得了我的?”笑着就把杯子端到我眼前,让我给她盛。孩子们看到郭老师期待的眼神,充满童趣的姿态,都不禁哈哈大笑起来。我为她盛了奶茶,她却不好意思地笑说:“我拿的杯子是不是太大了?”从此以后,我再为学生准备小礼物,无论多么“幼稚”都会给“雷”老师准备一份。当然了,她也总会毫不客气地欣然接受。 莫以为"雷"老师仅是性情中人,她更是实打实的才女。虽执教数学,其书法造诣却令我这语文教师汗颜。每逢年关,求写春联者络绎不绝,上百副春联的重担,反成了她最珍视的年味。她乐在其中。 和雷芳搭档三年多,有她在便觉安心。班里的一切事务她自安排得妥妥当当,我只一心上好自己的课就行。纵遇棘手难题,只需唤一声“雷芳——”,后面,即便天塌下来雷芳都会妙手补全。 那天做了个焦灼的梦,梦里我弄混了班级,像无头苍蝇般在教学楼里乱窜,却怎么也找不到要上课的教室。恍恍惚惚,终于寻到,惶然推门,雷芳正坐在讲桌旁低头判作业,晨光漾进窗口,洒金般铺满班里的每个角落,也勾勒出她背影柔和的轮廓。低垂的侧颜,作业本上的红勾起起落落,学生正在诵读课文,童声琅琅如春溪漱石。我轻轻地走进去,走进这个有她在的,鎏金般温暖安宁的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