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翻】哈里·史蒂芬·奇勒《奇异之网》(the amazing web)chapter 27
第二十七章 给一位女士的包裹
一台平板载货卡车上,载着一只沉重的雕有花纹的中式木箱,其上半盖着一张防水布,旁边还伴着三个抽着黑雪茄、下巴宽厚的法警。它掠过芝加哥大环,在杰克逊大道上过了河,开向西区,直迎着那团通红的大火球开去。芝加哥法庭上不寻常的一日结束了。一辆出租车优哉游哉地跟着这辆卡车。卡车减速它也减速,卡车冲过街道它也踩一脚油门,卡车遭遇塞车它也跟着停下。它不紧不慢地跑着,车里还载着三个乘客,一男二女。
男人坐在两个女人中间,三人组中的每个人似乎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太阳没入了城西烟雾弥漫的边界,此时,出租车前的那辆卡车远远地在西杰克逊大道旁的一座时髦的玄武岩寓所前停了下来。似乎是给出租车司机打好了招呼,他也在街边停下,等待起来。
卡车司机按响了房子的门铃,一个罩着蓝色绸制晨衣、手里拿着根水管的男人来应了门。交谈片刻,司机给三个法警做了个手势,后者跳下卡车,脱下外套。等屋主大开房门之后,他们一人抬着中国保险箱的一角,将其抬上台阶,搬进了屋。过了不多时,他们又出来了,洗干净了手,其中一人将收据折好,接着,卡车调头又朝大环方向返回了。
这时,等待着的出租车开动,补足了方才拉开的大约一百英尺的距离,停在同一栋房子前。三名乘客下了车,一起缓缓走上台阶。按响门铃后,来开门的还是同一个穿着蓝色绸制晨衣的男人。一个可爱的小女孩羞怯地躲在里面楼梯的扶手柱旁,偷看着来访者,她有一双棕色的大眼睛和一头黑色的卷发。
“我想,您是莱斯利·范·斯莱克先生?”外面的三人组中的发言人说,“鲁珀特·范·斯莱克先生的表兄弟?”
“是的。”穿晨衣的男人说。
“我叫克罗斯比——大卫·克罗斯比。”访客说,“我们可以跟您聊几句吗?”
穿着绸制晨衣的男人把门开大:“当然可以。”他让三名访客进来,领着他们去了走廊尽头的一间很大的书房。房间里配着皮椅子,墙上挂着老旧的雕刻品,还有一座壁炉,以及许多许多书籍。还有一样奇怪而有异国气息的、甚至能说能引起不和谐共鸣的物件——一件刚从外面落满灰尘的卡车上搬进这儿的东西——一只用抛光且雕嵌过的黑色木头制成的中式大保险箱。“你们想坐就随意坐吧。”他招待道。
他关了门,环视一周,见访客们都落了座,他也坐进了一把椅子,颇有些好奇地等待着。克罗斯比先开口了:
“范·斯莱克先生,我右手边的这位女士,由于和这件案子的利害关系以及她本人的意愿,就不向您介绍她的名字了。我能够最大限度为她担保。我左边的年轻女士是林代尔·特伦特小姐,是我们俩的私交。”
莱斯利·范·斯莱克先生站起身,礼貌地鞠了一躬,作为对各位女士介绍的回应。克罗斯比偏过头,看向房间侧面的那只中式保险柜。“我来见您,”他说,“是为了那边那个保险柜。记者们给它拍了好多照片,要登在晚报和晨报上。我注意到,庭审一结束,它就被迅速归还给您了。”
“对。”莱斯利·范·斯莱克说,“我在让这保险箱上庭作证之前,跟检察官做了正式约定,庭审确定了结之后,它就得第一时间送回这房子。”
“这样我就明白了。”克罗斯比点点头,“在您问我好些问题之前,可以让我先问您一两个问题吗?鲁珀特过世后,有没有人来跟您出价买这个保险箱?”
莱斯利·范·斯莱克抚着下巴。“有。”他详细说道,“说出来有些冒昧,至少有五个不同来源的人来跟我开价,大概是帮什么不知名的委托人跑腿的代理商。”
“我想,开价都不是特别高吧?”
“不够高。这东西从中国人的视角看,很有艺术价值,也是一件货真价实的郑氏古董。”莱斯利·范·斯莱克说,“最高的开价在1000美元左右。一个古董商建议我稳住,等价开到1800美元,我也是这么跟最后一个代理商说的。”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问您,在您接管了包括这个在内的鲁珀特·范·斯莱克的财产时,它里面有些什么?”
“只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纸、一瓶墨水,还有……呃……”莱斯利·范·斯莱克先生有些犹豫地注视着两位女士,随后把话说完,“还有一包不雅照片【译注1:原文为“French photograph”,应该是“French postcard”的变体,即“桃色照片”的意思】,我当时就烧掉了。”
“我明白了。”克罗斯比的目光离开了保险柜和它如今半开着的顶板上松松垮垮地横放着的柚木板,好奇地聚焦在它的主人身上,“范·斯莱克先生,如果您今天在圣查尔斯,那么您肯定没有出席庭审吧?”
莱斯利·范·斯莱克点点头:“对,我早晨很早就离开家了,回来时是四点钟。女佣告诉我,下午有好多朋友来按门铃,说两点钟的时候号外就在街上传了,新闻上用六英寸的大字写着‘查莫斯无罪释放!’不过我或多或少还是蒙在鼓里,因为晚上来送报的男孩总是要天快黑才来!至少,我大概知道了这古董为什么送回来的时候搞坏了,不过嘛,”他哀伤地看着保险箱,“不过我想能找个古董工匠修一修?”
“是啊。”克罗斯比赞同道,“保险箱能修,但它干的事却没法靠人手复原。”他顿了顿,“您听到了多少消息,范·斯莱克先生?”
“呃,”对方说,“朋友告诉我的只有你是怎么突破那个文森的,那个人可是检方证人,基本没人怀疑他。还有就是,他严重崩溃,在法庭上晕倒了,透露了一切,都写在晚报上了。不论如何,克罗斯比先生,你干了件了不起的事——把真相从黑暗中找出来可是件非凡的成就啊。不过,我有一事不明,克罗斯比先生。是这样:是什么事情足以让你怀疑文森,反过头去深入挖掘他的不在场证明,还决心用巧计击溃他的证词呢?”
“啊,”克罗斯比笑了笑,“还没人知道呢。”他变得严肃起来,“范·斯莱克先生,我愿意单独回答您的问题。”他顿了顿,“接下来的格言,您可能在任何逻辑学书籍里都找不到,不过这是我在几年里总结出来的,也是我在法律执业生涯中使用的。是这样的:当一个人说,他是一件巧合事件的参与者之一,那么,对他的证词表示怀疑,便是合乎逻辑的。但是,巧合在生活中的确会发生,所以参与者的证词有可能是确凿的真相。然而,昨天晚上我才发现,如果我们要接受爱德华·文森给出的事实,那么他就牵涉进了两桩巧合。我来解释一下。
“我一直绝对相信查莫斯在这起谋杀案中的不在场证明——我只是假设,文森将他认作那个红头发的不速之客是误判,是把他和那个真正的红发凶手混淆了。但是,昨天晚上,查莫斯迫于情势的危急,向我吐露了完整的真相:他的确去了你表兄弟的家,甚至还爬上那棵树,到了窗前,但没有进入你表兄弟的书房。我立刻就注意到了其中存在的巧合:所以有两个红发男人都在那晚去了那栋房子,而文森与其中之一扭打在一起。也许,我本可以接受这种巧合,但我的系谱学调查却向我表明,文森的祖先可以追溯至夸尔布什的名号那里。当然,我后来在法庭控告他的时候虚张声势了,跟他说我已经明确追溯到了乔西亚·夸尔布什船长。不论如何,夸尔布什这个名字,属于一个被基德船长,也就是你表兄弟的祖先,所深深伤害的男人。又一个重要的巧合,文森碰巧又是鲁珀特的仆人。如果说,一个人牵涉进一次巧合的数学概率是百分之一,那么,他牵涉进两个巧合的概率就要加平方了,也就是万分之一。因此,我确定,这两件事都不是巧合:文森为您的表兄弟当差,是因为他实际上是夸尔布什船长的后裔,是他把您表兄弟找出来的;而他与一个红发男人扭打则一定是天方夜谭。他为什么要编造这事呢?嗯,今天在法庭上,我突然抛出那个奇怪的动机,不过最后证明,它主要的功效只不过是助我击破文森的心防。不论如何,在我察觉文森在两个巧合中都扮演了角色时,我就把所有攻势都对准了他,也只对准了他一人。这可以回答您的问题吗?”
莱斯利·范·斯莱克点点头。“是的,”他回答,“我明白了。我都明白了。不过,你记得吧,克罗斯比先生,”他补上一道微笑,“对于今天发生的事,我所知道的大概比市井街头的报童还要少。我朋友说的不是很连贯。我表兄弟遇害的那晚,他家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嗯,”这位律师说,“这就是晚报上登载的大新闻了。我想,我该从文森的视角跟您讲讲。”
克罗斯比顿了顿,然后继续道:“文森跟巡警诺南分开的时间是九点四十五,而不是诺南在证言中说的十点零五。他快步走回北奥克利大街的寓所。他大概是喜欢猫吧,在路上,他捡了一只花猫,而后者则这样回应了他的企图:攻击了他,用爪子挠了他的脸,在上面留下了三道长长的抓痕。然后他继续回家,进了家门。
“听到前门开门的声音,您的表兄弟朝楼下叫他:‘文森,上来书房,带上钳子。我要在这可恶的保险箱上做个实验。’于是,文森去了地下室的工具箱,从那儿取了他要的钳子,又回到楼上。
“他走进书房的时候,鲁珀特皱着眉头站在那儿,看着保险箱。他似乎一直在写一封信,那封信还放在房间对面的桌子上。他转向文森。‘文森,把钳子给我,’他说,‘因为——我的天呐,你的脸怎么了?你跟哪个小妞打了一架吗?’文森怯生生地和他讲了猫的事。您的表兄弟点点头,接过钳子。‘我想最后做一次实验,’他解释说,‘看看这一大堆该死的机关是怎么回事。这些鼻子推不进去,也不能折。所以我想,万一它们能扭动呢。’他弯下腰,把丝绸手帕的边缘放在钳口上,用它夹住左下方那条龙的鼻子,扭了扭,或者说尝试着用工具左右扭了扭。
“文森有些着迷。那只中国的保险箱一直吸引着他。他多次看见鲁珀特把文件、证券和钱放进里面,可几分钟之后,又因为什么打开它的时候,文森却看见里面空空如也。他知道,里面存在着某个暗格,只有在里面放了东西的时候才会触发,不过他所知的也仅止于此。只有那天下午,他曾帮鲁珀特点算和检查那25000美元的息票,这些是第1、2、5期发行的黄金自由公债【译注2:一战时美国发行的债券】,都是您的表兄弟买的。就像俗话讲的那样,那段日子,你要么进战壕流血,要么买债券吐血。文森看着它们放进那木头箱子里,鲁珀特将头和肩膀都探进保险箱,捣鼓了一阵,可门关上之后,那些债券却再没有出现。奇怪了,文森想着,它们跑哪儿去了,虽然总也看不见,却总是能取出来。
“于是,就像其他吸引住他的不可思议的魔力一样,他这个为基德船长的富有后裔服务的乔西亚·夸尔布什船长的破落户也被这件事所吸引了。他看着您的表兄弟试图同时转动下方的两只龙鼻子,接着又是右上方的。他还是在那儿蹲了一会儿,看着自己努力的成果,又扭动了左上方的鼻子。电光火石之间,出事了。一声枪响、一道惨叫过后,鲁珀特直挺挺地向后倒下。文森揉揉眼睛,不光看见左上方那条龙的翠玉眼睛已经变成一个敞开的黑洞,还看见一缕烟雾从那个洞里冒了出来。
“他向前探着身子,跪下来,盯着鲁珀特被火药弄脏的额头,以及头部血肉模糊的伤口。他去听鲁珀特的心跳,但是并没有感受到跳动。显然,鲁珀特已经成了某种诡异的自动击发陷阱的牺牲品,但是直到今天,文森才完全知晓是怎么回事。然而,他站在那儿的时候,突然有了个想法:鲁珀特会不会只是被子弹划伤?如果是这样,那么医生也许能救命。这样想着,文森从书房急急忙忙跑了出去,穿过门外狭窄的走廊,进了同一层的盥洗室,从挂钩上取下一条毛巾,打开热水龙头,等了一会儿,让热水流出之后,浸入毛巾,然后拧到半干。
“那房子里,二楼盥洗室的门口与书房的窗户呈一条直线。文森在黑暗中拿着毛巾从盥洗室出来的时候,吃惊地发现,书房外面的树上有个人。那人看不见他文森,因为文森在暗处。文森也看不见那人的脸,因为他举着一只胳膊,抓在树枝上,那条胳膊挡住了脸,只能看见额头和眼睛。文森能注意到的只有那一头红发,红彤彤的,从歪戴的帽子下面露了出来;灰色大衣的领子敞开着,下面穿着蓝色还是黑色的深色套装,领口是白色的。就是这样——还有一双蓝眼睛,目光非常惊恐。
“我们现在知道了,在那棵树上害怕地窥视着的蓝眼睛就是阿奇巴德·查莫斯的,他留下了一辈子的阴影。然而,文森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最好用今天后来他自己说的证词来表述——就是:‘我肯定,那是在湖森宴饮狂欢的那帮人中的一个,小范·斯莱克先生最后一刻翘了表演,一定是他们来找麻烦或者报复的;如果不是,那就可能是哪个和范·斯莱克先生厮混过的姑娘,她兄弟来暗中监视他了。’
“文森急忙穿过书房,朝昏暗的窗外看去。可那人已经走了。他爬下树,急匆匆地溜走了。文森拿着毛巾,跪了下来,擦去了鲁珀特额头上的血迹,这个动作也顺带抹去了火药的污渍。没救了!那并不是皮肉损伤。在额头中间偏右的位置,有一个直射进去的幽深孔洞。于是,文森准备去报警。
“但是,他还是很困惑,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因此,文森走到桌前,桌上有那封未完成的信,旁边还放着一支钢笔。他小心翼翼地拿起信。这个——”克罗斯比补充道,“是那封信的复印件。”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机打纸,读了起来。那封未完成的信内容如下:
国际古董公司,英国伦敦东部中央邮区【译注3:包括伦敦西部城区的Fleet Street,Temple,Blackfriars和St Paul’s】4区。
先生:
大概九年前,我给世界上所有古董文玩公司和独立代理人——包括贵公司——发去了许多声明,内容是,鉴于我是威廉·基德船长,那位航海家和人尽皆知的海盗唯一在世的后人,我想为规划好的收藏添置各种各样的基德纪念品。
您费心了,让我得到了许多和基德船长有关的真品,不过,其中一个的确对我的收藏没有价值。我说的是那只郑氏保险箱,或者说金库。那是您致信我两年后,贵司代理人从住在广州郊区的一户历史悠久的中国家庭那儿淘到手的。我花1000美元买了,然后运到了芝加哥。
但是,我很久之前就断定,从理性角度看,它并不是基德的遗物。贵司是经营这个的,可以回忆一下,王冠和靴子的标志不仅是基德在用,各色与基德有关系的人也在用。因此,我想经由您再把这个保险箱卖出去,卖给那些可能是专门收藏,呃,中国古董的人,价格嘛,只要能补齐我最初的投资,再加上贵司的佣金就足够了。比如1125美元?
顺带一提,我还是应该说,这只郑氏保险箱就保存贵重物品而言还是很实用的。它有个暗格,坦白讲,能将尽可能多狡猾的惯偷与撬客拒之门外,就算对商行而言也足以满足保管财务的需要了。我耐心地努力探索了三年,找到打开底部暗格准确的位置和按压方式,然后就毫不犹豫地用来保管自己的贵重物品了,这也算物尽其用了吧。至于顶部,我还没发现什么有趣的。按下那些镶嵌的玩意儿,什么也没发生。横着按压那些滴水兽模样的龙的鼻子、眼睛之类的,也没效果。可能,呃,扭一扭或者转一下一只鼻子,也许
“信就写到这儿?”莱斯利·范·斯莱克接过克罗斯比默默交给他的复印件,瞥了眼最后一行,悲伤地问道,“我想,鲁珀特在写这个的时候刚有了这个想法,就……”
“付诸实践了。”克罗斯比点点头,“至少是在文森把钳子带上楼的时候就开始了。在保险箱下面烫了那个王冠和靴子标志的人,肯定是给基德的家人下了个诱饵。”
“这就是他的目的?”莱斯利·范·斯莱克问。
“不。”克罗斯比回答,“他的目标是基德——基德船长——而不是基德的不知多少代曾曾曾孙。”律师把手伸进背心的口袋,取出另一张纸,“既然我们在讨论基德船长,还有他的副手以及,呃,助手,那么,您也许有兴趣看看这个,这是在箱子左上方那条龙后面夹层里发现的古老羊皮卷的复印件。”他将一大张打印好的纸交给范·斯莱克,上面写着:
本人乔西亚·夸尔布什,初为伦敦新交易所下街的布卢安克的制表学徒,后为一级水手,再为帆船海燕号的共有者,如今,蒙神之恩典,担当伦敦商贸东印度公司与管理机构在广州的一名受人尊敬的代理人。此箱便是鄙人于耶历1699年在广州这一异教徒之地的洪生贤【译注4:应该是一个地名,但是没搜到是什么】制作的。制作时,广州友人郑罗增多有协助,他曾是木料与玉石匠人,而今做了官。上帝保佑,让这保险箱处决恶魔威廉·基德,他应该被处死,因为他抢走了我的所有,把我的一条好腿和一只右手夺走了。
我在为他的劫掠事业服务时,威廉·基德很器重我。有一回,私下里他喝下多杯掺了牙买加朗姆的叶子酒,把头埋在杯子里,吵吵嚷嚷、像唱歌一样跟我说,我是他最好的朋友,跟我相处很愉快。下面这个奇怪的故事,他说从来没有给别人讲过。1697年,他曾捕获一艘葡萄牙船只,能负载175吨,但只装了30包印花绸布和棉布、20吨精制糖、17吨硝石、5吨切成短块儿的废铁、1吨香料,在船长的金库里还有120枚八实银币【译注5:一种西班牙旧货币】;这点儿东西可怜巴巴的,他就给船跟船员送回海上,让他们走了;不过,他从里面劫了一个中国官儿,充当做劫掠行当时的翻译,这更方便钓那些在印度洋上航行的中国帆船上钩;但那个中国官儿用不惯洋人的药,死在基德的冒险号上了,死前他告诉基德,那艘葡萄牙船上有很大一笔钱,10000枚阿拉伯金币,就打包放在船长室那只中式古董保险箱顶上的暗格里,听那官儿说,要拿到就必须扭动左上方的龙鼻子。基德因此骂自己蠢,也咒他遇着的这个聪明的小把戏。
该死的基德,我多希望能航行在海上,能把火枪的子弹射穿你的额头,但现在我在中国这一异教徒之国过得很平和,所以这是不可能的。
不过,我在朋友老郑——他的船庆士号也被基德劫了——的帮助下,做了另一个中式保险箱,同样有滑门、暗格的把戏,跟那个官儿跟基德描述的那个诡计多端的葡萄牙人的很像,还有四条龙,鼻子跟巴黎圣母院的滴水兽的一样。左上方的鼻子与一条皮带固定起来,皮带则连接着燧发枪的扳机和备好了引信的点火盘,这引信是用牛蹄和上等的中国火药混合而成,虽然它是异教徒调制出来的,但是,上帝保佑,它不会随时间流逝而变质。枪管里装着一枚铅丸,用一块儿麂皮紧紧塞住,不会发出响声。
我和老郑把保险箱装满丝绸,从孟买穿过印度洋运到桑给巴尔,然后在许多好友的帮助下从桑给巴尔回到孟买,来来往往,循环往复。用的是三桅帆船,它们又慢又脆弱,易于捕获。
基德像一只大蜘蛛,徘徊在印度洋上,他肯定会抓住那艘慢悠悠的船。因为他害怕我们的好国王威廉——上帝保佑他——所以他不会击沉他的猎物,只会把他们的货物放在伪造的法国船只上,因此船长会向他投降,而不会和他交火。基德就是这么做的。他捕获一艘船时,发现船上有一只内有玄机的保险箱,在听到手下得到一只奇怪的中式箱子而里面只有丝绸的时候,贪心的他会对丝绸不屑一顾,而命令手下把保险箱带进他的船舱。因为他很贪婪,海盗有自己的规矩,劫到的东西船上的人一起分,他难道不会秘密检查暗格吗?他会发现只有几枚、抑或没有一枚八实银币。他难道不会贪婪地去扭动左上方的鼻子,期待会像那艘葡萄牙船一样,在里面发现一大票阿拉伯黄金吗?然而,那儿不会有宝藏,而是会从龙目之中射出一枚子弹,正中威廉·基德这虫豸的脑袋。
由于我没法签字盖章,我就请了人代笔这封信。我把那只用中国的防腐技术巧妙处理过的手搭在了燧发枪的扳机上。
那么,发现这封信的你们都知道了吧,乔西亚·夸尔布什船长,曾经的海燕号善良的主人,如今已长眠于戴维·琼斯的柜子【译注6:海员们的传说中,死后魂归之地】,而基德家族的基业也已被我摧毁。
莱斯利·范·斯莱克的脸上写满了惊讶。他从那张旧文件的大页纸复印件上抬起头来。“的确,”他评说道,“那只木乃伊手就是命运那恶毒的手。但谁能想到呢,基德死了两百多年了,他的后代却在全世界搜寻跟他有关的纪念物,带回来这件底部印着王冠和靴子的东西,现在,它是夸尔布什,也是基德的标记了。”他顿了顿,“那文森呢……他怎么样了?”
“嗯,”克罗斯比应和道,“首先,鲁珀特提到了柜子里的暗格,文森也仔细阅读了那封信,他第一时间注意到一件惊人的事实:现在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保险箱里藏着25000美元未登记、可转让的自由债券,用信上的话说就是,这地方‘能将尽可能多狡猾的惯偷与撬客拒之门外’。然而,在鲁珀特·范·斯莱克离奇死亡的真相揭开之后,警方、验尸官、继承人都会打破柜子探到底,看看还有哪儿可能藏着死亡和枪弹。这样的勘察必定会暴露暗格的存在,还有这封信!
“但是为什么不仅仅隐瞒那些将怀疑的目光指向老保险箱的线索呢?为什么不告诉警方,他上楼后发现鲁珀特死在地板上呢?就让它变成一桩悬案。就让那封重要的信消失!让警方认为有人从窗那边杀害了他——
“他能办到!他能经得住警方的盘问吗?当然,在那一刻,文森还不知道,枪击已经有人注意到了,而愚蠢的诺南在之后会帮他做完美的不在场证明。所以,他对于隐瞒真相有所疑虑。警方会揭穿他的证词吗?另外还有多少怀疑能把警方的视线从他身上引开?有多少——
“啊!那个红发男人!这就像天堂投向文森的一缕光。现在文森编好故事了,这故事能救他文森。他走上楼,发现鲁珀特死在地板上,看见一个红头发的男人,像贵族一样的人,在窗外窥视着——”
“他摇摇头。不好。当晚是他这辈子思维最敏捷清晰的一回,因为,如果他想对了,就发财了。搏这一回,他就能从基德家族得到点儿钱,略多于夸尔布什船长在海燕号里损失的股份。是的,又是他唯一熟悉的家族传统。但他最后这个想法并不合理。他的陈述并没有任何佐证。这通常是臆想、虚构出来的。文森知道,他提不出其他辅助证明,即便如此陈述,也不会抓住某位不幸的红发恶魔——他要当晚在那儿,有某种邪恶的动机,还提不出保命的不在场证明。
“这就是问题所在。警方必须要确信,本案牵涉一个红发男人——确信的程度要能够让他们在全芝加哥展开地毯式摸排,并抓住每一个有那种发色且鲁珀特·范·斯莱克可能认识的人。其中一个会是树上的那个男人,他一定会在严刑逼供之下招供的。一旦他屈打成招,文森说的就合理了,他也就安全了。因此,要做的就是更改准备好的故事——他不是在窗外看见那个红发男人的——那个男人实际上和他在门厅里搏斗——这人是真实存在的——一个捏造出的人怎么会打斗呢?——文森摸着自己的脸——那天晚上被猫抓伤而留下的长长的、肿胀的抓痕能派上用场——他可以扯松衣领——一个捏造出的人会抓伤别人的脸吗?会跟人打架吗?啊,就是这样。这样的故事绝对能给所有红发男人布下一张巨网。
“时间不多了。文森收拾好绸制手帕、钳子和那张纸。把手帕打湿后,他抹除了龙眼上的硝烟痕迹。随后,他报了警。就是这样。”克罗斯比说完了,“他在两次庭审上作证的故事都讲给你了。”
“我猜,”莱斯利·范·斯莱克评论道,“第二天他被叫到警察局辨认阿奇巴德·查莫斯的时候,一定喜出望外地将查莫斯当做故事中的那个红发男人,并指认了他吧?”
“没错。”克罗斯比答道,“虽然现在有完美不在场证明护体,但他还得把自己开启的游戏玩下去。”
“是他用一小块儿圆形的中国玉石把龙的瞳孔塞住的?可那石头和另一只眼睛不般配。”莱斯利·范·斯莱克好奇地问道。
克罗斯比笑了:“你说的是弹珠,一分钱能买十二个——男孩子们用的那种。他用锤子把弹珠猛敲进小孔里,这是他在您的兄弟葬礼之后做的。那颗弹珠似乎终结了对保险箱完整性的一切疑问。”
莱斯利·范·斯莱克大笑道:“文森现在一定省下了1000美元,因为这是我最后一次收到的报价。如果他能再给我800,我就把它卖了,那是我定的价格。我真的很讨厌这东西。”
房间里安静下来。打破沉默的是克罗斯比。
“范·斯莱克先生,我今天是带着为一个委托人买下那只保险箱的模糊愿望而来的,价格方面能够让您同意将保险箱除财物之外的东西都一并转让。然而,在此与您面谈过后,我确信,我们不该这么走流程。我有足够的理由相信,在那个暗格里有一包打好邮戳、填好地址的信封,每一只上都有鲁珀特·范·斯莱克的姓名和地址。那些信,只要那些信!我就坦诚跟您说了吧,如果这边这位女士的笔迹能与其中一个地址的字迹吻合,证明她就是写信的人,那么毫无疑问,我就有权要求把那些信给她。”
莱斯利·范·斯莱克走到一张带抽屉的写字台前,片刻过后,他拿着一张纸回来了。“几年前,鲁珀特在北方信托公司存了一份遗嘱,这东西就别在上面,是那些象牙拉杆的密码组合。”他说,“但是打开暗格的方法呢?联想到今天第一时间揭秘的那封他写给伦敦古董公司的信,你觉得,这些用铅笔写在底下的符号可能是‘开锁按钮’的秘诀吗?”
克罗斯比接过那张纸。那里整齐地竖着用黑墨水写着三个汉字,显然,照次序来看,那一定是分别用来打开保险箱门的上、中、下三根拉杆的密码。随之,克罗斯比将注意力放在了纸张底部用铅笔潦草而匆忙地写下的文字。内容如下:
把龙尾巴上的红色镶嵌物和最小的那只瓦胡鸟嘴上镶嵌的珍珠放回原处。
他抬起头,眉毛因困惑而皱起。“可以肯定,那些汉字,还有这句话,都不是给继承人的正式条款。”他提议道,“没错,这一整个是个备忘录。他没有把它放进正式文书,就表明他有些希望最终处理掉保险箱。”
“嗯。”莱斯利·范·斯莱克说道,“我们来看看。”
将一盏台灯放在地板上之后,他旋转了灯泡的角度,让它能照亮保险箱的门。随后,三位来访者起身,观察起保险箱独特的操作方法。他跪在地上,敏捷地依序拔出象牙拉杆,直到字符与那张纸上写的一致。咔嗒一声,门庄重地打开了。
台灯将明亮的灯光洒向空荡荡的内室,宽敞的内部空间中,靠保险箱背面的位置有一条奇怪的、像蛇一样的龙,似乎有一只大鸟被它盘住,这大概就是鲁珀特开玩笑似说的“瓦胡鸟”。在龙那怪奇的头颅周围,有两只小一些的鸟在振翅飞翔,这表明,那只大鸟应该是鸟妈妈。莱斯利研究了这幅古怪的图画片刻,身体向前探,先是用力按压龙尾巴上发光的红色镶嵌物,然后用同样的力度在最小的那只鸟的珍珠母鸟喙上按去。无事发生。他抬起头。
“恐怕没办法了。它们嵌得太深了,只可能去按它们——可你也看见了,什么事也没发生。”
克罗斯比的额头上隆起了皱纹。“不,不会这么简单,范·斯莱克先生。”他评论道,“记得吗,那些拉杆必须全部同时拉到正确的刻度上,不能一个个拉。难道您不认为这两块嵌入物也一定要同时按下吗?”
“或许你说得对,因为鲁珀特说,他花了几年才钻研出来。”莱斯利答道,“我试试张开手掌按一次。它……呃……各位,看这里!这两块东西的距离不多也不少,一只人手刚刚好能张开按住。嘿,我能用小指尖压住红的,用大拇指尖压住珍珠鸟嘴。他一定像这样试过,把手张开,一个指头盖住一边。他……”
不过,他的话戛然而止。随着一道尖锐的咔嗒声,保险箱的整个表面上的底部像一扇只固定在一侧的活板门一样弹了起来,将按在镶嵌物上的手一把扫开。假底板异常精巧,设计得很狡猾的木板与四处侧边的连接可以代表木工技术的最高典范;在它下面,才是构成保险柜底面的真正的板材。这块木头里有一个暗格,墙壁很光滑,大约四英寸深,底面一英寸见方。在这个方形的洞中,放着一包绿色、棕色、金色的证书,用一根宽橡皮筋捆在一起;还有一包手写的信件,它们的颜色、大小、形状相同,为方便起见,被分成了两堆。莱斯利·范·斯莱克把那些捆起来的证书照原样取出,小心地放到一边。随后,他拿出了那些信。顶上的那一封上写着:鲁珀特·范·斯莱克先生,城区,北奥克利大街4020号。
原本是这场会面中两个沉默的旁观者之一的可奈尔夫人已经拿出了钢笔,在最上面的信上,她有些恐惧地用整齐的字迹抄了一遍地址,似乎对一份大奖唾手可得。蹲在地上的男人检查过字迹之后,点了点头,随后将信放在她的膝盖上。“它们归你了,女士。”他的脸上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好奇,连睫毛都一动不动。
“我太感谢您了。”她说着,声音欢欣地颤抖着。她将信塞进宽大的手提包。
突如其来的沉默笼罩在四人身上。克罗斯比瞥了眼手表,打破了沉默。“好了,范·斯莱克先生,那么,就这样吧。我也很感谢您。”他转向同伴们,“咱们走吧?”
可奈尔夫人点点头。大家互相道别,莱斯利·范·斯莱克先生亲自引客人来到前门,送他们出去,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些喜出望外,这表明,他第一次开始完全意识到一笔25000美元的可转让债券所代表的财富的含义。
等候着的出租车静静地在暮色中驶过,向可奈尔夫人位于湖滨大道的寓所前进。出租车转过市中心大环的麦迪逊与克拉克大街的转角,向北走向威克大道时,车里的人才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说话。报刊亭旁,人们一小簇一小簇地站着,手中是摊开的报纸。在明亮的街灯下,三名乘客都能瞥见,在摊开的报纸上,是一张巨幅的留胡子男人的图片,那显然是基德船长的正面画像,在同一版面,还有一张同样大的大卫·克罗斯比的照片。
“想象一下,大卫。”林代尔·特伦特叫道,“今天晚上有成千上万人在读着同一条新闻,还有许多人明天早上会读到。感觉如何,大卫,你扬名立万了。”
但他只是苦笑着,因为他想的是,几天之后,这张报纸版面上在世的这位会被进一步爆出消息,那将可以用带有同一个数字的形容词来描述。遗臭万年!几个小时之内就声名狼藉又会是什么感觉?究竟是什么感觉呢?
终于,出租车在可奈尔夫人的临湖寓所前停了下来。“我想,”她说,“今晚邀请你们俩做客没什么必要。不过,你们知道的,随时欢迎你们过来。我猜,突然从另一个城市回来,会让仆人们——老莫斯——大吃一惊。”
“谢谢您,可奈尔夫人。”林代尔·特伦特说,“不过我今晚有个必须去赴的约。但是,我们过不了多久都会来的。”
两位女士最后道别之后,出租车驶离了这里。现在,一片沉默。林代尔几分钟之前愉快的问题只让克罗斯比明白了一件事,他此刻面临一项涉及65000美元保释金的刑事指控,更糟糕的是,自己要作为被告受审。车经过整整三个街区之后,他瘫坐在座位上,一言不发。林代尔开口了。
“出什么事了,大卫?”
“出大事了。”他说得很沉重,“今天,在一切都对我不利的境况下,我为查莫斯赢得了价值500000美元的判决,通常,大把的律师事务就会像芝麻开门一样接踵而至——大把的报酬——钱,有大笔大笔的钱,林代尔。早先的报纸一发,哪怕只有这条重磅消息的只言片语,下午就有三份电报要约发到我的办公室了,我可以给你看看。可这一切都毁了——全泡汤了——我被恶意指控背叛一位无依无靠的委托人,偷走了价值150000美元的宝石,那是八颗属于英国梅斯菲尔德爵士的彩钻,我要上法庭接受审判了。林代尔,这就表示,职业性死亡,即便我说服了陪审团,它也会变作阴霾,永远笼罩在我的职业生涯之上。”
顺着这个话头,他继续对着这个在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孩讲述,说到在威斯康星威尼斯顿与萨米·魏格曼的会面,说到他小心翼翼地将魏格曼的赃物存进保险箱,说到他被叫去克兰威的办公室与魏格曼的供词对质,说到那张引渡令,还有那八颗梅斯菲尔德的钻石变成止咳片的令人惊异的消息。“这一切像恶魔一样搅在一块儿,”他有些发狂地总结道,“我没法让从我这儿拿走44000美元的梅布尔·曼纳林出面,也没法给警方和陪审团一个解释,因为梅布尔·曼纳林就是阿尔·力普克,他可是黑帮的领头羊,而且那44000美元还是绑架约翰·卡灵顿的代价。还有人能遇到比我还大的麻烦吗?”
她温柔地看着他。“不必那么绝望,大卫。或许有办法救你呢。”她瞥向窗外休伦和斯塔特街口的电灯,“大卫,可以跟我去一趟我的房间吗?今晚,在处理完一件重要的生意洽谈之前,我们要敞开门,这样房东卡萨姆太太才会满意。然后,我们就能自由自在地谈你的事了。也许,我能有办法救你,就像……就像几年前你救我那样。”
“林代尔,不要……”他的脸涨得通红,有些惊讶地说。
“原谅我,”她懊悔地说,“我不该……不该说那么叫人痛苦的事。这是我生命中的旧伤的最后一次发作了,这样,它们就完全消散了。”
出租车停在西休伦街的一栋肮脏的房子前。女孩攥着钥匙,走进照明昏暗的门廊,克罗斯比跟在她身后。一个看起来邋邋遢遢的女人透过银丝眼镜窥视着他们。
“卡萨姆太太,这是我的律师,克罗斯比先生。您大概已经听说过他了。”卡萨姆太太迟钝地点点头,显然,她看到的只是一个衣着光鲜整洁的职业男士,而非一位在她所不了解的领域大放异彩的名人。“如果晚上八点有人按门铃,说要找林代尔·特伦特小姐,可以请您和那人一起到我楼上的房间吗?我想请您做个见证。”
卡萨姆太太的脸上写满了疑惑。“见证!”她说,“见证?上帝啊!”她大叫道,“温特沃斯小姐,你……你的意思是?”
“到时候您就明白了,卡萨姆太太。我留意到,我隔壁的房间早上腾出来了。考虑到克罗斯比先生与本次会面无关,您介意让他在那儿待到结束吗?”
“介意?”卡萨姆太太见到房客的律师穿着不凡,便觉得他显然身价不菲,便宽宏大量道,“哪……哪可能啊?”
朝克罗斯比点了下头,林代尔便带他从铺了破地毯的楼梯上了楼。他有些疑惑地跟随着。
他用好奇而温柔的目光环视着这间方方正正、颜色暗淡的房间。褪色的地毯、污渍斑斑的墙纸、五斗柜上小小的廉价闹钟、窗前脏兮兮的蕾丝窗帘。其中一扇门朝铺了地垫的狭窄走廊开,对面的墙上的门则通向另一间屋子,如果有必要,两间屋子可以组合成一间套房。
墙边靠着一张日式屏风,顶端是用十字交叉的芦苇编的。她马上把屏风拉开,拖到邻间打开的门口。接着,她搬去一把椅子,布置在门后一点的位置,然后回到他这边。
“好了,大卫,”她说,“楼下门铃一响,你就进那边那个房间,别开灯,坐在那把椅子上,小心听好、看好。”
悠长的铃声打断了她的话。铃声还没结束,克罗斯比就不由自主地轻轻推开邻间的门,没问任何问题。他十分茫然地走进里面,在那把直背木椅上落座,看着她用屏风挡住门口。顶有苇草隙,君在明处我在暗,我观敌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