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乌鲁木齐
既然有人说我的阿勒泰,一般没有人说我的乌鲁木齐,乌鲁木齐哈族人不像阿勒泰那么多,不会有哈族女孩嘟着嘴说什么我的阿勒泰我的哈萨克。
在乌鲁木齐住了15年,宅了15年,因为想呼吸口新鲜空气,前年离开的。15年时间宅在昌乐园,爸爸买的房子里。
我小叔在伊犁,是我爸同父异母的弟弟,长得有点像披头士那个哈里森,娶了隔壁村最漂亮的姑娘,生了闺女,就是我堂妹,名叫德里达,生下来就寄养在镇上婶子家,白白嫩嫩上过学,我回乌鲁木齐后德里达也来乌鲁木齐学剪裁缝纫,有一两次和堂妹几个走出昌乐园的时候,不断有哈族小伙子追上来问好搭讪,都要站在路边等着德里达摆脱突围能跟上我们。
没一两年德里达就结婚了,一见钟情,乌鲁木齐周边村镇出来的小伙子。我没太注意过她,要过几年才明白她是伊犁那边家族最看好的姑娘,村里最漂亮最时髦上过学聪明漂亮,机灵可爱在农村就是特别聪明那一拨了。年纪轻轻生了两个孩子,长辈带孩子就行,眉眼有点像刘亦菲,成长的轨迹也有点类似刘亦菲订制的意思,压力不大,就是要完美,不会像村儿里长大那几个堂姐堂妹风吹日晒收麦子收得虎背熊腰,贤惠美丽,不仅让村里人艳羡,这种体面应该让城里人见识才好。
堂妹结婚是在14年秋天,摆酒请客选在昌乐园附近的宴会厅,夫妻两边的亲友都从村镇赶来住进昌乐园这个房子,还有一部分挤在昌乐园附近我哥办婚事用的房子,我哥的婚事也不知道在几个地方办的,北京一场,乌鲁木齐一场,媳妇老家那边村镇也来一场,为了乌鲁木齐这场买了套房子,总算又为了场婚事派上用场。
我不知道新疆哈萨克人的观念,大龄未婚的女人不如死了算了,大龄未婚又不打扫房子的女人警察不管是让人无奈的,十个死刑都不够她们解气的。德里达的这场婚事宴会厅的部分我没去,她也没有邀请,我躺在卧室屁味飘到热闹的客厅,宴会厅那一场前后两天我家客厅一直在摆酒。有一个叫德里米拉的女孩在婚事前两三天就来了,她13年夏天在我家喝茶后突然就脑溢血,手术后做康复用了一年时间还没有完全恢复,脖子抬不太高,婚礼前收拾厨房打扫客厅日常洗衣做饭都是德里米拉一个人在忙,所有人去宴会厅的时候,客厅就只有我俩,我能去客厅吃点摆酒用的零食,她能闲下来看看电视,闻到我的屁味就偷笑。德里米拉也是伊犁的,十分白净,做事有条不紊,待人接物的得体与乌市女人央视主持人那种得体不同,斯文含蓄有主心骨。到17年初附近棚户区拆迁的时候我才知道德里达一直住昌乐园对面,她来我家提起想租我住的这套两居闲置的一间,那段时间很多人房子空着也不愿租,租错了人房东会被追究。德里达说德里米拉是我妈的亲戚,我没懂,过了几年,我懂了,德里达是全村人眼里标杆似的人物,应该过标杆似的生活,她值得拥有。我不配,my daddy is rich and my mom is good looking,but我大龄未婚没人要。德里米拉没有认同村里宗族,算不得爸爸的亲戚。而我爸,对宗族一无所知,我爸是个廉洁奉公的党员,不知道农村的变化,德里达是不会让爸爸知道的,除非我爸弥留之际她能在床边。
到防疫的时候刷抖音刷到德里达,成了网红,那个时候我天天拍舞蹈视频点击率不过几十,德里达杂技演员一样一手抱着一岁大的宝宝一手往汤锅里飞掷揪片子的视频点击率好几千,那个视频看得揪心,宝宝离汤锅太近了,一个不小心就栽进去。
20年封城后第一次解封时我拍了个撕封条的视频点击率差点到一万。
22年解封后德里达带孩子回伊犁开始走大山美女的路线,让女儿捧溪水喝,我猜她有点介意那个水。
昨天夜里我呼吸着石墨味,突然想到了妹妹,妹妹是学美术的,防疫期间总爱临摹照片画素描。铅笔芯的味道让我想到了铅。昨天夜里我在酒店,这是我的乌鲁木齐另一部分,前些日子租的房退了,补贴当然是领不上,关于另一个防疫时期做中介的女孩这一篇还不想讲,这一篇主要讲德里达。
到今天才明白妹妹是爸爸那个家族呼风唤雨的人物,妹妹中学时开始躁郁,好在学的是美术,这个病混艺术圈合情合理,but,她没有,太低调,不敢展示她那些艺术化的气味表达。
妹妹选了德里达,有个著名女画家叫德里达,德里达遗传了爸爸那边骨肉相匀的好身材,眉眼像混血刘亦菲,没经过风吹日晒,女孩子在家画画做缝纫是最好的,从前民大的女教授也这么教导过我。而我宅成了书呆子被强奸都要当成艳遇炫一下。
我只对乐手感兴趣,后来又变成只对噪音圈的乐手有兴趣。从前我喜欢摇滚的时候哈族只有两三个乐队,最有名的就是马木尔,我经常循环听。但是按传说中流程走的打炮,我只和这几个乐队中一个昙花一现的重型有过关联,走过场某一场和声的。等到不惑之年,我终于明确,噪音是这个阶段最合我的,可能因为这个,有一回马木尔礼貌地走过来,我躲了,不知道我直觉到了什么,是马木尔礼貌客套想让我看上去常规一点,还是我直觉到日后马木尔会被我连累。谁能想到呢?德里达这个标杆一样有望成为哈族骄傲的体面姑娘,会因为对照出我的给哈族人丢脸牵连到当时在哈族人中唯一能成为我偶像的马木尔,也曾经是我妹妹的偶像。
在昌乐园的时候,伊犁那边的宗族成功让乌鲁木齐政务认同,我妹的低调气味艺术和女德观拥泵众多,深得领导心意,成功走出了新疆,在北京,同样是受到各方支持的。躺在酒店又开始用手机循环,这一年多经常在气味中出现意识状态改变,有那么一刻,我感觉自己仿佛又躺在昌乐园,习惯的一切又回来了,我心里能想起的面孔只有陌生的哈族男性,那些无奈的青年,围坐喝茶,拘谨哼哈不敢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