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与厄瓜多尔贸易第一人”
年少时结交了一些很神奇的朋友,有一位姑娘联系至今,审美极佳拍照好看,喜欢探索异域文化,满世界跑,每到一处都打工交友,积极了解当地人的生活。前两年她去了厄瓜多尔,本来是打着留学的名号,最后竟“辍学”跑到南美安第斯山脉的小村子里看别人做包。 我确实写过一些软文,按照新媒体的逻辑这个时候应该描写这位姑娘的可爱之处,抛出好看的照片,包包的手工制作流程,推荐她的账号。但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多亏了这位姑娘,愿意和我分享她的所见所闻,让我间接触碰到地球另一端不同于城市消费主义的生活。她去的是厄瓜多尔一支名为基奇瓦(Kichwa)族的原住民村落,当地人穿着鲜艳的羊毛披肩,头顶大檐帽,在茂盛的高山植被化为一个个立体的色块,就是那种南美纪念品上描绘的画面。他们的日常与中国深山老林的村民无异,住着简陋的小平房,采摘放牧,劈柴做饭,缝缝补补做做手艺活儿。朋友所在的这片山区名为Simiatug,70年代末有一位瑞典大姐在此处组织了手工社团,做些草编包、刺绣鞋、篮子垫子,联系海外买家,让当地女性能靠手艺贴补家用。如今我朋友也参与其中,出一些设计的点子。白天和大家做手工,晚上在别人家里打地铺睡睡袋,呆个一两周,再回“大城市”基多缓冲一下。 当地人采摘一种名为Cabuya植物(龙舌兰科)的叶子,制成草绳,编织手工艺品。基奇瓦族的女性并不是训练有素的工人,她们平常忙于各种家务劳动,因此对“截止日期”这样的设置,往往有着自己的理解,而对于色彩和手法每个人又有不同的偏好,你无法用一套所谓统一的标准去要求她们,甚至包括成品的尺寸。“义乌”模式在这里是绝对行不通的,但这也意味着产能的分散与低效。 朋友曾经向一位倒卖异国工艺品的前辈取经,她讲了一个在我听来有些震撼的故事。非洲曾经有一个村子专做某种手工艺品,世界唯一,这个姐姐很喜欢,便将它引入国内,开始上线售卖。谁知没过多久就被“义乌”疯狂抄袭,以更低廉的价格远销海外,导致非洲原产地一下失去市场竞争力,全村都被断了生路。为此这位小姐姐还被非洲相关商业机构严正警告,她的个人行为,让一个本就没太多选择的村子彻底没落了。这是我第一次直观感受到商业的残酷,以及大国对全球贸易产生的影响,尤其是对那些更脆弱的地域。 其实在厄瓜多尔当地还有另一些欧美人主导的“小作坊”,就像之前流行的瓦尤包一样,上面会编出一些心、太阳、笑脸的图案,肩带串上塑料质感的小珠子,讨城市人的欢心。朋友不是很赞同这样的做法,她坚持用一些基奇瓦族流传下来的纹样,即便它们看上去仿佛只是简单的几何构成。这些包我亲眼见过,说实话跟国内的流水线成品没得比,再配上美元汇率和运输成本抬高的价格,我不由得思索,这行的通吗? 我们已经被美好的商品包围了太久,它们线条流畅,触感优越,甚至可以很便宜,得到又是如此轻而易举,谁会真正关心它们来自哪儿,由什么构成,又出自谁人之手。连我几乎都从来没有好奇过,因为手指轻点几下,就能收获拥有的快乐。至于手作的温度?不过一个营销词汇罢了,出片就行。 某些手作,并不意味着更高的品质,恰恰相反,它意味着不完美。而不完美,简直就是当代城市人的梦魇。 印象最深的是有一回三更半夜,突然收到朋友的消息,说身上起了红疹,村里的大夫告诉她,拿牙膏涂一下就行了,但过了一周却不见好转。我说最坏的可能是bedbugs,谁知真猜中了。那段时间她备受折磨,回基多把床铺翻起来全部消杀,好在老天眷顾,竟没再复发。还有一次,她说自己被村里的狗咬了,吓得跑去医院,强烈要求打狂犬疫苗,医生直接回绝,说观察一周再看。这和国内的做法大相径庭,又搞得我们紧张了一周。 我实在难以想象一个处女座的姑娘怎么承受这些,这是我永远没有勇气尝试的生活,不过这些负面影响很快就消失了,没过几天她又背上包约网友去山里徒步了。作为一个i人我常常好奇她怎么和当地人沟通,与世界各地的网友面基时会聊些什么,她又为什么总是轻而易举就交到了朋友? 去年厄瓜多尔总统夫人去Simiatug的村子访问,她正好也在场,我笑称她是中国和厄瓜多尔贸易第一人。她还给这些手工包想了一个牌子,说要用这些包包呈现人与人之间的联结。旁观她和朋友们一点点努力完善,我开始想象一个没有流水线,也没有人工智能,没有高效率,也没有KPI的地方,开始反思个体到底有没有可能在消费主义盛行的当下逃出一些“怪圈”。这算得上微小的抵抗吗? 我遇到一个与众不同的姑娘,并发自内心想讲述她的故事,用最朴实的语言,没有包装和渲染,我不会放任何图片与链接,这不是一篇软文。我不想再用消费去消解一些真正值得记录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