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是一阵春风
这个周本来以为是平平无奇的一周,但因为一通电话打破了我常规的安排。
家里出了点事,我跟老张连夜回了趟老家,在那里一连待了四五天。
我也只能说是三线小城长大的孩子,虽然也没啥见识,但毕竟没怎么在农村待过,所以从小到大每次回老家都很头大。
听不懂的乡音,认不清的人脸,跟别人打照面时总是尴尬地微笑,但又说不出话来——因为既不知道人家是谁,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家里人也总是心大,默认我就应该知道。
我怎么可能就无师自通谁谁都知道了呢?
偶尔大着胆子按年龄估摸着喊一句,往往还会被纠正,“可不要乱了辈分啊。”
可要命的是,我还脸盲,下次见了面,依旧不记得

于是只能躲在人后面,小时候躲在父母身后,长大了躲在老张身后。
山东这个地方,哪怕是农村,靠海边也会发达一点。越往内陆往大山那边走,越落后。

我对这片土地农村的印象一直以来是陌生又冷峻的,光秃秃的乱石和黄土,荒草成片,冬日里总是寒风刺骨。土路很多。
小时候坐面包车晃晃悠悠回去,都是土路,一路上吐个七荤八素,相当受罪。
去那里的时候,大部分时间是去跟自己不熟悉的人寒暄。但也有相当一部分时间是去参加葬礼。
我记得我奶奶的葬礼。那时候我还小,混迹在奔丧的队伍中,因为没有女人戴的那种白色的长长的尖帽子了,人家便给我拿来男孩带的。给我套头上。我还觉得很别扭。
其实我对奶奶没有什么印象,对我而言她更像个远在千里之外从不打照面的陌生人,但在队伍中时那种悲伤浓郁的气氛还是感染了我,令我也跟着哭了一段。
后来是大伯去世。
他很早就跟老家里闹翻了,举家搬迁到河南。
在我看来,不过是从一个穷山沟沟搬到了另一个更偏僻的穷山沟沟里。
我爸工作忙,叫我妈带着我去看。
那时候哪里有什么导航,纯粹是坐着绿皮车过去,一路靠问靠打听。我就记得我们走在那个地方,到处都是自行车三轮车,乱七八糟,乌泱泱一片人,陌生得很。
至于去了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全然不记得了。
后来爷爷去世,我正在念书的紧要关头,家里没叫我回去。
印象很深的是,我妈那时跟我说,我爸当晚感慨,说自己已经没爸爸妈妈了。
再后来,我怀孕的时候,大姑又走了。这回跟着回去的多了老张。
我因为怀孕,不方便参加,老张去的。他说我们那里的礼比他们那边还要繁琐,磕了很多头。
其实对于这些人的死,我都没有太大的心理波动。
因为实在打照面的机会有限,可能有些血缘关系,但还未来得及培养出什么感情。所以谈不上什么感受。
可能还不如先前大s或者最近方大同的离世让我感慨。
毕竟后者的好多首歌是实实在在陪伴过我很多时光的。
ps,我可能还跟别人不一样,我喜欢的冷门歌曲偏多。比如《黑白》《小小虫》《四人游》《苏丽珍》《红豆》《好不容易》。
直到上个周,过年还在一起吃饭打牌的亲人突然不声不响离开了,才给我特别大的触动。
连夜开车回去,看到悲伤的家人,看到流泪的孩子,心情无端的沉重。
第二日发丧,全程跟了下来,听到很多人的哀哭声,一方面觉得是不是有些专门过来哭丧的人在工作,另一方面也觉得不真实,像一场梦一样。
小孩子还太小,是不懂生死的。
我站在门口,看到纸扎的马儿,颜色很亮。她过来,跟我说她爸爸告诉她,这马儿会飞,会驮着她妈妈的灵魂飞走。
我不忍心再问。
我听到很多上了年纪的人在跟她说,你妈妈走了,你以后就没妈了。
他们反复说着这话,就好像非要孩子弄懂才行。
这场梦直到到了坟上,看到那个土包,才像是被人突然敲醒。
看到那个黄土包的瞬间,突然就有了一种清晰的感受,这个人已经没了,躺在里头了,天人永隔了。
我是在那时候才真正觉得难过。
我在想,人死的时候,还会有什么真正留下来吗。
一个人离开时,除了自己的家人亲友,还会有多少人真正在意呢。
千百年后,当所有我们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做了土,又有多少人能知道过往那些灵魂也曾鲜活,喜怒哀乐,也曾动人?
可能大部分都不过随岁月而逝。
留下的吉光片羽只是个例。
但也许人如同万物一般,本就不活以后,一阵春风,吹过便过,哪管生前身后。
方大同在歌中唱:“成长是永远,离别是空悬。在千寻之外,我依然存在。”
时间等不了人。

-首发于公众号 人间吃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