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宇宙最感动top1《张诚》和哥哥张讷
聊斋宇宙有几个top级别的感动,比如top1,张讷寻找弟弟张诚,阴间阳界穿云入海寻弟。第二,乔大年不愿苟活,赴阴间寻史连城;第三,席方平阴间喊冤也是一个。
当然还有瑞云与贺生的妍蚩之恋。
豫人张氏者,其先齐人,
明末齐大乱,妻为北兵掠去。
开头讲这个很重要啊,伏到很后面。老蒲写东西,环环相扣。
张常客豫,遂家焉。娶于豫,生子讷。 无何,妻卒,又娶继室牛氏,生子诚。
牛氏为何要叫牛氏呢?后面儿子被老虎叼走了,可怜人啊,终生无缘再见儿子。 二婚生子张讷,三婚生子张诚。
牛氏悍甚,每嫉讷, 奴畜之,啖以恶草具。 使樵,日责柴一肩, 无则挞楚诟诅,不可堪。 隐畜甘脆饵诚,使从塾师读。
这个后母虐待前房儿女,“日责柴一肩”是功课,后面会考。
诚渐长,性孝友, 不忍兄劬,阴劝母;母弗听。 一日讷入山樵,未终, 值大风雨,避身岩下,雨止而日已暮。 腹中大馁,遂负薪归。 母验之少,怒不与食。 饥火烧心,入室僵卧。 诚自塾中来,见兄嗒然,问:“病乎?” 曰:“饿耳。”问其故,以情告。 诚愀然便去,移时怀饼来饵兄。
弟弟善良。
兄问其所自来。曰: “余窃面倩邻妇为之,但食勿言也。” 讷食之。嘱弟曰:“后勿复然, 事泄累弟。且日一啖,饥当不死。”
哥哥也很关照兄弟。

诚曰:“兄故弱,乌能多樵!” 次日食后,窃赴山,至兄樵处。 兄见之,惊问:“将何作?” 答曰:“将助樵采。”问:“谁之遣?” 曰:“我自来耳。”
现在是弟弟关爱兄弟。等会儿是哥哥关爱弟弟。
兄曰:“无论弟不能樵,纵或能之, 且犹不可。”于是速之归。 诚不听,以手足断柴助兄。 且云:“明日当以斧来。”兄近止之。 见其指已破,履已穿, 悲曰:“汝不速归,我即以斧自刭死!”
这话先铺一层感动。
诚乃归。兄送之半途,方复回樵。 既归,诣塾嘱其师曰:“吾弟年幼,
宜闭之。山中虎狼多。” 师曰:“午前不知何往,业夏楚之。” 归谓诚曰:“不听吾言,遭笞责矣!” 诚笑曰:“无之。”明日怀斧又去,
兄骇曰:“我固谓子勿来,何复尔?” 诚不应,刈薪且急,汗交颐不少休。 约足一束,不辞而返。
师又责之,乃实告之。 师叹其贤,遂不之禁。
第三人称眼光。
兄屡止之,终不听。 一日与数人樵山中,欻有虎至, 众惧而伏,虎竟衔诚去。 虎负人行缓,为讷追及,讷力斧之,中胯。 虎痛狂奔,莫可寻逐,痛哭而返。
老虎客串,想到卷一的《拓蟒》

众慰解之,哭益悲。曰: “吾弟,非犹夫人之弟; 况为我死,我何生焉!” 感动之语,加一层。 遂以斧自刎其项。众急救之, 入肉者已寸许,血溢如涌,眩瞀殒绝。 众骇,裂之衣而约之,群扶以归。 母哭骂曰:“汝杀吾儿,欲劙颈以塞责耶!”
嗐,这话歹毒。
讷呻云:“母勿烦恼,弟死,我定不生!” 置榻上,创痛不能眠,惟昼夜依壁坐哭。 父恐其亦死,时就榻少哺之, 牛辄诟责,讷遂不食,三日而毙。
真不活了。为了爱人亲人而不活的,有连城的乔大年,《阿宝》里孙子楚死后,阿宝也痛决。
村中有巫走无常者,讷途遇之,缅诉曩苦。
走无常,就是活人被抓去阴间做事。
因询弟所,巫言不闻,遂反身导讷去。 至一都会,见一皂衫人自城中出, 巫要遮代问之。 皂衫人于佩囊中检牒审顾,
男妇百余,并无犯而张者。
巫疑在他牒。 皂衫人曰:“此路属我,何得差逮。” 讷不信,强巫入内城。城中新鬼、
故鬼往来憧憧,亦有故识,就问,迄无知者。
鬼来鬼往“憧憧”,这个吓人。
忽共哗言:“菩萨至!” 仰见云中有伟人,毫光彻上下, 顿觉世界通明。巫贺曰: “大郎有福哉!
菩萨几十年一入冥司拔诸苦恼,
今适值之。”便捽讷跪。
观音菩萨居然来了阴间。
众鬼囚纷纷籍籍,
合掌齐诵慈悲救苦之声,哄腾震地。 菩萨以杨柳枝遍洒甘露,其细如尘; 俄而雾收光敛,遂失所在。 讷觉颈上沾露,斧处不复作痛。
真是甘霖,止痛药。

巫乃导与俱归,望见里门,始别而去。 讷死二日,豁然竟苏, 悉述所遇,谓诚不死。
前房儿子死而复生,他的话应该听听啊。
母以为撰造之诬,反诟骂之。 讷负屈无以自伸,而摸创痕良瘥。 阴间治,阳间好。 自力起,拜父曰:“行将穿云入海往寻弟, 如不可见,终此身勿望返也。愿父犹以儿为死。” 翁引空处与泣,无敢留之,讷乃去。
老头何辜,又失一子,那就是连失两妻两子了。
每于冲衢访弟耗,途中资斧断绝,
丐而行。
逾年达金陵,悬鹑百结,伛偻道上。 偶见十余骑过,走避道侧。
内一人如官长,
年四十已来,健卒骏马,腾踔前后。
在金陵遇见一少年。
一少年乘小驷,屡视讷。 讷以其贵公子,未敢仰视。 少年停鞭少驻,忽下马,
呼曰:“非吾兄耶!”
你怎么不去找你哥哥呀。
讷举首审视,诚也,
握手大痛失声。 诚亦哭曰:“兄何漂落以至于此?” 讷言其情,诚益悲。 骑者并下问故,以白官长。 官命脱骑载讷,
连辔归诸其家,始详诘之。
下面补叙。
初,虎衔诚去,不知何时置路侧, 卧途中经宿,适张别驾自都中来, 过之,见其貌文,怜而抚之,渐苏。 言其里居,则相去已远,因载与俱归。 又药敷伤处,数日始痊。 别驾无长君,子之。 盖适从游瞩也。诚具为兄告。
当别人家儿子已经一年了。
言次,别驾入,讷拜谢不已。 诚入内捧帛衣出进兄,乃置酒燕叙。 别驾问:“贵族在豫,几何丁壮?” 讷曰:“无有。父少齐人,流寓于豫。” 别驾曰:“仆亦齐人。贵里何属?” 答曰:“曾闻父言属东昌辖。” 惊曰:“我同乡也!何故迁豫?”
巧中遇巧,奇中叠奇。
讷曰:“明季清兵入境,掠前母去。 父遭兵燹,荡无家室。 先贾于西道,往来颇稔,故止焉。” 又惊问:“君家尊何名?”讷告之。 别驾瞠而视,俯首若疑,疾趋入内。 无何,太夫人出。
太夫人,别驾的妈妈。
共罗拜已,问讷曰:
“汝是张炳之之孙耶?”
第一次说出张诚兄弟的爸爸的名字。
曰:“然。”太夫人大哭, 谓别驾曰:“此汝弟也。”
讷兄弟莫能解。
令人泪下。
太夫人曰:“我适汝父三年,
流离北去,身属黑固山半年,生汝兄。
异姓兄弟。
又半年固山死,
汝兄补秩旗下迁此官。 今解任矣。 每刻刻念乡井,遂出籍,复故谱。 屡遣人至齐,殊无所觅耗, 何知汝父西徙哉!”
原来是搬家才错过了。
乃谓别驾曰:“汝以弟为子,折福死矣!”
哈哈,对的,搞笑,姐妹易嫁,前姐夫做后妹夫,前解元做后解元,小弟弟做哥儿子,这都是聊斋几大奇遇巧合。
别驾曰:“曩问诚,诚未尝言齐人, 想幼稚不忆耳。” 乃以齿序:别驾四十有一,为长; 诚十六,最少; 讷二十二,则伯而仲矣, 别驾得两弟,甚欢, 与同卧处,尽悉离散端由,将作归计。 太夫人恐不见容。
老太太想的是。
别驾曰:“能容则共之,否则析之。 天下岂有无父之人?” 于是鬻宅办装,刻日西发。 既抵里,讷及诚先驰报父。 父自讷去,妻亦寻卒; 块然一老鳏,形影自吊。 忽见讷人,暴喜,恍恍以惊; 又睹诚,喜极不复作言,潸潸以涕。 又告以别驾母子至,翁辍泣愕然,
不能喜,亦不能悲,蚩蚩以立。
这几个喜讯击来,高兴得要背过气去。
未几,别驾入,拜已; 太夫人把翁相向哭。 既见婢媪厮卒,内外盈塞,
坐立不知所为。诚不见母,
问之,方知已死,
号嘶气绝,食顷始苏。
哎呀,可怕的后母去世了,省却多少文字。
别驾出资建楼阁,延师教两弟。 马腾于厩,人喧于室,居然大家矣。
哈哈,乱离欢喜的巅峰时刻啊。
异史氏曰:“余听此事至终,涕凡数堕。 十余岁童子,斧薪助兄, 慨然曰:‘王览固再见乎!”’于是一堕。 至虎衔诚去,不禁狂呼曰: ‘天道愦愦如此!’于是一堕。 及兄弟猝遇,则喜而亦堕。 转增一兄,又益一悲,则为别驾堕。 一门团圞,惊出不意,喜出不意, 无从之涕,则为翁堕也。 不知后世亦有善涕如某者乎?”
老蒲被自己写得故事感动哭了,得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