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大同：世上再无《苏州河》

文：闫晓雨

好像做了一场湿答答的梦。

家里没网络了，凌晨四点，我爬起来写这篇文章。

那日，小红书接连被@的小红点，来自早前我写的薛凯琪。有人留言“方大同去世了”。而后铺天盖地的媒体报道。不可置信。我在连轴转的这段时间偶尔神情飘忽。玫瑰花瓶碎掉后跑出的冒失鬼。身体里的那个小人儿一直叫嚣着要坐在电脑前。

黑夜里生出许多须臾的想念。

想念方大同。

像想念一个懒洋洋的老友。并不亲密，可他的存在，永远和风煦日。叫你觉得日子欣松。有暖融融的太阳，可爱小花，软乎乎的小猫贴贴。

有种胡乱做梦荒唐日子不被苛责的轻快。

少女时代我并没多喜欢方大同。在彼时的华语乐坛，他沉默、单薄，戴眼镜框的样子和隔壁班男同学无甚区别。还没我当时暗恋的男生帅呢。只因我喜欢薛凯琪。当时为了究竟是国语版的《苏州河》好听，还是粤语版的《慕容雪》更有意境，还和好友争论过。在盛夏没空调的KTV里一遍遍点最爱的《苏州河》。

回头看，那可能是我们这代人肆意明朗的青春，水波不兴。

对往后人生的种种际遇不过是隔岸观火。

随着金庸、琼瑶、大S、方大同等公众人物的去世。

熟悉的世界在一点点消失，我们也开始慢慢变老了。

方大同在《特别的人》里唱：「今后的岁月，让我们一起了解，多少天长地久，有几回细水长流」，滔滔不绝的日光，渐渐干涩的眼睛。

今天的这些文字不是怀缅方大同的人生履历。

只是我的碎碎念。

我们所有的眼泪，都是为了自己的记忆流泪。

记忆里，我们听过的歌，看过的电影，爱过的人，留恋过的那些宝石一样的年岁。

望之如绣。

而今，有人被风月邀去做客了，长夜里，这首歌留作一盏灯。

01「我只是渔火你是泡沫」

《苏州河》不在苏州，我却走在苏州的大街小巷，耳机里都放着这首歌。

在观前街，在金鸡湖，在平江路，我都播放着这首歌。不断重复地决绝。承受着心跳带来的妖冶如火。我相信有些东西真实的存在过，爱是一潭绿色的水草，像呼吸一样，包裹着我。

可你知道吗？

我有一种能力是，预见离散。

在我年纪更小一点时，我就意识到，“盛开”这件事，当下即所有。

简单而又淋漓尽致的活着，是凡人全部的参拜。

02「我只能漂泊，你只能破」

小时候听这歌，觉得奇怪。

为什么喜欢的人不能在一起？为什么注定交汇而后错过？为什么不能永远？

有人疑惑。

为啥方大同和薛凯琪不是情侣。

长大后觉得并不是所有都要用「关系」来定义，“写歌只给Fiona”，方大同30%以上的作品都与她有关；而薛凯琪在深陷抑郁，决心抛下一切的那个夜晚，最后一通电话，打给了方大同。是他把她从崩溃边缘拉了回来。

方大同曾学过2年的积极心理治疗，更是骨子里的温柔。

这般密友，懂得是比爱更高级的慈悲。

03「爱只是爱，伟大的爱情到头来也只能是爱」

从前我觉得《苏州河》是在唱爱情。

现在看它讲得是“无常”。

此刻，我生命中那些多愁善感的季节，翻涌而来。

读大学时，暑假我靠赚来的稿费穷游，湘江边，下过雨，呼吸着凉爽的空气，和旧友坐在橘子洲头莫名闻到松树和蘑菇的味道，那之后的人生，便开始漫无边际漂流，再没有过那种心无旁骛的日子。

我们都开始变得像个大人。

后来我也变得平静，理智，计算人生性价比。

再面对一些特别喜欢的人事时，也学着按耐。我已经很久不收集糖纸烟盒了。一些情愫如同古老的小汤匙被我收好放到箱底。

有些人是注定要在天地间沉默走向森林的。

在单曲循环的这个夜晚。我透过方大同的歌词感受到，他不属于尘世，喧嚣和人群，不属于黏腻的关系，他的音乐和人都像清泉，像我喜欢的诗人王维，静默坚韧。

有一种微风拂面的感觉。

爱只是爱。爱，不止是爱。

在某一刻我惊觉，他音乐里那种“轻盈的人生态度”一直都在鼓励着我，解开束缚，走向更广阔、更自由的未来。不必被俗世的浮躁所左右。

04「碧空尽的深处谁也不曾存在，追怀追怀」

写到这，天快亮了，楼下已有早班的汽车驶过。

我站在被晨曦染红的天空里，不再害怕自己的渺小和孤独，佛家讲「空性」，所有存在不过是某种真实性的标示。

我们急切地想要找到确认的关系、安全感、成功或赞誉，可花开花落，恒常不变的是变化本身。

为了走进生命的深处，我们必须经过它的迷惑。

闭门即是深山，心静可见净土。

做一个来去自如的人，不粘稠、不执着、不用力的人，明白因果往复，死不了的是震颤的灵魂。

活着，可能是一场宇宙的时差。

我们看到的星星已在几万年前陨落，没有什么能阻挡春天的到来，驻足在现世之外，黎明即起，望着远方的薄雾不全是登高自卑的绿——我们囚住这绿色如同幽禁一只小鸟，不如放它走，生命自有规律。

05「河上的船儿总不能永不离开」

终日觉此，不觉抵暮。

一个时代结束了。混迹在其中的历史、记忆和那人的气息会渐渐显得僵硬而呆滞，唯有文字，唯有想念。

如果说遗憾，就是：

电影《花样年华》重映了，可唱《苏丽珍》的你却走了。

三三两两的人路过，没有人再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