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奇案《金生色》
聊斋宇宙有几个奇案故事,第一名肯定是《胭脂》,但论涉案人命多,那就是《金生色》。 金生色这人根本没真正出场,案子却因他而起。
“他”一手策划。
金生色,晋宁人也。娶同村木姓女。
所为“金克木”也,木姓要糟糕了。
生一子,方周岁。
金忽病,自分必死,
谓妻曰:“我死,子必嫁,勿守也!”
妻闻之,甘词厚誓,期以必死。
老蒲阴阳了木妻,说出来的是“甘词”,期望的是“必死”。
金摇手呼母曰:“我死,
劳看阿保,勿令守也。”
母哭应之。既而金果死。
虽然早死,但其情可哀。

木媪来吊,哭已,谓金母曰:
“天降凶忧,婿遽遭命。
女太幼弱,将何为计?”
这话说得很不是时机,丈夫刚死,等过一段时间再说改嫁的事情,会好很多。
母悲悼中,闻媪言,
不胜愤激,盛气对曰:
“必以守!”媪惭而罢。夜伴女寝,
私谓女曰:“人尽夫也。
以儿好手足,何患无良匹?
小儿女不早作人家,眈眈守此襁褓物,
不宜以面目好相向。”
金母过,颇闻絮语,益恚。
这个偷听,实在太巧了,老蒲铺垫仔细。又加一倍矛盾激化。看来木女后来与人偷情,跟这母亲的教育有很大关系。
明日:谓媪曰:“亡人有遗嘱,
本不教妇守也。今既急不能待,
乃必以守!”媪怒而去。
果然婆婆怒了
母夜梦子来,涕泣相劝,心异之。
使人言于木,约殡后听妇所适。
金生还是良善鬼,‘涕泣”交加。
而询诸术家,本年墓向不利。
妇思自炫以售,缞绖之中,不忘涂泽。
居家犹素妆,一归宁,则崭然新艳。
棺木不入土,放在今天,倒没什么。在过去,让人不适。但木妻还在涂脂弄粉,更会让金家人心寒。
母知之,心弗善也,
以其将为他人妇,
亦隐忍之。于是妇益肆。
又一次激化矛盾。
村中有无赖子董贵者,见而好之,
以金啖金邻妪,求通殷勤于妇。
夜分,由妪家逾墙以达妇所,
因与会合。往来积有旬日,
丑声四塞,所不知者惟母耳。
嗐,前面两次铺垫,这才是致命一击。丈夫棺木还未下葬在家里,未亡人已经开始在家偷情了。

妇室夜惟一小婢,妇腹心也。
干这事,必定有婢女红娘。
一夕,两情方洽,
闻棺木震响,声如爆竹。
这下金生不忍了。声音大如爆炸,金生色的鬼魂根本没想躲人,还是暴怒。
婢在外榻,见亡者自幛后出,
带剑入寝室去。
直接以婢女的视角写出所见恐怖情形。但是哪里来的“剑”,棺材里的,还是家里的,普通农人家庭啊。
俄闻二人骇诧声,少顷,董裸奔出;
这可不是让董生跑了,而是欲擒故纵。
无何,金捽妇发亦出。
扯着头发,把木妻带走。
妇大嗥,母惊起,见妇赤体走去,
转换到了婆婆的视角,看到媳妇光着身子走出去。
方将启关,问之不答。
出门追视,寂不闻声,
竟迷所往。入妇室,灯火犹亮。
古怪的事儿接着发生,悬念顿起,她到底想干嘛?
见男子履,呼婢,婢始战惕而出,
具言其异,相与骇怪而已。
婆婆与婢女交换所见,各自看到的都很恐怖。
董窜过邻家,团伏墙隅,
移时,闻人声渐息,始起。
身无寸缕,苦寒战甚,将假衣于媪。
视院中一室,双扉虚掩,因而暂入。
暗摸榻上,触女子足,知为邻子妇。
结果摸到了他贿赂过的邻居老太太的儿媳妇床上了。这董贵还想接着淫人妇。
顿生淫心,乘其寝,潜就私之。
妇醒,问:“汝来乎?”应曰:“诺。”
妇竟不疑,狎亵备至。
后面是补叙,讲清邻人妻为何不疑:原来丈夫提前跟她说了要留门。
嘱妻掩户以待其归。
疑而审听,音态绝秽。
大怒,操戈入室。
董惧,窜于床下,子就戮之。
又欲杀妻;妻泣而告以误,乃释之。
典型的误会法。
共火之,仅能辨认。
视之,奄有气息。
诘其所来,犹自供吐。
而刃伤数处,血溢不止,少顷已绝。
妪仓皇失措,谓子曰:
“捉奸而单戮之,子且奈何?”
子不得已,遂又杀妻。
这个糊涂。杀一人已是罪过,为掩盖此事,再度杀妻?
是夜,木翁方寝,闻户外拉杂之声,
镜头转到了金生色妻子的爸爸视角与木家空间来了。
而纵火人犹彷徨未去。
幸火初燃,尚易扑灭。
先是看到着火,读者还在疑惑,这是谁放火?
命人操弓驽,逐搜纵火者,
见一人趫捷如猿,竟越垣去。
这,肯定不是木妻,会有这身手?
园中四缭周墉皆峻固。
数人梯登以望,踪迹殊杳。
问之不应,射之而软。
启扉往验,则女子白身卧,矢贯胸脑。
细烛之,则翁女而金妇也。
竟然又一误会,木女竟被娘家人一箭射死。好了,“奸夫”被拉皮条的邻人儿子杀死,“淫妇”被自己家仆人杀死,金家不动一刀一枪,两人都结果了。
骇告主人,翁媪惊惕欲绝,不解其故。
女合眸,面色灰败,口气细于属丝。
使人拔脑矢不可出,足踏顶而后出之。
女嘤然一声,血暴注,气亦遂绝。
限制级画面,放今天要被删除了。老蒲又多恨这事儿这人。
翁大惧,计无所出。
既曙,以实情白金母,长跽哀祈。
但告以故,令自营葬。
婆婆已经洞悉一切,也不想要这样的儿媳了。
金有叔兄生光,怒登翁门,诟数前非。
“金生光”是金生色的叔兄,来木家理论了。
翁惭沮,赂令罢归。
而终不知妇所私者何人。
俄邻子以执奸自首,既薄责释讫。
而妇兄马彪素健讼,具词控妹冤。
官拘妪,妪惧,悉供颠末。
邻人连杀两人反而没事,那个时代的法律道德对“奸夫淫妇”很不友好。
令生光代质,具陈底里。
于是前状并发,牵木翁夫妇尽出,
一切廉得其情。木以诲女嫁,
坐纵淫,笞;使自赎,家产荡焉。
邻妪导淫,杖之毙。案乃结。
金老太太没事人一样,除了媳妇,杀了奸夫,败了亲家…最后一问:金生色的尸体回来没?
异史氏曰:“金氏子其神乎!
谆嘱醮妇,抑何明也!
一人不杀,而诸恨并雪,
可不谓神乎!邻媪诱人妇,
而反淫己妇;木媪爱女,
而卒以杀女。
鸣呼!‘欲知后日因,
当前作者是’,报更速于来生矣!”
老蒲设计的这个奇案,把金生色列为神人,不过是个心怀嫉妒,卑鄙害人的小鬼也。 三条人命,一户败家,木女与董生罪不至死,邻人妻又是何辜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