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应雷
林应雷,痦生,其母欲产时,天漏瀑雨,风裂电频,雷如阵鼓。由丑至辰,仅出一膝,突惊雷如炸,院中花树,枝飞叶碎,林遂娩出,故名应雷。
少体弱,足有疾,父母娇纵,所求皆应,年六岁,指天索日,父命人制大铁环,赤烧令见,又索月,母以巨饼充之,凡此种种,不尽数。若稍拂逆,或坐地号啕,或毁物撕衣,或咬手扯发,至顺方宜。
年十一,林父因党争陷,家产抄尽,流徙南阳,勉充塾师,教于南阳孔氏,母织补浆洗,仅可度日,林父母,贫贱出身,兄如雪,因长,幼曾贫,故得安守,唯应雷每日所求不得,欲食豆黄,母以赤豆代绿豆制焉,一眼而弃。
孔氏二子,长德是,次德之,德是凶顽,德之阴恶,每见应雷,德之必紧随其后,劣步晃行,仿其跛态。德是则拳棒驱之急奔,以其窘为乐。应雷自幼受宠,举家无人忤之,时周边邻里,因惧林父权势,亦多忍让,突遭驱打,不知所措,盖自幼于恶人凶事无所闻见,不知如何应对也。
是以堂内强横堂外未必豪强,应雷即是焉,每被辱,心胆怯懦,受辱身伤,亦止得号啕,无他法,是之见此,扰辱更甚。如雪时见,号吓之,暂止一时。自忖龙池凤偃,仰人鼻息,恐欺伤二孔,辜及父职,故仅号吓,亦不敢强。林父固爱应雷,请于孔父,口令禁之,寥无效验,止得软言宽慰应雷,嘱曰,若见是之,先行躲避,勿令使见。
后如雪师南阳孙贾,行商在外,应雷无兄长庇护,其窘更甚。
赵二通,孔氏老仆之螟蛉子也,孔父怜仆,令陪读,与应雷善,不齿是之,应雷受窘,多劝慰,故成莫逆。逢春日,林赵相约放鸢,草长莺飞,甚惬,远见是之亦放鸢,应雷欲避,急收鸢线,与二通线缠,双鸢坠落,是之捧腹,应雷惭,讷然垂泪,二通坦然解线,曰,母骂父打,远胜于此,些许讥嘲,若改其志,男儿何存于世焉?林略惊,问赵,父母之于子女,呜呼爱哉,渴饮饿食,热扇寒衣,搭床建舍,倾溲铺床,驱蚊避鼠,织洗缝补,尚觉不尽,每日嘘寒问暖,闷且逗笑,哭且安抚,如何竟有打骂?赵曰,天地有天地之道,国有国道,家有家道,父有父道,母有母道,子亦有子道,从道则安,失道不合,违道者危矣,子之初生,于世未涉,不知山林川泽,江河湖海,湾池泉井,更不晓世道人心,无父恩母养,卒难存世,何以号令父母?爱也。而此爱实小,不足挂齿。盖人之初生,身轻骨软,跌碰扑摔,无大碍,正宜锻炼筋骨,修炼心性,略有小伤,常情也,人之一生,如意者少,失意者多,偶然身伤情伤神伤,实人生常态也,父母呵护过之,不使跌扑,至年长,身重骨硬之时,摔则伤身,挫则伤志,失则伤情,是故过爱之父母,其毒大也,不可不查。应雷叹曰,吾之父母,于吾止尽呵护,从无愠颜,如弟所言,是害矣。
时林赵身畔有丐,栖身蓬蒿,闻二人言,大笑歌曰:世人皆道爹娘好,好吃好穿把儿找,一朝高堂骨肉散,谁管多来谁管少。应雷闻之,默然不语,似有所悟。
归家,跪谢父母,并与母言,此后仅粗食简装,卧窄床,所用尽简,喜受其苦,不享其乐,初,母常不安,后渐宁,遇是之袭扰,泰然处之,不走不避,时久,是之馁,视若无人矣。
年十八,一日,天降大雨如漏,淹二通家,应雷出救,遇惊雷,闪电灌顶,洞穿足跟,竟死焉,父母悲恸,其情难书。
其时,如雪从孙贾行商,忽见应雷,急趋唤之,不理,扯其衫,始停,笑曰,此命也,于是兄弟相拥,谈及过往,应雷曰,此乃二孔欺侮时号吓之种,得今日之果也,遂同行宿,兄弟相谈甚欢,如雪问及父母,答曰无妨,问何所来,答曰年至十八,无所事事,亦无趣,遂出游行,以增履历。
孙贾,药商也,购宁夏枸杞,销内蒙,购内蒙甘草,苁蓉,销四川,购四川贝母,销云南,购云南三七,天麻,复销他处,凡是种种,以此处药材换购他处,中赚佣差耳,时由云南至广西,山路险峻,逶迤难行,日仅行三十里余,一日,行经谷地,突号炮声响,群匪突现,杂马狂奔,黑炭涂面,各执刀杖,欲迫围商团,应雷时在兄侧,见兄股战,以手抚其肩曰,无妨,此弟以报兄恩之时至也。言毕以手指天,突山间急出云如滚浪,遮天蔽日,如夜突至,狂风骤起,其声猎猎,雷隆隆,电如网,群匪大惊,丢刀弃杖,四散奔逃。至贼去尽,应雷再一指,风止云散,烈日当空,如风云从未至也。
应雷欲去,孙贾以路险且长,吉凶不测,固使如雪强留之,于是随行,至夜,兄弟同榻而眠,如雪始问应雷,何时何处习得此法?应雷曰,对兄不妄言,弟已死矣。如雪惊,应雷再抚其肩曰,人耶鬼耶,与兄同行多日,何至惊惧?如雪曰,心固不惧,旧习难改也。
同行十余日,出山川,入平地,应雷请辞,如雪知此别后无见期也,固强留,应雷取笔墨,画符一道,与如雪,称,若思念弟时,对符呼应雷,弟自来见。言毕,突黑风起,飞砂障目,风砂过后,渺矣。
后如雪归家,见林父林母,一载光阴,发白面枯,甚过十岁,遂出符,唤应雷,并无效验,便交林母,以为纪念。时二通因应雷故,时济林母,称阿嫫,家有重务,唤之即来,搬扛翻抬,乐尔事之,并无倦怠。
后林父起复,举家迁,二通鞍前马后,以子礼送行,至任处,安家毕,林母出符与二通,曰此应雷遗物,与你存念。二通收焉。
一日,二通独坐,忽思应雷,口中漫喃其名,声甫落,应雷随风而至,二人相见,自相欢喜,时二通三十六岁,有三子二女,呼其妻,令称兄弟,又呼子女,令称叔父,应雷一一酬对,至夜,二通屏退妻儿,独与应雷畅饮至醉,借酒力始问,何不见父母?应雷曰,此二人,吾前世仇敌也,故不乐见耳。后多往来,如兄弟之常。
二通死,其子女遇险,每呼叔父,尚能解厄,仅不见其人也。时,南阳人遇雷雨时,便教小儿,雷叔父来也,若遇险之时,多呼叔父,以期应雷来救,亦自此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