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明的云

原创:F小姐,个人公众号:旗津港
封面摄于昆明,背影F小姐。
第一次至云南。
和韦自二零一一年始,就约定过要一起旅行。当日大学,她在大连,我在天津。在这些年间,我们在不同城市,见面数次。因某些原因,共同旅行推迟至十四年后。
与其中学相识,文采曾为我惊叹。其时,她对红楼的理解,作文中“栉风沐雨”与随口吟咏“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我自小苦读,亦在当日无甚才华可匹及。后面读中文系,了解至多作家,看了太多作品,方才知晓文学天赋难得一见。而我在大学一直鼓励其创作,只是其志不在此。写作是需潜心静气去抒发内心,如果没有天赋,亦可用阅历去补足。十年间,我在世间经历、阅读、写作、认识不同的人,看清自己的才华与局限,不再期许他人,而是坚守自己的文学小小一隅地,渐有“开荒南野际,守拙归园田”之信心。
多年间,她生活、工作在北京,我在南京。日常并无过多交集。除却偶尔上网聊天、吐槽,而旧日情感,彼此关心,一如往昔。我们都曾关注一位分享摄影的公众号“宋乐天”。很多年前,她会说,什么时候一起去看看,她镜头下的宋城杭州。那时候尚有游览之兴。然江南之景,不同城市,皆有相似。我在南京,亦见许多寺庙、公园、山林、河畔,也是那样的山、那样的水。所以并无过多兴致。去年年底,她说要休假。拖了三个多月,项目结束。提了休假,定了云南。
我俩性格皆非为旅行做计划之人。平素出门,都是他人为我做好计划、攻略。这趟出游,我部分充当此份角色,而深觉多人出游,计划之难以周全。前三日,她尚有工作,无非换个城市办公。在昆明,四时如春。我的心情,随着飞机降落,即变得松弛而美丽。第一日,我独自至西南联大旧址,在云南师范大学的某一校址,内建设有西南联大博物馆,且规模颇盛。从前看过很多旧日作家,所忆散文,关于西南联大,似乎是一段遥远而又深刻的记忆。
北大、清华、南开大学三所院校,教授和学子在抗日时期,为躲避战火,保留学术,南迁至长沙,再辗转至昆明。民国时期,各科领域学术翘楚,随之南下。且涌现出了一批批故事,以供后人我所关注的更多是文学领域,所以深知不少在校任职的作家,都曾经书写过这一时代的昆明历史。虽然短暂,历久弥新。譬如闻一多、胡适、朱自清、沈从文、钱钟书……
那一日午后,听西南联大中文系教授所写作的昆明。就在屏幕前的座椅上坐着,听着他们的现代诗、古体诗、散文。仿佛因此间春城气息感染,文词也像街边虞美人、屋檐下滴落的春雨。自小爱读沈从文、汪曾祺自然平素的文字。那一段段文辞,如大珠小珠落玉盘,落在了博物馆二楼的深色地板,自窗外映射的光;落在了散落着的白色座椅上,三三两两,闪烁在来此参观的游人心。
西南联大的抗争历史,没有阻挡文学的进步与发展。博物馆内,有一张照片,是冯至和妻女,在教舍抑或宿舍前的黑白照。冯至是西南联合大学外文系教授。一九三八年底,携妻抱女,随流亡的同济大学抵达昆明,当年为躲避日本军机的轰炸,搬到了昆明郊外一个林场的两间茅屋中,后面,他曾回忆,“那林场周围二十里,已经营二十多年,种植着松树、枞树,还有巍然耸立的有加利树。”
同时,他亦是一名优秀的诗人、作家。他有一句话,被刻在博物馆的某个角落,作为slogan,“如果有人问我,你一生中最怀念的是什么地方?我会毫不迟疑地回答,是昆明。”他写,“一九四一年我住在昆明附近的一座山里,每星期要进城两次,十五里的路程,走去走回,是很好的散步。一人在山径上,田埂间,总不免要看,要想,看的好像比往日看的格外多,想的也比往日想的格外丰富…在一个冬天的下午,望着几架银色的飞机在蓝得像结晶体一般的天空里飞翔,想到古人的鹏鸟梦,我就随着脚步的节奏,信口说出一首有韵的诗,回家写在纸上,正巧是一首变体的十四行。”
那天,校园内安安静静,阳光甚好。有校工着紫色的工服,在为花圃浇水。白色碑立在靠阴的树林,数十年了。我在白色环形的花廊下,喷泉前的草地上,找了一个大理石凳。走到文林街、文化巷,找一家过桥米线。配上了浅黄的菊花花瓣,就在幕天之下,一个木桌,摆上七八小盘,对面的木椅上坐着一只三花玳瑁猫。
云自天空,飘飘浮浮,明明灭灭,光晕一会映在脚边草地,一会映在桌上。偶尔暗了下来。听见云南人自在阳光下聊天。
这样的短暂时光,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