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女性、优绩主义与次要的爱情
美东下午2点,我坐在学校的办公室里,小鱼发来微信消息。她的时间是凌晨,但是满腹的情绪,阻碍了睡眠。小鱼在讲男朋友的不是,十几条语音后,用疲惫的声音讲,你知道吗,这个时候说这些,我觉得羞耻,明天要上班的,我还在为男人烦恼。
小鱼过年回家时,跟妈妈讲起这些,妈妈以自己和她爸的婚姻生活举例,告诉她怎么应对这些冲突,如何改善关系,谆谆教诲说男人需要管理。她说那个时候自己心里有个声音,说为什么要这样呢。小鱼引用梁永安的话,说自己颇有同感:
女性成长这么多年,一辈子都没有明白的一件事,就是经营亲密关系是没用的。它可能在某个阶段让你获得了某个人,某段美好时光,但它浪费了你最重要的一样东西,就是“心力”。当你把所有的精力面向对方,把经营关系当成一生的使命,到最后你会发现,你为了绑住一个如此平凡的人,付出了整个人生最重要的东西,就是你的时间。
我弱弱地辩解,站在那个选择进入关系的她那边,情侣说到底也是人际关系的一种,你可以锻炼与人交往的能力;再说,有开心的时刻呀。小鱼回答,不是的,同事关系、朋友关系,大家都有默认的边界,和情侣关系的场景也完全不同,能力很难迁移。这种开心,我可以通过其他方式获得,用更不伤害我情绪的方式。
小鱼此刻的想法,当然与那个具体的人相关,也有我们这一代女性的特点。我最难过的时候,是她说“羞耻”。我们是高中同学,那个高中的老师,最不用烦恼抓早恋,因为学生们,尤其是女生,都理性地不会给自己增加任何影响成绩的风险。我们被不分性别地期待考名校,找好工作,站在金字塔尖。虽然我们长大后或多或少对这套东西祛魅,不过只是不在乎钱权为代表的成功指标,但是优绩主义根深蒂固地留了下来。考过第一的女孩子们,怎么会,不想在工作里做最好?
我之前因为喜欢的人的行为变化,有次半夜睡不着觉,最强的情绪,不是生气或者伤心,而是和小鱼一样,shameful,明天可是周一你怎么能这样啊?!我甚至都没有打开微信去找个朋友说,我当然知道她们会理解、包容,但是我自己已经不好意思,去讲这件事了。生活自有惊涛骇浪,我在心里费过神,就不必在嘴上了。以前的时候,会叽叽喳喳和朋友讨论,这条信息怎么回,他这个动作什么意思。但是到了目前的人生阶段,只有要不要告别一个人,会和朋友说了。并不是因为工作就做得最好了,而是你气喘吁吁爬山的时候,最先扔的,肯定不是食物和水,而是那个不关乎生存、但是挺可爱的小玩偶。
鱼和熊掌兼得也很好,毕竟好的亲密关系,会滋养人。但是好的亲密关系,和好工作一样,难得。我身边的女生朋友,要么是从本科到婚纱,要么觉得不婚是个选项。结婚了的女生朋友,大后方稳定,更方便事业优先,女生A去了国外读博,女生B换了城市工作,伴侣也都是大力支持的,没说那我们异地怎么办。女生C的男友介绍了自己所在城市的高薪工作给她,但是她自己处于喜欢的行业里,又在上升期,很难换地方,于是拒绝。“我知道我干这个挣得少,可是我想成为行业的中流砥柱。”
我们是,很难对爱情all in的一代女性。或许因为我们有着东亚人的优绩主义,可这和女性独立与自我成长,又割舍不开。爱情次之与明白爱情的目的是个体自由,中间就是一条薄薄的界限,需要智慧与眼光。从亲密关系里获益,是件需要天时地利人和的事情,得之我幸,失之,也就那样吧。我有时候觉得,我在拒绝真实的自我,有时候又觉得,我的人生底气,不就是我可以选择不在乎吗。对面的小哥问,中国的dating culture是什么,我跟他开玩笑说“work first”。嘿呀,我们中国劳动妇女嘛,倒也是实话。至于到底是新陷阱还是旧坦途,管它呢。
最近看诺奖得主、科学家卡塔林··考里科的自传《突破:我的科学人生》,里面有个场景是,大学生去葡萄园里干活,有个男生走近,做了自我介绍,问她,怎么看待航行者计划。卡塔林是个爱学习的姑娘,回去就查资料研究这个问题。我的内心是:结婚对象可别是这个啊,花束般的爱情影响你当科学家。后来她讲遇到另一个男生贝拉,她是博士,对方小她五岁且在念技校,性格开朗,我很站这对CP。她告诉自己不可能,但是他能逗她笑,就走了下去。决定结婚的时刻,是贝拉说“你的工作是第一位的,这很好。”她能全心工作有所成就的一个因素,就是选对了伴侣。热爱工作的女科学家,需要按照选传统选老婆的标准,选老公的,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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