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明”
多年后,当我在办公室审核其他同事绩效计算公式的时候,我果然想起自己六年级那张8分的数学考卷。
那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说来话长,因此长话短说。
三年级开始,因为某种“东隅桑榆”现象,我的数学成绩一落千丈,而语文成绩一骑绝尘。
这个分化趋势在后来的几年当中愈演愈烈。我的语文成绩越好,语文老师对我便越友善,他的目光总围绕在我周边,带着鼓励与期许;
而我的数学成绩越差,我就感觉数学老师越发恐怖。他总是面无表情,并不在意我,只关注于每爬上5米就要下滑4米的偏执蜗牛、故意等甲匀速骑自行车出门一小时,才骑摩托车出去追的乙、喜欢一边注水一边放水的泳池管理员、因为笼子不够用,把鸡和兔子关在一起还不数数的农民……
只有这些问题,才能让他的颜色稍加变化,变得生动起来。而我只是一个逻辑错误的公式,不需要他花时间去求导。
总而言之,两者的分化持续到六年级,终于出现了一个里程碑事件。在我参加一次重点中学直招的考试时,语文大概考了80分或88分,已记不清了,但数学考了8分是确凿无疑的,我因此被剥夺了后面继续参加考试的机会,记忆深刻。
小学毕业之后,我再未听过数学课,不过物理还能引起我的兴趣,这可能也预示着我抗拒的并非公式,而是其他的什么东西,只是那个时候我并未意识到,而且我也并不在意。
大学的时候,我终于套上“小明”的马甲,这个外号与买买提的“买买提”可谓一时瑜亮。因为不想学高数,最后选择了HR专业。毕业后从本专业当中选择了培训,成为“叶老师”,无人得知过我的“小明”经历。
在这段文字之前,我的描述文科经历尚属平常。直到我一时不慎,被整到绩效的彀中。
这并非我原本的工作,而是后来莫名加到我头上来的。而得知此事安排时,我想起我在上家公司做过的一次培训分享,引用了《西游记》里面,祭赛国的九头虫让奔波霸除掉唐僧师徒的片段。我在那时的心情就如同奔波霸一般茫然
我?
奔波霸的结局大家或有记忆,而得知绩效的工作竟砸到我头上时,我正专注于一线“星级员工”的评审。这个专项工作实是个大坑,不知是谁起的头,毫无章法。一套表格的谱系如同祖传一般,看似毫无“血缘”,可细究起来又能续上。只是这些关联很虚幻,甚至多余。我完全搞不清它们是因何出现的,然而事到临头,已来不及整改,只好将错就错,尽量做些修补。
我花了大量的心思与精力,研究里面的逻辑与因果关系,又重新调整了函数公式,让数据源成为一个开关,启动后续的逻辑演算,使它们能够衔接得更加精确紧密,然后输出结果。虽然精妙,但整个表格也更加复杂了。我把这一套改善称之为“shit上雕花”,除了可以让我的报告显得更加高级一些,并没有别的用处。
经过这么一出磨难,我对那些错乱的表格函数了解得越深入,就越觉得有趣。那些通过设计逻辑关联,最终求出结果的过程,比打游戏有意思多了。现在我才理解以前别人说的解数学题的乐趣,虽然我仍然不会解。当年那个在讲台上对着60/5的算术题面露难色、最终罚站了半节课的后进生仍然没有多少变化,只是开始对这种摸索规律的过程感兴趣了。规律是客观的,只要数据源真实,各种权重和条件足够准确,输出的结果便是可靠的,不会有什么“原则上”“酌情”之类的考量。这种冷冰冰的运算过程虽然复杂,但又要比与别人沟通要简单多了。
正因有了这个铺垫,我对重新设计部门绩效指标的考核公式和建立评分标准才不那么抗拒,而这个工作也暗合我未来的规划,因此才能忍下来。
不过这个工作并不好做,在各自纷杂的工作当中区分关键任务只是开始,还要精准提炼出考核指标,并且在上级的要求和同事的接受及默许中寻找平衡。光是做完前半部分,已用了四十多天时间。至于之后的面谈,既关系到薪资,想必另有几番波折。要达成共识,在“兑子”厮杀中牵扯的让步和妥协,全是水磨工夫,能够磨下来才是绩效,不然便只能“吊孝”了。
然而我这会的注意力却又不在这上面了。
这桩事还没解决,我又被唤到后面那个小办公室中
现在有一个新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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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不同的临时且紧急且重要的项目当中闪转腾挪,忙到焦头烂额之际,忽然看见日历上的标注,当日已是春分。
什么星级员工评审,什么“OKR”“KPI”“BSC”“强制分布法”“关键事件法”“360度考评”,什么产能外包、岗位调整都先稍稍。我又不是小阁老,担不起“大明两京一十三省”,何苦给自己加担子找麻烦?还是别操太多心了,该做的事情做了就行,别耽误准点下班。
做不好也算了,大不了继续罚站吧。
如果我无法避免地要成为数学老师,那我要先把经理跟专员关在一个笼子里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