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格尔想不到什么?
作者:鼻炎(此文为号主多篇卞经文章的思路来源,如果你还记得我在第一篇文章之中便引用了它)本文巨大多楼主主观翻译与跑题的注解,请谨慎阅读
一个清单
闲话少说,让我们直入主题,黑格尔不能思考什么?举个例子,拉康凝练老佛爷精华整出来的非全概念,黑格尔可以知晓吗?这个问题不应该被直接了当地以是或者否来回答,这是因为不仅传统自大狂妄的唯心主义阐述完全行不通,而且我们哪怕以新派解读,以一个整体的思辨圆环加一个症候的过度规定的方式进行重新解释,那么问题的答案还是模糊的。当然我们仍然可以直接凭借直觉列举黑格无法思考的话题:无意识,超定,重复,对象a,科学(数学),性差,呀呀言语,视差,阶级斗争……问题非常复杂,我们何难以肯定的口吻去讨论黑哥是不是无能力思考这些问题,我们只能以一种弱势的口气表明我们的观点:是的……但是……
例如黑格尔的确讨论重复,但不是纯粹的无生产力的重复,不是“机械的”重复,只是追求更多的坏无限重复:他对重复的概念总是涉及细分;换句话说,通过重复,某种东西是理想化的,从直接的偶然现实转变为概念上的普遍性(凯撒作为一个人死去,成为一个普遍的头衔);或者,至少通过重复,一个事件的必要性得到证实(拿破仑必须失去两次,才能知道他的时间已经结束了,他的第一次失败不仅仅是一个意外)。黑格尔错过了多余的纯粹的机械重复绝不意味着他过分关注新——相反,记住,全新的出现只有通过纯粹的重复,我们应该说,黑格尔无法认为纯粹的重复是因为他无法正面直视新,换而言之,一种与辩证的回溯调节无关的新
黑格尔当然也思考无意识,但它的无意识是纯粹的形式方面,处于一种延迟的否定领域,其基本模式便是自我意识已经无意识地包含在意识之中,或者精神现象学的起点,我说的任何现在都已然包括了其自在的分裂,然而他无法如同弗洛伊德一般将无意识与其圣兆的第二次切割相联系,换而言之特定的无意识总会与偶然性进行妥协的遭遇,以一个经典的弗洛伊德的例子,当他的病人梦见她前一天参加的葬礼时,这个梦的“无意识”完全是一个偶然的事实,即在葬礼上,梦见者遇到了一个她仍然关心的老情人
黑格尔同样思考不了超定:黑格尔可以思考的是属在其对立的种那里发现了他自己,一句话黑格尔的超定结构太过简单,他只思考对立的结构,不考虑其他。他不能思索一个由凝缩,移置所规定的的更复杂的多元结构。用更一般的话说,黑格尔太激进,太单线程了;对他来说完全不同的是务实和机会主义妥协的弗洛伊德逻辑——有些东西被拒绝,但不完全被拒绝,因为它以加密模式返回;它被理性地接受,但在它的全部象征分量中被孤立或中和,它不遵循明确的单一逻辑,而是形成了一个即兴的联系的拼凑。回想一下弗洛伊德的《日常生活病理学》中关于忘记西格诺雷利这个名字的传奇案例:弗洛伊德想不起奥维耶托壁画画家的名字,于是用另外两位画家波提切利和博尔特拉菲奥的名字作为替代;他对这一障碍的分析揭示了将西格诺雷利与波提切利和博尔特拉菲奥联系在一起的象征性联想(意大利的特拉福伊村是他收到信息的地方,信息告知他的一位病人自杀了,这位病人一直在性问题上挣扎;Herr "在德语中是 "主人 "的意思,而 "Herr "则与他的一次黑塞哥维纳之行有关【这里做一些解释,鼻炎此处省略了很多东西,弗洛伊德想不起的画家名字是signorelli, 黑塞哥维耶的拼写: Herzegovina,而主人这个词的法语是,seigneur。这里的意思就是,老佛爷用其他俩名字代替最开始的名字,忘记了一个名字,然后用其他名字代替,然后发现我使用的俩名字其实在性与死亡方面具有一种联系】,在那里,一位年迈的穆斯林告诉弗洛伊德,如果一个人不能再有性生活,那么他就没有理由继续活下去)。这种联想和移置 (displacement) 的复杂根状结构没有明确的三元结构,也没有明确的最终解决方案;论题"(西格诺雷里这个名字)和"反题"(它被遗忘了)之间的紧张关系的结果,是虚假地记住另外两个名字的妥协形式,其中(这是它们的关键特征)弗洛伊德无法记住西格诺雷里的维度(性与死亡之间的联系)以更加明显的方式回归。这种逻辑在 黑格尔 中是没有用武之地的,他会把 弗洛伊德 的例子当作琐碎的偶然性游戏。弗洛伊德式 否定之否定并不是对僵局的彻底解决,而是 "被压抑者的回归",因此,顾名思义,它是一种妥协形式:某些东西被断言,同时又被否定、置换、缩减、加密,其方式往往是可笑的临时性的。
黑格尔也思考对象a,但那只是理性整体所依赖的偶然奇点——就像国家所依赖于君主一样——或者是一场斗争的冷漠借口。例如,主体展示其自主性的一种方法是准备好危及一切,甚至生命::虽然这个对象本身不重要,斗争是主体的尊严和自主权,而不是它的利益。然而,这还不是主观的一致性所依赖的物质剩余部分:黑格尔确实提出了“精神是一根骨头”的公式,但作为绝对矛盾,而不是主体性的真正构成
我们也可以发现黑格尔似乎在其作品之中讨论原乐的话题:信徒的信仰对他来说是宗教仪式的真正目标,然而在他的思考里,原乐并非作为一种实在,一种被精神分析所认可的唯一实体存在。事实上原乐位处实在领域,而真理处于象征范畴。但黑格尔不能区别这一点,真理与实在对他而言毫无区别。
在这里(就像其他地方一样),就像在正确的辩证误解中总是出现的情况一样,黑格尔没有看到的不仅仅是完全超出他掌握的后黑格尔维度,而是分析现象的“黑格尔”维度。例如,马克思在《资本论》中所展示的是资本的自我复制如何遵循物质主体的黑格尔辩证过程的逻辑,该主体追溯了自己的前提。马克思将资本指定为“自动设定的活跃元素”——马克思用来描述资本的“自动主体”;一种将活的主体性和死亡的自动性结合在一起的矛盾修饰法。这就是资本:一个主体,但却是一个自动的主体,而不是一个活着的主体。黑格尔能思考这种“可怕的混合”吗?一个主观的自我调解和对预设的追溯假设的过程,当它被卷入一个实质性的“虚假的无限”中;一个本身变成一种惰性物质的主体?
……【我省去了其对克尔凯郭尔和自然哲学的重复讨论】
自身关联否定性的不同模式,或者黑格尔如何错失了对象a
针对否定之否定的关联,我们应该提出三种不同模式【我删除了这三个矩阵具体内容的解说并对分散在不同地方的分析进行了合并,这都是老例子没必要讨论】,沿着这三种模式构成了三种不同的矩阵:首先是拉宾维诺奇矩阵与阿多诺矩阵,他们以黑格尔式否定之否定的精髓,也就是认识论之限制转化为本体论的不可能性的公式作为细小的轴线互相区别,展现出这一辨证舞蹈本身具有的微妙特性。
理解这一问题的关键首先在于:从认识论障碍到本体论不可能性的这一关键的辩证运动,绝不意味着我们所能做的就是调和自己去面对这种不可能性,即接受现实本身的不完美。精神分析的前提是,人们可以干预象征进入实在界 (the Real) 的方式,因为实在界 (the Real) 不是外在的自在现实 (reality-in-itself) ,而是象征中的一个裂缝,所以人们可以用一种重构场域的行为进行干预,从而转换其不可能性的内在点。"穿越幻想 "并不意味着接受我们生活中的苦难--相反,它意味着只有在我们 "穿越 "了掩盖这种苦难的幻想之后,我们才能有效地改变它。
拉宾诺维奇的 "和"阿多诺的矩阵便展示了这一辨证运动的内在特质,在第一个版本中,我们得到了一个清晰的解决方案,这里不存在对立(当然,如果我们忽略阻止拉宾诺维奇直接说出他的真实理由的社会审查的话)。真理获胜了,而有趣的一点是,它为什么只能通过错误才能获胜(证实了黑格尔的观点,即通往真理的道路是真理的一部分)。换句话说,这个笑话的优雅经济之处在于,绕过第一个(假)理由的必要性证实了第二个(真)理由:拉宾诺维奇之所以想要移民,是因为官僚对他的第一个理由(共产主义将永远存在)的回应体现了社会压迫。阿多诺的例子虽然看似遵循同样的逻辑,但并没有解决对立,因为在解决对立的过程中,认识论的二律背反被置换到原物本身 (the Thing itself) 中,作为其内在的对立--对立因此得到了充分的确认。这里的关键问题是:在辩证法过程的三段论中,我们应该把作为整个过程基础的对立爆发的确切时刻放在哪里?我们是在最严重的否定性--即否定性进入自我关系的时刻,还是在过程的最后结果--即否定性进入新的肯定性的反转--中遇到最纯粹的对立呢?这个结果是坚持还是取消了对立?还是以某种方式兼而有之?
只要"黑格尔式 和解 (reconciliation) "的核心是反转将不可能的条件转化为可能的条件,或者承认作为障碍出现的东西是这一障碍所阻挠的东西的实存 (existence) 积极条件,那么模糊性就依然存在:和解 (reconciliation) ,调和是在克服对立的意义上,还是在与对立和解的意义上说的(或者,在某种意义上,两者同时存在,如果我们可以说,与对立的和解 (reconciliation) 改变了它的对立性质的话)?当黑格尔在《现象学》中提出和解 (reconciliation) 的概念作为解决美丽灵魂的僵局的方法时,他的术语指的是接受世界的混乱与不公正,将其视为痛惜它的美丽灵魂的内在,是美丽灵魂接受它参与现实它所批判和评判的事实,而不是对这一现实的任何一种神奇的改造。
这里我删掉了其针对布莱希特与希区柯克的重复讨论……
让我们说得再清楚一点吧,以牺牲为例子,让我们表明黑格尔的否定之否定的含糊性究竟在哪。当主体不仅仅牺牲了他生活的意义,经历了一无所有的丧失之后,使得这种丧失本身存在意义的意义坐标也被牺牲时,这里存在一种主观的评判条件吗?在布莱希特的戏剧之中,主体在被彻底牺牲之后,我们仅仅获得了一种中立的牺牲机制,主体只是在此展现为一种空洞的不可能性,肯定的信息与否定的解读都能行得通。而在《迷魂记》之中,朱迪从高塔上坠落后,斯科蒂站在边缘,向下望去--针对这一历史性镜头产生了截然相反的解读:对于某些解释者人来说,这个镜头预示着斯科蒂作为一个完全崩溃的人活了下来;而对于另一些人来说,这是一种大团圆的结局(斯科蒂现在病愈了,他可以俯视深渊了)这让我们看到了这种否定之否定含混性的真相,它的结果不可被定义,绝望与和解都是符合逻辑的解释
这让我们回到了最开始针对初始矩阵的讨论之中,并因而引出了第三种否定之否定,也即伊玛的矩阵。首先,我们有 "拉宾诺维奇矩阵"(将反转问题转化为自己的解决方案:"论题"--我想移民,因为社会主义垮台后,他们会把共产主义罪行归咎于我们犹太人;"反题"--但社会主义永远不会垮台,它将永远存在;"综合 (synthesis) "--这才是我想移民的真正原因),最后以积极的解决方式结束。然后是"阿多诺矩阵",在这个矩阵中,反转问题转化为自身的解决方案(在这里:将认识论上的局限性转化为本体论不可能性)并没有带来任何解决,相反,却使潜在的对立在其纯粹的状态下变得清晰可见。
就在此处,我们需要引入弗洛伊德的矩阵,在伊玛的梦境之中:首先是一个创伤性的遭遇(看到伊玛 的喉咙),然后是突然转向的喜剧性,这使得梦者能够避免遭遇真正的创伤。伊玛 矩阵 "的三重性似乎就是 "IRS "的三重性:首先是 想象的二元性;然后是其恶化为 实在界 (the Real) 的深渊;最后是象征的解决。然而,如果进行更精确的解读,就会发现事实上我们在梦中得到了两种实在,因为梦的两个部分都以 实在界 (the Real) 的具象化结束。在第一部分(伊玛 和 弗洛伊德 之间的对话)的结尾,这一点是显而易见的:伊玛 喉咙里的目光使 实在界 (the Real) 化为原初的肉体,实体对生命的悸动是原质的出现(the Thing itself),其令人厌恶的层面是癌症的生长。然而,在第二部分中,三位医生之间滑稽的象征交流或互动也以实在界 (the Real) 告终,这一次是在其相反的方面--实在界 (the Real) 写作,无意义的三甲胺公式。不同之处在于出发点不同:如果我们从想象开始(弗洛伊德 和 伊玛 的镜像对抗),我们就会得到实在界 (the Real) 的想象维度,作为一个可怕的原初形象,它抵消了想象本身;如果我们从 象征 开始(三位医生之间的争论),我们会得到能指本身遭遇到实在界 (the Real) ,一个毫无意义的字母或公式。这两个形象是实在界 (the Real) 的两个相反方面:原初的生命的深渊-原汁 和无意义的字母或公式
这种三界的缠绕与阿多诺矩阵中的问题有什么联系?问题非常直接,阿多诺的矩阵展现出的是实在的实在界,这种实在界把自己包裹在纯粹形式之中。它是自在的加倍,理解这一问题的关键在于:一小片实在界【对象a】与黑格尔所谓的纯粹形式方面处于一种对立规定的范畴里,二者在一种矛盾的范围里互相遭遇。我们因此看到了前面所说问题的本质,黑格尔辩证法的含混之处的来源在于这样的问题:否定之否定的辩证在最后会产生对象a吗?这便是拉康与黑格尔之间的关键性区别,拉康最激进的实在不出现在象征化之前,而是通过异化所产生的那个剩余,而黑格尔的辩证法总是把自己建立在胜利性基础上的原因是他看不到对象a,其辩证过程的剩余如何在对立规定之中出现。
形式方面
将拉康与黑格尔 区分开来的差异是最小的差异,是一个微小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特征,然而它改变了一切。这不是黑格尔与另一个人物的对比,而是黑格尔与他的幽灵替身的对比--在从 黑格尔到拉康 的过程中,我们不是从一个人--黑格尔 到另一个人--拉康。它们不是两个,而是 太一 (the One) -黑格尔加上他的 对象a (objet a) 。
在这时,我们应当引入黑格尔的一个真正伟大的反对者,德勒兹:他针对黑格尔的批评是这样的,黑格尔只能思考一种有限的差异,也就是被对立这个逻辑范畴宰制的差异,对黑格尔来说,差异不重要,对立,矛盾被当作一种底层语言来描述世界才是最重要的。如此看来,对德勒兹而言,德里达只是黑格尔的另一个面孔,一位更加犹豫,更加拖沓的黑格尔形象。而德勒兹的差异逻辑是这样的,只有当现实层面,某物开始重复他自己,当某物的属性无法区别他自己时,一种纯粹差异才在虚拟层面显示自己。德勒兹的潜在性不是有待实现的可能性,而是宣判了现实领域无力描述纯粹差异的容纳范畴。德勒兹的意思是,当你使用同一的逻辑去看待纯粹差异时,你总会在某个时刻发现自己针对某些事物的表述陷入了同义反复的无能性,你的逻辑不再能看到事物的区别,然而潜在的差异仍在发挥作用,因而你只能用重复的方法表达差异。
因而德勒兹的这一逻辑凸显了潜在理论的功能性,只有当事物开始机械的重复它自己的时候,某种实际,现存的框架无法把握的虚拟元素才开始自我体现,当事物开始明显地变化时,没有任何超出现有框架的对象出现。辩证法的发展事实上与这种情况一样,开始是很顺畅的,某些事物正在变化,然而突然这种变化暂停,被卡住,随后一种根本的不稳定性被引入,事物开始自我旋转起来。这正是后黑格尔主义,克尔凯郭尔的重复思想自称超越黑格尔辩证的中介性思想的地方,他们声称如果想要超越扬弃的陷阱,那么我们不能思考那种生产性的重复,相反我们需要的恰恰是那些非积累的,纯粹机械性的重复
但事情没有那么简单,黑格尔难道他没有充分意识到,精神从有机的自然过程中产生的方式是通过一种扰乱自由的有机调配的机械重复?这就是他在《精神哲学》的 "人类学 "部分对习惯等的讨论的要点:在机械过程、有机过程和适当的灵性过程的三位一体中,灵性维度需要一个"倒退 "支持的是机械习惯("盲目 "学习语言规则等)。没有机器就没有精神,表象精神是一种殖民有机体的机器,精神对单纯生命的胜利是生命对机制的"退行
为了把握这种微妙的关系,我们需要从拉康,黑格尔走向弗洛伊德,黑格尔。在这里,划分黑格尔与弗洛伊德的细线是有关回溯的逻辑:当我们认识到黑格尔的绝对知识并非一种自大狂妄的唯心主义,而是表达了知识与未知的知识之间内在的紧张,换而言之,黑格尔的绝对知识表达的是我们自身知识与未知领域匮乏的重叠时,我们就发现了弗洛伊德。如果黑格尔在理性之心中发现了不合理(矛盾、对立面的疯狂舞蹈,它扰乱了任何理性秩序),那么弗洛伊德则在不合理之心中发现了理性。
在这里,我们看到了黑格尔与弗洛伊德的区别,黑格尔的无意识站在形式这一边,弗洛伊德站在圣兆这一边。黑格尔讨论的无意识,是主体为了设置它自己而设置的自身分裂,是横亘在主体之中的不透明性,然而弗洛伊德却在这一非知的领域之外打上了圣兆的绳结。黑格尔所看不到的是拉康所说的呀呀言语。
我们这里不是在说我们应该关注内容,相反对弗洛伊德而言最重要的是形式【潜在梦思,显白文本和无意识的著名讨论,我们在此不再翻译这一块内容,只是写出来以作提示。】但黑格尔与弗洛伊德仍然是显然的不同,这一问题应该这样来表达,对黑格尔来说,否定只有在最极端的情况下才能爆发,它不能理解否定可能会因为超定而突然产生。让我们做一个思想实验,让我们超越回去,把弗洛伊德关于伊玛的梦的东西交给黑格尔,他会如何看待这个梦?黑格尔会如何看待这样一个梦:在这个梦中,白天(Tagesreste)的残骸只是通过语言或类似的边缘联想与梦的核心内容联系在一起?对于一个女病人的梦("她的丈夫问她:'你不觉得我们应该调一下钢琴吗?'她回答说:'不值得......'")提供了线索,因为在之前的分析过程中,她突然抓住了自己的外套,其中一颗纽扣被解开了,她好像在说:"请不要看[我]......":"请不要看(我的胸部),这不值得"。在这里,两个层次(梦中场景和上一环节中的意外)之间并不存在概念上的统一性,连接它们的只是一座象征性的桥梁。
这也是黑格尔不能思考超定的原因。例如,在社会领域,经济就是这样 "在最终情态中 "起着决定社会结构的作用的:经济从来都不是作为一个实际的因果能动者 (agent) 直接存在的,它的存在纯粹是虚拟的,它是社会的 "伪原因",但恰恰如此,它是绝对的、非关系的、不在场的原因,是从来都不 "在其位 "的东西:"这就是为什么'经济'从来都不是被给予的,而是被指定为一种有差别的虚拟性,总是被其现实化的形式所覆盖。"40 它是缺席的 X,在社会领域(经济、政治、意识形态、法律......)的 “多” 层级之间循环,在其特定的衔接中分配它们。因此,我们应该坚持认为,作为社会领域的绝对参照点的虚拟 X 的经济与作为实际社会整体的要素("子系统")之一的实际的经济之间存在着根本性的差异:当它们彼此相遇时--或者说,在 黑格尔语 中,当作为虚拟的经济以其实际对应物作为其"对立规定 (oppositional determination) "的伪装与自身相遇时--这种同一性与绝对的(自我)矛盾不谋而合{非常难崩的是,鼻炎在此几乎复读了德勒兹针对黑格尔的批评,只是德勒兹与齐泽克在接下来的问题里走向了完全对立的境地。在差异与重复之中,德勒兹以一种社会繁复体的概念来批评以对立为思考范式的阶级斗争理论。德勒兹引用阿尔都塞针对黑格尔的批评,称某种抽象的否定和毁灭根本不重要,最关键的是这种否定是以差异的分化为基础的,那是啥呢,社会分工,社会分工越怪,社会越革命……}
正是在这一点上,政治进入了:政治的空间是由 "经济 "与自身的距离而打开的,是由作为不存在的原因的经济与作为社会整体的要素之一的"对立的规定 (oppositional determination) "的经济之间的差距而打开的。因此,经济在这里被双重铭刻在定义拉康式真实的精确意义上:它同时是通过移置 (displacement) 和其他形式的扭曲在其他斗争中 "表达 "出来的核心(斗争最终的目的),以及这些扭曲的结构性原则。发生在这个中间空间的政治是非-全 (non-All) :它的公式不是 "一切都是政治的",而是 "没有什么不是政治的",这意味着 "并非一切都是政治的"。政治的领域不可能被总体化,"不存在阶级关系",元语言不存在在这种关系中,我们可以"客观地"描述整个政治领域,每一种这样的描述都已经是片面的了(例如,左派和右派不只是一个领域中的两种选择,而是对整个领域的两种不同看法,没有中立的方式来描述这个领域 "到底是怎样的",构成它的差异是一种对立的不可能/现实)。在这个意义上,列宁正确地指出,虽然经济在最终情态中起决定作用,但一切都是在政治斗争中决定的。
黑格尔在此露怯并留下了妥协逻辑的痕迹,-它的主要案例就是现代资产阶级社会必然产生的乌合之众。黑格尔概述了一个根本性的僵局(一个社会越富裕,它就越无力照顾乌合之众),然后概述了应对这一问题的三大策略(公共工程、私人慈善机构、向殖民地输出乌合之众),并明确指出,从长远来看,这些程序只会加剧问题,因此人们所能做的只是或多或少地成功遏制它--这里没有明确的逻辑解决方案,只是限制问题的妥协。乌合之众过剩是我们生活在自由理性国家所必须付出的代价。但是,著名的奴役与统治的辩证关系不也是一种妥协吗?这个(未来的)仆人决定不走到最后,不冒真正的生命危险;他接触否定性的机会因此而被挫败,消极的力量被重新引导到物质对象的形成中。
因此,如果说弗洛伊德通过增添一个额外的扭曲、另一个转折(即“否定否定本身”),从而复杂化了黑格尔的否定——但这种否定并非黑格尔意义上的通过将否定激进化从而使其回归自身关系的否定,而是指阻碍否定、为否定性力量的充分展开设置障碍(仿佛否定性力量陷入妥协与半成功的泥潭,从而偏离其笔直路径)——这种说法是否不够充分?关于否定性,黑格尔与弗洛伊德的差异绝不能简化为以下事实:黑格尔将否定性激进化至其自我毁灭的极端,而弗洛伊德关注那些在半途阻碍否定性的妥协形式。我们应该以一种不对称的方式将问题反转过来。对黑格尔的常见批评之一是,他对否定性的激进化是一种欺诈:正如乔治·巴塔耶所言,黑格尔的"否定之劳作"始终囿于"有限经济"的框架内,其内在机制保证激进的否定性将转化为新调解后的肯定秩序的从属环节。相反,弗洛伊德的死亡驱力主张彻底释放的虚无主义直至其激进高潮——所有生命的消亡(甚至可能是整个宇宙的预言性内爆);因此,弗洛伊德的"妥协"实则是推迟绝对灾难的防御机制,而这种灾难甚至从未出现在黑格尔的视域中。但再次强调,这种二元对立的简化同样是错误且误导性的:正如我们已充分论证的,黑格尔的"否定之否定"远非在新生肯定秩序中对否定性的简单扬弃,而弗洛伊德的死亡驱力也并非对彻底消亡或自我湮灭的推动,而是依附于偶然特殊性之上的"不死"的顽固持存。
关键点在于,阻碍弗洛伊德理论中否定性充分展开的障碍困境,并不能简单归因于抵抗抽象概念规定的经验现实之丰富性。其真正蕴含的并非现实性对否定性概念力量的外在超越,而是指向一种更为根本的"否定性"层面——这正是死亡驱力概念所标示的维度。弗洛伊德提出的系列德语概念(Verdrängung-压抑,Verwerfung-排斥,Verleugnung-拒认,Verneinung-否定)作为对黑格尔辩证法式"否定"的补充,不仅构成了对黑格尔式否定的复杂化诠释,更指涉着某种更为激进的否定性内核——这个逃脱了黑格尔辩证法的否定性核心,在后黑格尔各种关于纯粹重复的理论变体中留下了踪迹。根据弗洛伊德理论,梦中多个阳具意象总是暗示着阉割焦虑:复数性正是为了填补那个"缺失的一"所造成的裂隙。既然无意识不知晓否定(如弗洛伊德所言),那么是否可以说被排除的否定性正以压抑过程的多重形态(压抑本身、拒认、否认等)进行着复仇式回归?答案是肯定的——但需补充说明的是,这类"准否定"现象的增殖本身就证明某种根本性否定已在无意识中运作,即使它被排除在外。作为"大他者"的无意识领域,其结构始终围绕着某种缺失或障碍、某种不可能性而建立。核心问题在于如何准确辨识这种奠基性不可能性的本质
然而,如果死亡驱力或强迫重复是否定性 的核心,那么我们又该如何解读弗洛伊德的著名主张,即 无意识(以梦的宇宙为例)不知道否定?要从经验上反驳这个说法太容易了,只要注意到,在提出这个说法之后没几页,弗洛伊德自己就概述了梦可以实现对事物某种状态的否定的若干方式。弗洛伊德 所举的Verneinung例子(当病人说:"我不知道梦中出现的女人是谁,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她不是我的母亲!"解释这一断言是对梦中的女人是病人母亲的明确确认)在这里仍然是恰当的:否定属于意识/前意识的层面,它是意识主体者承认他们的无意识乱伦固着的一种方式。黑格尔式 否定作为对特定内容的普遍化的取消(比如,对一个对象名称中的经验财富的否定),这种理想化所固有的暴力,正是弗洛伊德式 无意识所缺失的。然而,也有一种怪异的否定性弥漫于无意识的整个领域,从残酷的侵凌 (aggression) 和自我毁灭到癔症,其基本经验,关于每一个对象、ce n'est pas ça--因此,就好像(根据弗洛伊德的上述洞见,即多重性的法利是阉割的标志)否定的中止是以它的增殖为代价的。这个无处不在的"否定性"逃避了否定的逻辑形式,它的基础和地位是什么呢?也许有一种方法可以把这个否定本身理解为一个肯定的事实,就像在一个微分系统中,缺位本身可以是一个肯定性特征一样(例如,参考福尔摩斯故事中最著名的一句台词,狗在夜里不叫的事实就是自在 (in itself) 这个奇怪的事件)。因此,意识/前意识系统与 无意识之间的区别并不仅仅在于前者存在否定,而无意识则过于原始,不知道否定的功能;而是在于意识/前意识系统只感知到否定的消极方面,因为它只看到否定的消极维度(东西不见了等),而忽略了这种否定所开辟的积极空间。
弗洛伊德的驱力概念将我们引向黑格尔辩证法的根本暧昧性:它是否遵循驱力的逻辑?黑格尔的逻辑是一种净化逻辑、一种"剥离"逻辑:即使主体将全部力比多投资于存在的偶然碎片("我愿为此赌上一切!"),这个偶然碎片——拉康的小客体a(objet petit a)——在其冷漠的偶然性中,却成为从所有(其他)特定内容中"剥离"与净化的操作者。用拉康的术语来说,此对象是缺失的转喻。在此,主体欲望是先验的空无,而对象则是填补此空无的偶然反讽性填充物。相比之下,就驱力而言,客体a不仅是缺失的转喻,更是一种先验污点——在其偶然的特殊性中不可化约且不可替代,绝非仅仅作为缺失的偶然反讽性填充物。驱力意味着固着于某个偶然的污点-对象,而辩证否定性则涉及从所有特定内容中不断"剥离"的过程:原乐(jouissance)"依附"于某物,紧抓其特殊性——这正是黑格尔所缺失、却在弗洛伊德处运作的维度。
黑格尔的否定性与弗洛伊德的死亡驱力(或重复强迫)之间存在着极其特殊的关系,远超越二者(隐秘的)直接同一性:弗洛伊德通过死亡驱力概念试图把握的——更准确地说,是该概念的关键维度(弗洛伊德本人对此视而不见,未能理解其发现的全部意义)——正是黑格尔否定性中的"非辩证"内核,即没有任何扬弃或理想化运动的纯粹重复冲动。此处的悖论在于:纯粹重复(与作为理想化扬弃的重复相对立)恰恰通过其不纯粹性得以维持,通过重复运动固着并持续依附于某个偶然的"病理性"要素。因此核心问题在于:黑格尔能否思考理想化或扬弃运动的每个步骤所产生的"不可分割的残余"?在草率断言他不能之前,我们必须记住:拉康的客体a(这个"不可分割的残余"的命名)在其最激进层面上,并非干扰符号化形式机制的实体性要素,而是符号化自身纯粹形式性的扭曲。
这里的根本问题在于,我们该如何解读黑格尔偶尔出现的、试探性的、但却毫不含糊的自我相对论和/或自我历史化--有待自然科学发现的事实;把握北美和俄罗斯等国的本质是不可能的,这些国家只有在下个世纪才能发挥其潜力;他对战争必要性的论证的后果;以及他将自己的思想定性为精神 "暂时 "达到的立场。"罗伯特皮平的解决方案区分了体系的 "永恒性黑格尔"与历史性黑格尔,这是一个需要避免的陷阱,因为它重新引入了一种规范逻辑,一种 "理想"黑格尔式立场与其历史实现之间的差距。正确的黑格尔式做法是拒绝任何能让我们衡量和评价黑格尔式体系的所有经验-历史实现的跨历史理想,并考虑这一理想本身的变化。
或许,黑格尔式 弗洛伊德式否定性之间的基本对立也是如此:正是因为它们之间存在着不可逾越的鸿沟(黑格尔式 否定性 在其普遍性的深渊中理想化并升华了所有特殊的内容、而 弗洛伊德式 驱力 的 否定性 则表现为它 "粘附 "于一个偶然的特殊内容),弗洛伊德式 否定性 为 否定性 的理想化提供了(相当字面意义上的)"物质基础"。用略微简化的 术语 话来说,每一个理想化/普遍化的 否定性 都必须依附于一个单一的、偶然的、"病态的 "内容,而这个内容就是 拉康式 意义上的"圣状"(如果 圣状 被解开或瓦解,普遍性也就消失了)。
然而,这不又出乎意料地把我们带回了扬弃 (Aufhebung) 的话题,这一次,它被应用于黑格尔与他的后黑格尔式"重复 "之间的关系?德勒兹曾把自己的思想描述为一篇 "仿佛黑格尔不存在 "的思考随笔,反复强调黑格尔是一个应该被忽略而不是被研究的哲学家。德勒兹所忽略的是,他自己的纯粹重复思想只是作为黑格尔的怪异扬弃而起作用的。在黑格尔这最后一次复仇的典范中,通向真理的道路是真理的一部分这一伟大的黑格尔式主题--为了得出正确的选择,人们必须从错误的选择开始--得到了宣示。问题的关键不在于我们不应该忽视 黑格尔,而在于我们只有在经过漫长而艰苦的努力之后才能忽视他--黑格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