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当你的后视镜

一张涂-3

效力多年的小电驴被人拔掉了一个后视镜，变身独眼龙的它失去了仅有的体面，连昔日的荣光也一并荡然无存，一下子变得苍老，甚至丑陋。我和娃在它身边搜索了好几趟也没有认出它来，还以为被偷了去。幸好，它在，一副心酸的模样。

周围没有摄像头，只有夜空的朗月、路旁的小树和郊野的风。小电驴所遭受的屈辱，我和娃只能站在风中嘟囔着发两句牢骚，真想用臭骂两个字来弥补当时语言的匮乏和无力。不管怎样，也算出了些心中恶气，我们很快就化身阿Q，接受了这个现实：少了一个后视镜不算什么，还有另一个嘛。即使两个都被偷了也没关系，车子照样骑，可能要比以前更加瞻前顾后，安全系数说不定还增加了呢。再说样貌丑点，反而可以迷惑偷车贼，免于被偷，它的老骥伏枥我们心里偷着乐就得了。

“我来做你的后视镜。”大娃翻身上了后座，和我背对背反坐着，两眼炯炯望着后方，正义凛然得像个警察。大娃好久没有这么坐了，小时候她总爱反坐在后座上，一脸好奇地打量着身后的来者与过往，自然地和陌生人目光相对，不知尴尬和害羞为何物。

“来了个外卖小哥，一直在超车。”

“又来了辆小三轮，司机个老年人。”

“哇，绿灯放过来一群人，他们争先恐后，分秒必争。”

一上路，大娃的交通广播电量满格。我胆小，从不骑快车，后视镜的缺失对我影响不大。我告诉大娃累了不要勉强，她乐此不疲，我欣然接受。大娃牌后视镜不光能查看后方路况，还能语音播报，让每日平淡的路程变得生动有趣起来。

大娃终于推着自行车走出了小区大门，站在门口望着眼前急速奔流的车水马龙，犹豫着不肯跨上车，跨上了车又迟迟不愿启动。我骑着小电驴在一旁静静地等着她做心理建设。大娃的车技在小区里已经练得相当不错，交通规则都了然于胸，鼓励的话我们也说了一箩筐，这会儿就差她向前迈一步的勇气了。

门口菜摊的大爷先是热情地招呼我们买菜，现在用嫌弃的目光逼退我们别占地儿妨碍他做生意。值班的保安双双看向我们，我装作看不见，扭头看着大娃。大娃单腿跨在自行车上，一脚放在脚蹬上，谁也不看，眼睛一直盯着车把。安坐在怀里的二娃待不住了，腾地跳下前座，又翻身上了后座，和我背对背，冲着大娃喊：“走吧，我来当你的后视镜。后面有车我会提前告诉你的。”

大娃抬起头，双手紧握车把，一狠心、一咬牙，猛踩脚蹬，一跃骑上了车。我开动小电驴连忙在前面引路，二娃的交通广播也开始了：

“后面没有车，大胆骑。”

“来了个电动车，你靠边一点。”

“车全过去了，你骑得特别棒。”

告诉大娃，准备右转，我扭头给二娃递话。

“准备右转。”

告诉大娃，不要急，慢慢骑，我们会等她的。

“不要急，慢慢骑，我们会等她，不，等你的。”

“我们慢一点，大娃没跟上。”

“快一点，大娃要下坡了。”

二娃牌后视镜增加了新功能，不光能上传下达具有通讯功能，还提供情绪价值，是个好陪练。

二娃也要骑车上路了。我们又出现在了小区门口，又是长立不走。不同上次的安静和凝重，这次颇为聒噪。娃们正在为“娃娃牌后视镜”进行升级改造，开发出新功能。经过几次肉喇叭实践，她们发现光速比音速传播更快，开始学着航空人员为手势编码，用手势传递消息。

手势密码达成共识后，我们一行徐徐向前。娃娃牌后视镜一路安静，看来各种路况信息都已转化为手势，不再需要扯着嗓子吼叫了。可二娃第一次上马路，后方却一直悄无声息，我的心里发了毛。

告诉二娃，准备左转，我扭头递话给大娃。

“......”

左转就是要大转喔，不要害怕，跟着走就行。我没话找话，给自己一点安慰。

“......”

二娃骑得怎么样？跟上了吗？我连续发问，一路上属我话多。

“跟上了，她骑得很好。”大娃终于开口说话了。

告诉二娃，上坡累了就下来推着走，不要着急，我们在坡上等她。我又递话给大娃。

“......”

这么复杂的消息都能用手势破解，看来娃们对练车的路况考虑得挺周全。难道就没有例外？

天真热，要不到前面吃个冰淇淋？我漫不经心，好似自言自语。

“到前面，吃冰—淇—淋—。”大娃兴奋得冲着二娃大喊，并不征求二娃的意见。

“太好了，你想吃什么口味？”沉默了一路的二娃也发声了。

“我想吃芒果味的，你呢？”

“我想吃巧克力的。”

在家附近练得差不多了，我们决定出趟远门，去图书馆还书。以往去图书馆都乘公交车，等车加绕弯最起码要一个小时，其实图书馆离家并不太远，骑自行车半小时就够了。可对于娃们来说，这次新旅程不光是耐力的考验，也是一次成长宣言。从此整个世界尽在脚下。

不怕，我俩轮流骑。大娃二娃勾肩搭背得意地说，甚至还有些迫不及待。去图书馆的路上，每过两三个路口，俩人就趁着红灯时间赶紧调换岗位，互为对方的后视镜。一路上人歇车不停，俨然一支训练有素的骑行小队。当把自行车停放在图书馆门口的那一刻，娃的肚子就咕咕叫起来，临出门时吃的大肉包子小馄饨半个小时就消耗没了。走，再吃一顿早餐去。

现在娃们都学会骑车上马路，如果俩人想要一起骑行就需要再购置一辆成人自行车。和娃商量，俩人齐声否决，她们还沉浸在娃娃牌后视镜的游戏中，目前暂不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