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马拉雅山脉下的吉隆镇
10几年前去过一次云南,记得火车还没驶入昆明我就开始头疼。滇池、丽江古镇、玉龙雪山……全是在头痛欲裂的状态下游览下来的,直到最后一天吃了一片小儿退烧药才清醒过来。而那里的海拔不过2000米左右啊。一时间,祖国西部河山虽然风光壮丽,但基本被我列入了旅行黑名单。
直到今年的春节前夕,头脑一热,报名了“新春走基层”的西藏线,仔细一看行程安排后,顿时傻眼。几个采访点海拔少则3600米,其中的定日县地震灾区的海拔更是高达近5000米,而此时正值隆冬,是高原地区一年中氧气最稀薄的时候。任务紧张,几乎要立马动身。我赶紧查看高原地区出行攻略,上面提到一些出行禁忌,比如出发前若干日内不能频繁洗澡、不能做有氧运动。考虑到自己壮如牛的体质和每日游泳的习惯,耗氧量一定很大,感觉此行是必死无疑。
不过转念一想,人生能有几回搏?拼搏途中别哆嗦……走起!
做出决定的当天,我吃上了角鲨烯,带上了布洛芬、阿咖酚散,开启了腹式呼吸。
从布达拉宫到扎什伦布寺
1月23日晚,拉萨的气温没有想象中的冷。我们五人采访小组终于在布达拉宫附近集结完毕。
- 袁老师 甘肃记者站站长
- 嫣然 深圳记者站记者
- 陈主任 自治区妇联办公室主任
- 欧师傅(藏族) 自治区妇联司机
- 我 文化周刊记者
当晚,陈主任和北京的同事都关心我们三位的健康情况,“身体还好吗?”。我拍着胸脯跟他们说,“好得很。”除了有点脚踩棉花,和听人说话朦朦胧胧外,一切正常。
因为第二天我们计划赶往日喀则市区,考虑到海拔会逐渐升高,为保险起见,我们三个记者便前往附近的 “老六诊所”,咨询租用氧气罐的事宜。接着商量了一下采写计划,就各自休息了。
世事难料,当天夜里,我就被啪啪打脸。嫣然先是一阵呕吐,吃了片布洛芬后才得以睡去。而我,辗转反侧,十分难受,一夜未眠。很搞笑的是,半夜,我憋得实在难受,迷迷糊糊从床上爬起来,脚步踉跄地挪到酒店前台想要一台制氧机。只见小哥正全神贯注地盯着手机屏幕,头都没抬一下,冷不丁冒出一句:“你会打王者么?”我一脸问号。小哥把手机递给我:“帮我打一下王者,我给你拿制氧机去。”更搞笑的是,回来我如饥似渴般地给自己戴上了输氧管,但是一夜过去,不适感仍没有好转,早上一看,输氧管我确实戴上了,但是另一头并没有插在制氧机上......
第二天爬起来我又去了“老六诊所”。老六一脸狐疑,“我看你昨晚还活蹦乱跳呢。”一番诊断后,发现我的血氧浓度竟只有 40+%,他建议我输液加输氧。我说没时间了,我们有任务,还要去日喀则,有没有快办法?老六说,“你这样去不了日喀则。”
陈主任来后,看我的状态,说身体要紧,甚至劝我回北京。可是我来都来了,这么就逃了未免也太怂了。于是,我像个游魂一样跟着队伍去办边境管理区通行证,然后直奔中铁十二局的“女子探伤班”。说来也怪,相机一开,我竟然不晕了。陈主任调侃:“一工作起来就精神,跟没事儿人一样。”果然是天生的牛马。
话说,“女子探伤班”大有可写,只可惜匆匆一过,连姑娘们夜间作业的场景都没有机会亲眼见证,无法进行深入报道,实在是遗憾。好在袁老师的记录足够精彩,正月初八,开工第一天的头版头条。

从十二局离开后,我们即刻踏上了前往日喀则的路途。一路疾驰,途中扎什伦布寺的轮廓在视野中一闪而过。从拉萨的布达拉宫,到日喀则的扎什伦布寺,我们仅能在车窗外遥望它们的身姿,无缘踏入其中,一探究竟 。

喜马拉雅山下的吉隆镇
从日喀则出发,车子驶上318国道,窗外的景色逐渐从城市的喧嚣转向高原的辽阔。海拔不断攀升,空气变得稀薄,拉孜县的雪山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定日县的峡谷深邃而神秘。当翻越海拔5236米的孔唐拉姆山垭口时,我们自觉地插上了氧气管。
一路美景如画,可我整个人昏昏沉沉。途径珠穆朗玛国家公园时,难受得越发厉害。这时,我爸发来一条微信:“路过珠峰,不如顺便登一下。”他一定是在开玩笑......真是顺便不了一点。这里距离珠峰大本营还有100公里左右,此行我们连珠峰的影子都没有见
我插着氧气管子,提不起一点力气。路上,陈主任和欧师傅交谈着,话题从珠峰上传奇的夏尔巴人,到于中尼边境漂泊多年的达曼人,再谈到景色迷人的吉隆沟、神奇的地下温泉、别具风味的尼泊尔美食,还有驻扎在边境线上的人民解放军,他们自己多年来在西藏的经历更是传奇.......桩桩件件,都勾起我无尽的好奇心。我急切交流,但嘴巴却像被黏住一样,实在无力与他们深入交谈,遗憾不已......
我们这一天的目的地是中尼边境吉隆口岸。2025年是吉隆口岸恢复开放十周年。作为西藏最大的陆路口岸,吉隆口岸年货运量50万吨以上,承担着中尼两国70%以上的边境贸易。
下山的路蜿蜒曲折,海拔逐渐降低,吉隆县的绿意渐渐映入眼帘。从海拔4200米的宗嘎镇到2800米的吉隆镇,再到1800米的热索村,每一步都像是从高原走向春天。吉隆沟的温暖湿润与高原的寒冷干燥形成了鲜明对比,仿佛是两个世界的交汇点。而吉隆口岸,正是这个交汇点的核心。
吉隆镇妇联的同志特意来迎接我们,献上哈达,随后开车引导着我们一路向口岸出发。山路蜿蜒,九曲回肠,为了赶在日落前采访完三个点,欧师傅上演起西藏版《头文字D》,引擎声轰鸣。虽然我早有准备,早上中午都没有进食,但还是忍不住抓起塑料袋吐了出来。一阵肝肠寸断后,以为这下就安宁了吧。没想到几个转弯下来,胃里又一阵翻江倒海,直接喷了出来。不幸的是,塑料袋已经用完,一个没忍住,呕吐物四处飞溅......
我边吐边打开了满是呕吐物的摄像机,记录下了这段不堪的经历。
到了吉隆口岸货运查验场,场地很大,停满国内和尼泊尔的卡车。吉隆边合区管委会企业服务和信息中心工作人员向我们介绍着这里的情况。这时我们被身边一辆卡车上探出的小脑袋吸引住了。袁老师说:“去看看吧!这才是新闻!”

我和嫣然跑了到了车后,让一个藏族婶婶帮忙把我们拽上了卡车。一上去,嚯,这里别有洞天!只见一群人在传递和搬运着苹果箱,其中就有刚刚探头探脑的小男孩。

他叫白玛桑珠,7岁,是附近帮兴村的孩子。农闲时,他妈妈通过村委介绍来口岸打工,贴补家用。小家伙普通话还不太利索,但笑容特别灿烂,热情地从苹果箱里掏出两个递给我们:"给!" 啊,这暖意,谁懂啊!

这些苹果来自林芝,要运往尼泊尔,据工作人员介绍,苹果是从吉隆口岸出口的热货之一。现场的大部分卡车上装载的也都是苹果。
经过7个小时的颠簸跋涉,此刻的我最渴望的就是一口清爽的食物来安抚疲惫的身心。于是几口就把白玛桑珠小朋友给我的苹果啃了个干净,那味道,太香甜了。

这林芝的苹果,不光我喜欢吃,牛也喜欢吃。在高海拔地区,新鲜瓜果蔬菜向来是珍贵的稀罕物,每一口都值得珍惜。

虽然接近下班时间,但是查验场上仍上演着百态人生。比如从青海、甘肃、宁夏来的货运司机,熟练地支起简易炉灶。他们在这方寸驾驶室里安了家,煤气罐、菜板、食材一应俱全。刀起刀落间,羊肉被利索地切成薄片,炊烟混着柴油味飘散开来。在往返于吉隆的运输线上,这样的场景日复一日地上演,既是他们的生计,也是他们的日常。


对比下来,来自尼泊尔的卡车要古朴得多,发动起来冒着黑烟,整个车叮哐乱响,马上要散架似的。



或许是白玛桑珠的苹果带来了神奇的能量,又或是低海拔的温暖空气终于起了作用,此时的我身体上的不适基本好了大半。
离开喧嚣的查验场,我们来到吉隆海关,见到了综合业务部的尼珍。这位身着藏青色制服的藏族姑娘,向我们热情介绍了口岸的贸易新动态。在出口方面,新能源产品成为吉隆口岸的一大特色,契合南亚市场需求的“新三样”——新能源汽车、锂电池和光伏产品正加速出口。而在进口方面,以往主要以尼泊尔的中药材、饲草料等特色产品为主,今年则增加了进口水果等商品。

在吉隆海关工作6年多的尼珍,亲眼见证了吉隆口岸的发展变迁。她回忆道:"2018年刚入职时,我们十几个人挤在一间简陋的板房里办公。"如今,海关办公环境已焕然一新,宽敞明亮的办公室见证了口岸的快速发展。

而从和尼珍的聊天中,我们也了解到,吉隆海关每年都会招聘到来自全国各地名校的毕业生。这一情况与我的刻板印象大相径庭,我常常以为西藏条件艰苦,这里的公务员岗位会无人问津。

新春将至,吉隆口岸各处仍是一片忙碌景象。查验场、海关大厅、边检站......每个岗位都有值守不归的工作人员,边防检查站的秦欣欣就是其中一员。这个点我们没有做过多的采访,只是录了一条短视频。我印象最深的是,当工作结束后,秦欣欣的丈夫和她在边防检查站的院子里会和,秦欣欣很自然地挽上丈夫的手臂,两人说笑着走向镇子方向,或许是去置办年货。这个小而美的温情画面,与边检站庄严的建筑、远处巍峨的雪山,以及他们身上的制服形成了奇妙的反差,却格外动人。



吉隆的任务完成,我们如释重负,拖着疲惫的步伐找住处、找餐厅。夜幕下的吉隆镇街道显得格外宁静,但空气中仍能感受到中尼边境贸易往来的蓬勃活力。喜马拉雅山脉包裹下的吉隆镇,像是遗世独立的绿洲,散发着迷人的异域风情。我也只能遗憾,匆匆而过。
第二天去定日县的路上,我依旧插着氧气管,像一条搁浅的鱼。但脑子里依然在盘算,下次来一定要去一趟吉隆沟、一定要吃顿尼泊尔菜、一定要看到日照金山......高原的魔力大概就在于此:它一边用高反折磨你,一边又用最纯粹的温暖治愈你。那些错过的风景和未深挖的故事,成了我下次重返高原的理由。
再后来,我们这个五人采访小分队又辗转定日县灾区(废墟之上,希望拔节生长),折返日喀则,最后回到拉萨。由于特殊的生态环境和地理条件,公路依然是连接西藏各地最重要的生命线,算了一下此行5天时间里,我们竟有超过30个小时是在颠簸的车厢里度过的。正是这样的朝夕相处,正是在这样严酷的条件下,让我对其他四人产生了浓浓的战友情。而车轮碾过的每一公里,都让我对西藏的壮美与苍茫,对这片土地上人们的坚韧与热情,生出深沉的爱意……
结尾彩蛋:我们三位外地来的记者中,我的高原反应是最大的,嫣然时而不适时而发烧,但总体来说身体状况良好。袁老师本身居住在甘肃高原地区,也相对适应西藏的海拔。行程的最后一天,我们回到拉萨的 “老六诊所” 归还氧气瓶。结账的时候,涉及到这样一笔账:袁老师之前给了老六 900 元,这次老六退给他 600 元,租氧气的花费需要我们三人均摊。按理说,这是一道非常简单的数学题,然而我们三人矗立了良久,愣是没有一个人算得出来。袁老师皱了皱眉头,大手一挥说道:“不用给我了!” 哈哈哈哈,经过了这五天,大家的脑子都被缺氧 “搞糊涂” 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