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暮的刻度
人活到一定年纪,衰老就变得很具体。 比如在大学讲台上站了几十年,认为物理是世界上最简单的学科,坚信自己掌握着宇宙真理的奶奶,会听不懂最简单的问候,也认不出来人。 比如总是乐呵呵地在厨房忙碌做一桌子丰盛的饭菜等我们回家的外公,会无法吞咽只能用鼻饲管进食流质,因为过于暴躁而被绑在床上又砸又骂。 这种时刻,我的情绪总是稀薄得可疑。 记得十一年前的夏天,我还在驻守海岛,接到母亲的电话,匆匆打报告请假,总算赶上当天回市区的船,但已赶不上飞机,第二天中午赶到,爷爷已经走了,就差半个小时。 母亲说,我知道你和爷爷感情好,他知道你来了,走得很安详,我给他换了干净的衣服,阖上了眼睛,你放心。 父亲塌着肩膀,没有说话。那时我觉得我该难过,但并没有。 为爷爷出殡那天,我和父亲一起捡完骨灰,坐在火葬场边的塑料板凳上,父亲看着我怀里的骨灰罐,总算说了一句话。 他说,我没有爸爸了。 这一次看着眼圈泛红的母亲,我又想起这句话。父亲一直陪着她,为诸如医疗和法律之类的事务奔走,一如十一年前她陪着父亲。 以前看《三十而已》,里面有一句台词“都想避风谁当港啊”。好的婚姻大抵如此,只有两个都能当港的人,才能在命运的暴风雨里互为灯塔,才能在脆弱的时刻给予彼此现实和情感的双重支撑,才能把婚姻过成避风港。 其实我一直想写写爷爷,手机备忘录里最早的记录,是2014年6月17日,那时他还没过世。这么久过去了,这篇残稿也只写了160个字,第一句话伶仃地悬在云端:爷爷的衰老是一夜之间的事。 是啊。衰老,总是又具体,又突然。突然到我对他的印象始终凝固在那个教我背古诗、写毛笔字、年近古稀仍然一头茂盛黑发的男人。 直到很久之后和朋友聊起小时候和爷爷的相处点滴,我终于说出一句好想我爷爷啊,终于涌出当年未涌出的泪水。 原来悲伤有时候和正义一样,或许不会缺席,但总是姗姗来迟。但迟到的正义只能算昭雪,那么迟到的悲伤又该算什么呢。 大约算“石马立当道,纸鸢鸣半空”吧。 第一次死亡是死亡,第二次死亡是遗忘。幸而我是个记性不错的年轻人,他们还可以在我的记忆里盘桓很多年。 ——记于二零二五·清明 #我能把生活过得很好# #过松软的生活# #人永远拥有幸福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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