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外婆能活的更久一点。
1
上个月回家见了外婆，觉得外婆又老了。
二十多年前记事起就外婆就一直是个老人，然而过了这么久，八十多的外婆尽显老态。
我小时候，她还能干体力活，自己种的一大袋柚子能给我们提着。
一个人能操持一大桌子菜，一堆人坐桌子上等她吆喝就行。
小时候胃口好，吃到最后大家都下桌子我还在吃，老爸喊我注意点礼节不吃了，外婆就护着说小孩子能吃就多吃。
末了分开的时候总是嘱咐，在外面要注意安全，外面的东西不要乱吃，不要感冒了。
前几年都还天天下楼活动，走起路还有劲。外公全靠她照顾着，吃喝拉撒的事情都能顾好。
那会她还能做做拿手的几个菜，最盼着去她那，能吃到味道正好的凉拌鸡，有自制的泡菜，自己在泡沫箱里种的番茄，辣椒，葱和蒜，蔬菜也总能每次去都能摘些新鲜的走。
外公不在以后，她搬来和爸妈住，也认识一些老朋友。跟他们还会做做操，不时约着逛逛超市。
再之后，有段时间见的次数越来越少，发现她老的地方越来越多。
原来头发可以一面变少一面变白，原来原本已经布满皱纹的脸上可以增加更多皱褶，原来牙齿真就跟零部件一样一颗颗少掉。
外婆晚上把假牙卸下，已经没剩几颗好牙齿，笑起来跟小孩似得单纯，那缺掉的地方像没牙的南瓜灯。
发觉她步子越来越小，发觉她吃东西要非常慢非常小心，发觉她身体缩得越来越矮小。
她很瘦，但偏偏高血糖，有一阵要天天测血糖，跟她一块的时候，她说看不清，让我帮她扎，有时还扎不出血来。
——原来人老是全方位的，她会看不清东西，手机上的字就是凑很近才认得出；她会听不清话，明明电话那头说的一个事，她没听清还应着回了另外的事；她接受不了那些重口味的任何东西。
前一阵她说睡觉手麻脚麻，起来也没见好，老妈带她去按摩、理疗、吃药，都没见好。医院查了又查也没结论。
我一听，这不跟我颈椎病症状一样。
想着她用手机多，缝制东西做的多，脑袋脖子老往前倾，佝偻的厉害，估计也是这情况。
后来告诉她注意不要低头、多做仰头动作，八段锦一天多练。
有缓解，但还是没好。
后来有阵时间大舅也飞回去照顾她，最严重那会都站不稳，后来又有小腿静脉血栓，住院了放血才好。
大概是爸妈们也当我是成年人，没避讳我。
有次听大舅跟老妈说，后面找个时间带着外婆把银行存款和手机密码些的都理清楚，老太太也没几个钱，钱都转到老妈账号先归拢起来，要不跟外公过世的时候一样开这个证明那个证明，又折腾不清又缺东西。
老妈一听大舅这让帮忙料理后事一样的语气。
一下就紧张。
立马就说：我哪能干这个，你这个当大哥的去做就好了。
后来他们又讨论一阵。我一听这些，知道大舅是经验之谈，也没避讳外婆或许身体真不知道能撑多久。
既然死亡的话题总要有人来谈，那不如就尽早谈。
2
前不久看了《姥姥的外孙》这部电影，看得非常感动。里面主角就是冲着姥姥的遗产开始对姥姥嘘寒问暖并且逐渐靠近。
其实我想自己小时候也有这小九九，去外婆家会有红包拿，都不用像其他亲戚一样假装推脱，在外婆家收着就是。
而外公外婆也从来不会责难任何东西。
电影里的姥姥，说了好多外婆好多不曾说过的心里话，做着好多外婆也一样做的事。
电影里姥姥知道自己得了肠癌，除了去医院治疗之外，依然维持着之前的辛劳生活。
外婆明明都颈椎病压迫神经到走不稳了，还是会尽可能每天做饭，使尽力气给家里人做饭。
电影里姥姥她会穿着最漂亮的衣服和大儿子买的不合脚的鞋子坐在家门口候着每隔一段时间的家庭聚会。
外婆有一套红色的衣服，在家基本不穿，跟我们出来吃饭哪怕只是正常的聚餐也工工整整的穿上。
电影里说：我不在乎孤独不孤独，但是我很讨厌春节的后一天，冰箱里塞满了剩饭剩菜，那么多剩饭剩菜我一个人怎么吃的下。
外婆跟一家子人聚餐也不多说话，就看着大家唠，完了之后看她走，她也显得孤单落寞。
电影里孙子陪姥姥有些趣事，姥姥感叹：有你在身边真好，真有趣。
外婆哪怕接到个我的电话，也高兴热情的回应，真是好孙儿，还惦记着外婆。
电影里，因为有一个说法：他们说种一棵石榴树，孩子就会健康。姥姥就种上一棵石榴树，然后精心栽培。
外婆没地方好种植物了，总还一针一线做鞋垫，也是种“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看电影就像照镜子，好像全天下的老人都一样似的：已经没什么大事，很亲人的相处就是大事，每天身体都在报警，于是身体的诸多痛楚都自己咽下，从石榴树到鞋垫，始终愿意相信亲手创造的物件能承载些祝福，把时光酿成琥珀。
3
任股市涨跌吞没多少财富神话，外婆依然在案头切菜煮饭；任人工智能取代千万岗位，外婆的一针一线照旧勾勒一张张鞋垫；任太空站在星河搭建新的文明，外婆的艾叶枕还是摆在床头。
外婆总把世间大事拒之门外，她的世界就是身边几条路，几个人。
外婆八十二了，她好瘦，但颈椎病压迫神经弄得走不利索，会刷抖音更少了活动。我说你要多活动活动，每天多走走做仰望的动作，枕头就不要睡，垫着脖子就可以，没事多靠墙站站，现在没什么事就把这个当任务。外婆说晓得晓得，都晓得。
然后又跟我聊老家人的陈年老事，末了又跟我说，在外面要注意安全，外面的东西不要乱吃，不要感冒了。
希望外婆能活的更久一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