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番茄和绿青瓜
我记得那次和朋友去济州岛,连着三天吃的都是肉食和碳水,和蕨菜洋葱一起滋滋作响的烤肉、炖到烂的排骨,汤底浓郁的参鸡,便利店随便买的令人啧啧称奇的饭团,吃了两顿才勉强吃完的炸鸡,还有夜市摊上碰运气买的肉卷,咬下第一口便发现运气实在不佳。回程的飞机上想着一到家一定要生啃两颗番茄加一根青瓜才好,长时间外食就会这样,会想念新鲜蔬菜想到不行。 夜晚的飞机遇上气流,机身开始变得颠簸,空乘送来的便当里又有鸡肉,我一想到肉这个字眼就要呕吐。于是一口也没吃。 在喧闹菜市场安安静静呆着的,色泽好看的瓜果蔬菜,它们好像能很好地治愈我,一些不太严重,模糊但持久的病症。 想念瓜果蔬菜跟想家大概是同一种概念。 但想家跟想念父母又不是同一个概念,就好像怀旧跟想重来一遍不是一个意思。 每当有人跟我说了大堆话,我也讲了许许多多的话,有意义的或没营养的,情绪高涨过,又在分别时回落。这时我就万分想家,想要和自己待在一起,随便读点什么都好,小说或社科书籍,洗发水配料表或从前某个时日里写下的不知所云的随笔。文字就很像那些瓜果蔬菜,不会发出声音,让我安心,还不需要我的回应。 那天翻到了B站的收藏夹,想起自己还喜欢过海牛一阵子,当时搜了各种关于海牛的视频来看,在纪录片里看到它们在水里慢慢地游动、翻滚,听它们咀嚼水草时发出的声响,清脆的安静,毫无目的地行动,仿佛游动或咀嚼都不是很重要。它们不像活在大草原上警觉而活泼的羚羊,也不似总在计算思考着什么的章鱼,既不为了掠食而杀戮,也不用疲于奔命。 海牛就只是呆着。 我开始思考人对关系的渴望是出于什么?大概是:被人看见,爱情题材的影视文学作品也好,有关成功的励志故事也好,内核都在讲述,“被人看见”是一件多么有魔力的事情。如果不通过那些来验证自己存在的必要性,人大概会很痛苦,被无故带来这个世界上,找不到来时路,非常难找到该去的方向,原地待着也时常不太舒服。 我想到我们去追寻一些东西未必是为了快乐,很可能仅仅是为了摆脱那种如影随形的原生痛苦。你不得不承认,人类就是空虚到可怜的一种动物,我们渴望被某个人或某些人看见,以他人的目光彰显自己的独特性,也用他人的位置来锚定自己的坐标。无论是照顾他人,还是渴望得到他人的照顾,彰显自己也好,追捧他人也罢,都要出于一种“被看见”的私心。 哪怕在人际关系的烂泥里打着滚,磕碰到皮肉开绽也在所不惜。 毕生所做的一切努力好像都是在填补内里那个虚空的无底洞。我常对此感到失望,也深觉无趣。 海牛很好,它们什么想法都没有,不需要被看见也过得很好。